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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金香的诱惑

    Hola, me llamo Cecilia.

    诸位好,我是西西莉亚。

    对于无上帝国基金会的资助,我深表感谢。在毕业后的三年,我自愿成为无上帝国的外派记者,行至边境南端,忠实地记录下在Desperado(亡命之境)的所见所闻,以帮助帝国更新版图信息和强化边境管理。

    能成为帝国的眼睛是我此生的荣耀,向伟大的无上帝国敬礼。

    宣誓结束,我面无表情地走下了发言台,从一旁头发花白但神采奕奕的老人手里接过了蓝封烫金的委任书,并任由他给我别上了一枚眼睛形状的身份勋章。鞠躬致谢后,我踩着棕色皮质短靴并入了同样站在舞台上的其他外派记者之列。

    在一众人高马大、全身西服的同行之间,戴着圆帽、穿着蓝色长裙的我看起来就像一块蓝莓蛋糕,突兀极了。

    站定之后,下一环节轮到基金会的重要人物们一一发表致辞。无论男士还是女士,大家的嗓音都悦耳极了,让无聊透顶的演讲稿也听起来激动人心。虽然有几位的音色听起来有些雷同,大抵是他们的父母在出生时为他们选中了同一种声线基因吧。不过无伤大雅,毕竟阿尔法的人们的声线基因永远都是帝国内最好的。

    “滋滋滋”

    调麦声响起,下一位发言者登台。

    “团结、安分、稳定!为更美好的无上帝国!”

    这位刚上台就喊出帝国训言的狂热拥护者,一定是位激情洋溢的新政客。

    “在伟大的生命科学技术的指导下,无上帝国的阿尔法们(Alpha),贝塔们(Beta),伽马们(Gamma),德尔塔们(Delta)与艾普塞隆们(Epsilon)各司其职,各献其能,创造出了前无古人的帝国奇迹。”

    真是激情澎湃又毫无新意的开头。

    生命科学技术?呵,不过是有钱人的基因游戏罢了。对这项技术感恩戴德的,一定是个阿尔法人。

    我悄悄转头,用余光瞥过去,发现话筒前站着的是一位身着黑色西装,系蓝色条纹领带,配金色方巾的优雅男士,他的头发全部向后倒梳,打了发蜡的发型在会场的灯光下闪闪发亮。目测这位先生大约三十五岁左右,红光满面,估计是新上任的公务人员吧,我暗暗猜测。结果下一秒这位男士再次振臂一呼,我的视线自然滑落到他上扬的袖口,那里别着一个闪闪发亮的金色狮头。

    天呐,

    这好像是埃里克(Eric)他爸,无上帝国议会中的狮派议员,现任帝国首都市长。

    可惜,他袖口上的那枚金色家族徽章,我本来也有机会戴上的。

    不过,现在想这些也都没有意义了。我悻悻地收回了目光。

    是啊,从此陌路的人们也没必要避嫌了。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我索性扭过头去,放胆注视着这位市长在台上洋洋洒洒、高谈阔论。看着他浓密的金发和不见一丝皱纹的面庞,我心里的小人不由得开始八卦。

    看来富人们到年龄就会去植入冻颜的传闻果然是真的。这种让青春永驻的基因编辑术可比纯粹依靠化学药物的玻尿酸填充和机器调整的热玛吉有效多了。Bravo! 果然是无所不能的金钱灵,肯于花钱的话连衰老的速度都可以比普通人缓慢许多。

    想到这里,我的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纹,有些阴暗地想埃里克也该早点去注射冻颜基因才行呐,这样才能保持自己和父亲的外在年龄差别。要不然父子一张脸,怕是家族要乱套。

    我内心正编排着,话筒前的大人物却突然停了下来,转头看向舞台右侧。吓得我赶忙低头,怕那丝诡异的微笑被人发觉。

    几秒的寂静后,台上的市长再度开口,吐出的话语却不再是类似帝国广播的演讲稿:

    “另外,在今日授职的各位帝国记者中,我想特别强调其中一位。她是基金会设立边境记者这一项目以来,第一位自愿前往Desperado(亡命之境)的女记者。让我们将最热烈的掌声献给瓦隆大学新闻系毕业生,出身于艾普塞隆州的——西西莉亚(Cecilia)。”

    此话一出,我感到自己瞬间变成了一枚靶子。来自四面八方的审视,如利箭般咻咻地刺了过来。

    “让我们为这位勇敢、智慧、美丽的小姐献上掌声!”

    市长慷慨激昂,台下的掌声却稀稀拉拉。毫不意外,因为端坐在场内的绝大多数都是出身于首都的纯血阿尔法(Alpha),或者是天赋极高的贝塔人(Beta),他们还在保育箱的时候就已经被帝国广播“教育”过了。

    所有阿尔法人的潜意识里已经盖上了“团结阿尔法,结交贝塔,指挥伽马,利用德尔塔,以及无视艾普塞隆”的思想钢印。因此没有人会愿意把掌声献给来自最低等的艾普塞隆州人,哪怕她是毕业于最高学府瓦隆大学的高材生,甚至是第一位只身探访Desperado(亡命之境)的女记者。

    我深吸一口气,让会场里的冷气灌满鼻腔、而后流通入肺,迫使自己镇定下来。对于寒冷,我有一种莫名的向往,不仅仅是因为寒冷能够降低体温,有助于让人冷静心神,更深层的原因是这种切肤的感受能够时刻提醒我,我已经离开了那个终年酷暑、遍地烂香蕉的故乡。

    没错,我已经逃出艾普赛隆州了。

    平静下来后,我抬起头,假装看不出人们面上的鄙夷,露出一个谦虚的微笑,而后微抬下颌,拿出了曾经挽着埃里克穿梭酒会时的那副神气,微眯双眼和台下的人们对视。用傲慢回敬他们的傲慢。毕竟,市长的特别褒奖也不是谁都能得到的。

    我缓缓用目光划过全场,一点点收复着我的尊严。在环顾到正中央时,突然一位身披紫色毛皮的贵妇人跃入了我的视线。她侧着脑袋,身子后仰,以一种俯视的姿态看向我,嘴角下抿,眉毛却上挑,优雅地表现蔑视。

    和她对上眼神后,我伪装起来的得意劲儿彻底散了个干净。或许是捕捉到了我溃败的瞬间,贵妇人忍不住笑了,然而仅存的体面使她抬起右手掩住唇角,可是亮出的狮面戒指又狠狠地刺了我一下。

    难怪,日理万机的市长怎么会有闲情来关注我这个出身最低等州的女大学生呢。估计是受了这位市长夫人的委托吧。通过夸赞的形式把我的出身公之于众,让到场的各大家族都看清楚,站在台上的这位小姐是拥有着全帝国最劣等双螺旋链的存在。明褒暗贬,斩草除根,封死我攀进上流社会的门。

    埃里克,你母亲为了你,真是煞费苦心。我垂下眼,不再有心情去和台下的人们较劲。先前会面时的羞愤再度涌上心头。

    我自嘲地想:“夫人,何必费心,离开了瓦隆大学,我就再也没有机会钓到和我前男友一样的富家子弟了。”这是你对我说的。

    “Cecilia,序号EP1225。我查过了,你的那束基因序列的贡献者来自两个酒鬼,也是E州的劣等基因。所以——你大概是中了基因突变的彩票才能长成现在这样吧。不过你能牢牢攥住这张彩票,在犯罪率和生育率第一的地区,没有因为打架弄坏器官,没有因为滥/交乱生孩子,反而顺利考上了大学,也算是你的本事。”

    贵妇人慵懒地靠在漆皮懒人椅上,右手搭住软垫,身侧的侍者正在半跪着为她打磨指甲。她一边用那只自由的手在众多甲油中挑拣,一边无情地将对面女孩的身世扒了个底朝天。

    “你是个有能力的孩子,但是你不配成为埃里克的配偶。毕竟,我们狮蒙家族里面不能掺杂进E州的劣等基因。不过——”

    贵妇人顿了顿,捻起一瓶鸽血红的甲油把玩了一下,神情还算满意。随后将这瓶甲油在侍女面前一晃,正在磨指甲的侍女马上恭敬接过,不敢有一秒耽搁。她嗤笑了一声,继续说道:

    “你这样的,做个情妇也勉强够格。”

    我的手攥紧了,为了塞进最小号长裙而扣到最紧的腰带也因为此刻剧烈的呼吸变得如刀一般勒人,仿佛下一秒就要把我连腰斩断。果然,为了这次见面而忍痛买下的断码名贵长裙还是不合身。

    我竭力稳住呼吸,虽然我知道这位夫人请我来一定不怀好意,但是直言要我变作情妇这种境况还是让人有些不知所措。

    “小姐,我是好心提醒。虽然你考上了大学,但是留在首都工作对你这种背景的人而言无异于痴人说梦。接受提议的话,狮蒙家族会为你提供一切保障,你也自然无需劳心工作了。”

    倚在榻上的贵妇胜券在握地看向面前的女孩,她脸上的屈辱、不甘让她兴奋极了。击溃一个低等高材生可比和那群单纯天真的阿尔法小姐品茶聊天有意思多了。

    “别攥着了,让我看看你的手。”贵妇人从侍者那端抽回手,冲着我勾了勾。我任由她靠过来,将我一只手的掌面打开,用带着仍未干透的鸽血红甲面的食指摸了摸我的中指指腹,笑着问:

    “我猜,这肯定不是拉琴留下的茧,对吧?”

    “您真智慧,是我少时在妇幼院帮忙时留下的。”我极力扯出一个自然的微笑,回应道。

    “所以呢,是要继续回去做杂活,还是要接受我刚刚的提议?”她松开了我的手,侧躺了回去,神色间满是不屑,似乎觉得自己已经在这个无关紧要的人身上浪费了太多时间。

    看着胜券在握的她,我心里腾地升起一种愤怒。是啊,我寒窗苦读、拼死拼活走到现在这个位置,绝不是来给人做情妇的!

    少年人下定决心往往只需要几秒钟。我紧接着冷笑一声,拿出手帕擦了擦手,直视着她的眼睛说:

    “抱歉夫人,我不能接受您的提议。您别担心,我的劣等基因不会污染狮蒙家族,很快——我就会和少爷分手,哦,准确一点来说是——甩了他。”

    “你!”榻上的人面色瞬间扭曲,似乎是没想到会被来自下等州的人反咬一口。

    “另外,能不能留在首都,是看我自己的本事,告辞。”抛下最后的宣言,我已用尽全部的勇气,只想赶快逃出这个满是阿尔法气息的地方。

    我转身就走,不理会身后人恶狠狠的警告:

    “不自量力,离开了瓦隆大学你什么都不是,别妄想再钓到富家子弟了,重新滚回E区吧,杂种!”

    所幸,没有人拦我。我失魂落魄地搭上了回学校的车,回望身后时,才惊觉自己刚刚离开的建筑是何等的雄伟壮观。

    金色的狮头悬在半山,昭示着家族荣耀。狮头下白色的建筑群盘踞着,状若狮身,周围团着郁郁葱葱的林木和花圃,像为这只巨狮构建的圣台。我出走的这条路,位于整个建筑群的背部,路旁鲜花团簇。连绵不断的黄色、白色郁金香们一路从半山上烧下来,是狮子的尾巴。

    我看着这些花,想起曾经在图书馆博物志上读到过的郁金香的历史。据说,很早之前的郁金香还是脆弱的、难以保存的,因为其稀有性,人们一度把它当作奢侈品,引发了“郁金香狂热”。

    然而,在当今,由于常青松基因的植入,现在郁金香已经坚不可摧。它们的茎又粗又硬,拔地而起的同时能始终将花苞最美好的姿态展现出来,纵使在狂风中也不改形状,并且整个花的成长期大大缩短,花期却被无限延长,使得人们一年四季都能享受到美景常在所带来的稳定的愉悦。

    可惜,这么美好的花只有在帝都才能见到,在E州是绝无可能的,那里的街上只有灰扑扑的建筑,花儿们只能在街角花店窥见,但大多都是些营养不良的风信子,无人购买的它们几天后便会发烂发臭,与美丽毫不不沾边。

    我坐在车上,双目逐渐放空,面前满目的金黄,充斥鼻腔的香甜,无上的奢靡璀璨和记忆中噩梦般的故乡交织着,撕扯着。

    某一刻,我捂着脸无声地哭了起来。

    我意识到自己是舍不得的。虽然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舍不得埃里克,还是舍不得这些美丽的郁金香。

    不过,没有埃里克,还会有弗兰克,德雷克,爱斯默克......只要我留在帝都,总会有转机的。

    像是溺水前的人看到了水面上透出的一丝光亮,便一个挺身跃出水面一般,新的目标使我得以再次呼吸了。

    快速收拾好情绪,我开始慎重思考起自己可走的路。

    毕业在即,我需要一份能支撑自己的工作。平心而论,我自认为没有出众美貌,无法进入电视台。声线也普通,没办法胜任夜间广播节目。只有写作能力尚且拿得出手,于是进入帝国宣传社成为了我的最优解。

    试想,如果能进入帝国宣传社,成为编内记者,那就能为广播、报社写稿,获得稳定收入。运气差些的话被分到视觉部去写商业电影剧本,运气好些的话能给政客编写口号,赢取升迁机会。哪怕平淡一生,日后老了还能申请调到生命科学研究院去给婴儿们编写新的睡眠教学词。

    帝国需要聪明能干的新闻人。我坐在摇摇晃晃的公共汽车上,又恢复了斗志。

    但是这样聪明能干的新闻人不能出生在E州。

    下车后直奔教授办公室,坐在桌前阅读帝国宣传社的招聘要求时,我才明白自己的天真可笑。

    翻开阿尔法州的招聘页,目之所及有上百个职位,包括天气预报员、编剧、报社记者、体育电台主播等等,再看招聘要求,阿尔法人和贝塔人一路绿灯,伽马人略微受限,德尔塔们与艾普塞隆们则几乎查无此人。

    帝国对这两个州出身的人有种天然的忽视,也难怪,本来这两个州在首都的入学率就是常年垫底,大部分的年份里都是0,只有少数年份呈现1或者2。因此,在就业市场中将他们排除在外也是自然不过的了。

    埃里克的母亲说得对,离开了卢隆大学的我自己将什么都不是,只能灰溜溜地滚回E州。

    或许是不忍心看到自己的得意门生露出这副绝望的表情,阿尔法州出身的教授劝说面前的学生:

    虽然首都宣传社的招聘条件苛刻,但是身为瓦隆大学的学生,有接近全优的绩点作保,贝塔州、伽马州等洲际宣传社的录用还是很有把握的,倘若应聘更下一层的洲际,那机会便是手到擒来,何必留在阿尔法州死磕。

    教授的话很有道理,金字塔顶端盛不下的人,还有金字塔中部和底部来接纳。我点点头,准备翻页在贝塔州中找找机会。可是,我眼前又浮现出了那片郁金香海,耀眼的金色,梦幻的白色,迷醉的香气,这是只有在首都才能领略的美丽。

    只有阿尔法州,首都,才是美丽新世界。而我,势必要留在美丽新世界。

    因此,我拒绝了教授的提议。

    从头开始阅读阿尔法州的每一个岗位,用手在书页上耐心地、仔细地一字字地读过去。终于,我手指停在页面底端的一行黑色方块字上:

    边境记者——不限州际,三年任期,由无上帝国基金会赞助。

    边境记者计划,被称为新闻界的兵役。派出地完全由基金会决定,工作危险程度高,但外派结束后将自动获得在帝都宣传室任职的机会。

    要去吗?我内心摇摆不定,据说这个计划开展以来,从没有派出过女性记者,因为边境之地大都条件恶劣,与帝国的风貌相差甚远,如果遇到猛兽或者异邦人,那就随时有丧命的风险。

    但,这或许是我唯一的机会。

    在对着那一行字死盯许久后,我抬起头来,向对面的教授一字一句地请求道:

    “哈利教授,我想去做边境记者,麻烦您为我向基金会写一封推荐信吧。”

    听到这话,对面的教授的眼皮一下子全部掀了上去,我第一次看到了他的蓝色瞳孔的完全形态。他开口,语气中罕见的带了份急躁:

    “Cecilia,这是非常艰苦的工作,边境恐怖至极,最糟的是,和野蛮人共事,你将会无法保持优雅。”

    这话逗笑了我,原来阿尔法州的人是这样看待最糟糕的境况呀,

    “你将会无法保持优雅。”

    看着露出笑容的我,教授感到不可理喻,以为是自己的学生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继续补充道:

    “野蛮人是疯狂、危险、堕落的......”

    “教授,谢谢您的好意。我明白这项任务的艰辛,但是我是真心想去历练的。就像您曾经在课堂上教过我们的,某位东方哲人的智慧——”

    我顿了顿,心里想的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但帝国的人们厌恶冒险,于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我直视着面前的教授,这位在了解我的出身后仍然愿意收我为学生,真诚关心我的良师,放缓了语气承诺道:

    “我向您保证一定会平安归来,请您为我写一封推荐信吧。”

    看着自己学生热切倔强的眼神,教授妥协了。

    “好,我会以瓦隆大学新闻系主任的身份为你写一封完美的推荐信。”他拍了拍我的肩,和我说了最后的助言:

    “无上帝国在你身边。”

    我也用左手贴住心口,沉声念出那句从出生开始就不断重复的口号:

    “为美丽新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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