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师

    从打铁花的现场回去,苏雅并没有完全放松休息,而是转道又去了一趟茶园。

    最近正是茶树闹蛀虫的时候,自然也需要她时时刻刻费心。

    苏雅和曹宝儿把茶树蛀虫的事情处理好后,她让曹宝儿先后,自己独自到仓库里去清点农药。全部加起来只够后面三天的用量,她准备明天去舅舅家后让曹宝儿开车送她去镇上采购。

    回到家,已经是凌晨,她没有一点困意,索性走到厨房开始发面,为准备给曹宝儿做点茶饼,当做犒劳。

    等待面团蓬松的过程中,闲来无事,她拿出手机翻了翻,见免打扰的茶园大群已经活跃到置顶。她好奇的点开,想看看大家都在聊什么。群里正围绕着一段视频展开激烈的讨论。

    “这人是谁家孩子?有点帅,有人知道吗?”

    “不知道,看打扮应该是城里来的吧。”

    “我知道,他叫夏燃,是个什么……烟花设计师,专门来咱们这里看打铁花,采风的。”

    苏雅翻到视频,点开,一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那个没礼貌的摄影师。

    视频里他举起相机对着火树银花各个角度一顿输出。每当茶农们变化方向,他便低头对着拍到的照片一张张查看,看到满意的照片时嘴角自然上扬,勾勒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在火光的映衬下,他生机勃勃像一座照亮前路的灯塔明媚。给松樟村这座带有些年迈味道的村落,增添了一抹新鲜的颜色。

    苏雅反复看了几遍视频,尽管心中对这个年轻人的印象还是有点不太好,但仍然忍不住有拉动进度条,从头开始。

    不到早上五点,苏雅端着为曹宝儿特意制作的兔子形状茶饼走到了曹海宽家门口。松樟村村民世代生活在一这儿,都是熟人,也没有晚上锁门的习惯,她轻轻一推,门“嘎吱”便开了。

    曹海宽佝偻着背,坐在院里的石凳上抽着旱烟袋。听见推门的声音,他皱着眉转过头,见是苏雅,语气和缓问道:“小雅,你咋起这么早啊?是不是找宝儿有事,我给你叫他去。”

    说完连忙起身,苏雅摇头连忙制止他,小声说道:“没事!我昨天答应给宝儿做茶饼。”

    苏雅说着把茶饼往曹海宽面前推了推。

    “这不年不节的,还能吃到你做的茶饼真是难得。”曹海宽从盘子里拿起一个茶饼,有些意外的说道。

    苏雅制作茶饼的手艺传承于母亲也就是曹海宽的姐姐,但她不安于循规蹈矩,按照自己的想法将茶饼做了改良。

    在茶饼上刷一层新炸的茶油,酥脆香醇口感极佳。因为独特,所以非常受村民们的欢迎。

    曹海宽咬了一口茶饼,好像想起了什么,匆匆看了眼手表,即将五点半。他含糊不清的喊道:“起来了,都七点了还睡。”

    说完,他抓起烟袋杆,用力在石凳上规律地敲起烟袋锅,虽然是习惯,为了确认烟丝和烟油是否都清理干净,但也是故意制造声响,让他们起床。

    屋子里,曹宝儿嘶哑着喉咙发出“嗯”地一声,完全没有动弹。

    倒是夏燃听到动静,顶着鸡窝头睡眼惺忪走了出来,他还没有清醒强打起精神,半个身子依靠在门边,声音有些含糊的说着:“别敲了。”

    苏雅听到脚步声,以为是曹宝儿,拿着新摘的柿子站起来,刚准备说话。发现是夏燃,只得把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看向曹海宽不解地问:“他怎么在这儿。”

    夏燃穿一身蓝色印花睡衣,身材颀长,半截睡裤下露出白皙小腿。看起来虽然单薄,但线条分明。

    苏雅与他目光交汇的那一刻,赶紧收敛起表情,带着疑惑冷冷地看着他。

    夏燃没戴隐形眼镜,微眯着双眼才看清苏雅,礼貌点点头好像昨天什么都没发生。

    “对了,叔,昨天我跟你说的那件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夏燃揉揉眼睛,讨好地看向曹海宽。

    什么事情?

    苏雅也有点好奇,眼神在这二人见徘徊。

    “唉,不是我不想教,”曹海宽将烟枪嗑得砰砰响,“你们这些城里来的年轻人,细皮嫩肉的,咱们这苦手艺,你们学不来的。”

    尽管曹海宽拒绝的意味已经非常明显,但夏燃并没有放弃:“没关系的!我常年接触火药这些,受伤是常有的事情,我不害怕!只要能学会打铁花,我什么苦都能吃!”

    闻言,曹海宽愣了愣,抬眼看着一脸认真的夏燃:“……年轻人,你就究竟为什么要这么执著地学习打铁花?”

    夏燃笑了笑。

    “作为烟花设计师,我看了太多国外华丽的烟花——这些都很有特色,但是我总觉得,不够。”

    “这些年,我一直在思考,有没有一种特殊的烟花,是我们中国所独有的特色,让人一看就挪不开眼,永远也复制不了。”

    “直到我看见了纪录片,了解到这里的打铁花。”

    “我要做出属于中国的烟花,让世界都看见。”

    他的声音并不大,却使得整个院子都安静了。

    曹海宽垂眸,看了看手上的烟枪,咳了一声,沉默良久。

    最终,他抽了一大口烟,缓缓吐出,青烟下,他沧桑的脸上露出些许光彩:“好,我可以教你。”

    见状,苏雅立刻就想起了昨晚,看见铁花飞溅时,心脏几乎快要爆炸的瞬间。

    “我也要学!”她立刻道。

    “这绝对不行!”谁知,曹海宽的语气瞬间严厉,“小姑娘家家的,学光膀子的男人打铁花做什么?被烫伤了怎么办?”

    “这有什么难的!”苏雅反驳,“现在防火面料的衣服多的是,我也不怕烫伤!”

    “凭什么这个外地人可以,我是的亲外甥女,都不行呢?”

    “不行就是不行!”曹海宽说什么都不肯,比先前拒绝夏燃时还要严肃,“打铁花,从来都是传男不传女的!哎呀,说了你们小年轻也不懂——总之,这件事情,我是不可能答应的。”

    曹海宽也知道,苏雅向来说一不二,认定了一件事情就会坚持到底,因此在拒绝她后,也觉得于心不忍。

    他默默低下头,回避苏雅锐利地好像要吃人的目光,故意忙碌地查看起烟袋表面上的斑驳,一遍一遍的不停抚摸。

    “你好我叫夏燃。”夏燃见曹海宽一脸窘迫,赶紧上前解围,露出白牙一脸真诚的开始介绍自己。

    苏雅眉心紧皱,脸色阴沉地扫过曹海宽,最后视线落在夏燃身上。她对昨天的偷拍事件耿耿于怀,今天打铁花又被他抢了去学。

    她充耳不闻,本想发火,但碍于他是舅舅的客人,不好发作,实在懒得搭理他。

    她看了眼桌上的茶饼,想起找曹宝儿还有事儿,旋即喊道:“宝儿,快出来吃茶饼。”

    夏燃见她态度冷淡,眼神犀利,倒也不尴尬。回身端起立在门后的脸盆,接满水,开始洗漱。

    曹宝儿光着上身从屋里出来,见桌上有茶饼眼底突然就亮起了一道光。顾不得洗漱便抓了一个放进嘴里。

    吃完还不忘点评:“好吃。”

    “我要去镇上买农药,你一会儿开车陪去吧。”苏雅这会儿有些烦躁,但是她有求于曹宝儿,还是耐着性子跟他说道

    “我去不了。”曹宝儿一想到茶园的账目还有很多没对完,便直接开口拒绝。

    他跟苏雅从小就十分亲近,说话也非常随意。

    但是话一出口,他敏锐的发现苏雅情绪不佳,联想到刚刚自己在屋里听到的一些响动,赶紧开始找补,生怕惹毛了她:“我还有几天的账目没对清楚,要不明天吧。”

    曹海宽心里暗骂儿子火上浇油,狠狠瞪了他一眼,说道:“要不你让夏燃陪你去吧!他会开三轮车。”

    苏雅知道茶园里这几天的账目有些问题,也不好说什么。她对曹海宽还没有完全消气,一时间也找不到人帮忙。她眼神逐渐柔和表示默许的看向夏燃,想探明他的意思。

    “我可以的。”夏燃热情地推销起自己,好像刚刚被苏雅无视的人并不是他。

    曹海宽将手里的香递给夏燃,见苏雅没有拒绝:“我们六点半举行拜师仪式。把这三只香点燃,拜一下然后插到香炉里。流程结束我简单带你了解下,等到了七点雾都散了,你再开车陪小雅去镇上。”

    夏燃用毛巾将手上的水擦干,恭敬地接过香,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即将六点,一路小跑回屋里换衣服。

    “学打铁花,还有拜师仪式啊?”苏雅暂时不想跟曹海宽说话,推了推坐在石凳上吃茶饼的曹宝儿问道。

    夏燃换上牛仔裤白衬衫,背着手拿着三支香,走到院子里站好。

    清晨的松樟村还略微有些寒意,夏燃身上轻薄的白衬衫被风吹得皱起,他不禁打了个喷嚏。刚刚营造出的清爽氛围感,在一声“哈切”中荡然无存。

    苏雅本来心情不算太好,见状也忍俊不禁。

    夏燃见她笑了,便故意缩着肩膀跑回屋里,赶紧穿了件外套。

    时间刚到六点二十,曹海宽便起身走到祭祀祖先的小屋。

    他从腰间拿出一串钥匙,低着头一把一把仔细寻找着,捏住拴着红绳的钥匙对准门上的锁头“哐当”便打开了。他做了个进来的动作示意夏燃:“这边。”

    夏燃拿着点燃的三支香,恭敬的跪在小屋里的拜垫上,将香尾贴在额前,闭上双眼虔诚拜了三拜。

    曹海宽坐在对面的红木椅子上,微眯着双眼,扬起下巴,一脸欣慰地看着夏燃。

    自他学成打铁花到现在,拜师求教的人少之又少,他一直担心这项传统文化将会在失传在他这一代,当夏燃和苏雅说想要学习打铁花时,他开始虽然拒绝但心头有股说不上来的喜悦。

    “这拜师还挺正式啊!”苏雅满脸羡慕,低声嘀咕,心想要不是舅舅阻拦,想在跪在这里的肯定有她一个,越想越气,连连跺脚。

    “打铁花,可是咱们村里的传统。老祖宗留下的东西,怎么能怠慢!”曹宝儿自豪地说道。

    苏雅虽然是村子里的人,但在村子里生活的时间太少。这两年回乡后,在经过不断了解,她越来越爱自己生活的地方了。

    拜师仪式结束后,曹海宽便将自己打铁花用了几十年的柳枝棒递给夏燃。

    “咱们今天不讲怎么打铁花,你先看看这个柳枝棒,熟悉一下这个凹槽的大致长宽,要做到心中有数。后续你得自己做一个适合自己的柳枝棒。”

    夏燃接过柳枝棒,认真地点点头。他将中指贴在柳枝棒顶端,以中指和手腕中间的距离作为基本单位丈量起柳枝棒和凹槽。丈量完还默默嘀咕着推算起来。

    他手指细长,骨节分明,一丝赘肉都没有。

    苏雅站在一旁不解看着他完成一系列的动作。只当他是在炫耀自己的长手。

    曹海宽将柳枝棒介绍完,看了眼手表:“到点了,我得去茶园了,咱们明天还是这个哈!”

    夏燃礼貌鞠了一躬目送曹海宽走远,他余光看到苏雅正盯着他手上的柳枝棒,倒是生出了些恻隐之心:“现在走吗?”

    苏雅抬眼看他,点了点头。

    坐在三轮车上的那一刻,她肠子都快悔青了。

    夏燃不是会开三轮车他是刚学会开三轮车,在满是泥土的乡村小路上跌跌撞撞,十分随性。

    一个大幅转弯,苏雅惯性前倾幸亏她两只手紧紧抓住栏杆才没被摔出去,庆幸的同时又开始后怕。

    “你慢点开吧!”苏雅在经历了几次飘移般的转弯后,蹙着眉头没好气地说道

    夏燃昨天一直开着三轮车帮曹海宽运送搭花棚的木材也没什么问题,今天这车一上了公路倒是不太听使唤了。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嗯”了一声。

    好在总算安全抵达了目的,夏燃刚把车停稳,苏雅便迫不及待跳下车径直走进店里,这辆三轮车她是一刻都不想多待。

    她跟这里的老板很熟络,一进去老板就放下手里的牛肉面外卖,拿出她经常购买的农药类型。苏雅理了理头上被风吹得凌乱的碎发,单手撑着柜台:“这个要二十箱。”

    夏燃走进农药商店时,苏雅已经付完款,站在原地等老板开发票。

    夏燃有眼色的将一箱箱农药搬回车上,他闻到店里飘出一股牛肉面的香味,肚子不自觉“咕噜”叫了起来。

    “老板,你能请我吃顿饭吗?”夏燃将所有农药搬完,试探性问道。

    苏雅本来就对夏燃三脚猫的开车技术存了些怨气,这会儿听他说要吃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果断拒绝:“不能。”

    夏燃厚着脸皮,委屈巴巴地说:“老板,我干了这么多活儿,从起来到现在什么都没吃。”

    苏雅刚刚话一出口,顿时间就有点后悔。

    他虽然不怎么会开三轮车,但能送自己来又帮忙搬东西,于情于理她都是要请他吃饭的。正愁怎么找补,见他不死心便顺势同意了。

    但两人在吃什么的问题上,再度出现了分歧。苏雅想带他去吃镇上地道的土菜馆,但他却看中老板刚点的那家牛肉面。

    苏雅懒得争辩,最终以他是客人为由,主随客便,向牛肉面馆走去。

    这家牛肉面馆是一家新开的网红餐厅,站在门口苏雅被满墙饱和的糖果色震慑住迟迟不敢踏入,知觉告诉她一定不好吃。墙上到处贴满了便利贴上面写满了客人们的愿望。

    夏燃找了个靠窗的位置示意站在门口犹豫不决的苏雅过去坐,两人就这样面对面坐在薄荷色餐桌上吃起与其他店面没有任何区别的牛肉面。

    “今天我们来打卡一家心愿牛肉面店。”苏雅背后桌,传出一个女生介绍店面的声音。

    她不用想也知道,那就是传闻中探店打卡的网红。虽然女孩声音有点大,但她并没有出言制止,对此她表示十分理解都是为了工作嘛!但女孩一直挪动椅背向逐渐吞噬掉属于她的位置,她被挤眼前的牛肉面汤都泛起了涟漪,实在是有些忍不了了。

    夏燃见苏雅面露不悦,拿着筷子的手也紧紧蜷缩着,没等她说话便先出声道:“美女!你后面有人,你要注意哦!”

    女孩不耐烦地回头,见夏燃正笑眼弯弯看着她,眼前一亮,仿佛顿时间转换拍摄思路,将镜头对准了他,语气柔道:“朋友们贝贝我真的是走到哪里都能遇见帅哥体质。这位帅哥,你觉得这家牛肉面怎么样。”

    夏燃自是不惧镜头的,对人也没有疏离感,面对女孩的拍摄他十分配合,一问一答有来有往:“还可以,就是汤不够浓郁。”

    女孩本以为夏燃会附和着说些赞美的话,没想到他实诚的点评着牛肉面的优缺点。

    女孩是收了店家的推广费来探店的,自然不能说牛肉面不好。于是赶紧转换镜头。她眼神扫过苏雅,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但只一瞬间便恢复如常。

    苏雅肤若冷瓷,低垂着眼帘,高挺秀气的鼻梁,一股似柔似飒的清冷感扑面而来。女孩对着镜头说道:“果然帅哥的女朋友都是美女。这位美女,我想……”

    “额,她不方便。”没等苏雅反应过来,夏燃已经抢先一步制止了女孩。

    苏雅抬眼看了看夏燃,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她照样低着头吃着眼前的牛肉面,默许夏燃与女孩周旋。

    两人从餐厅出来,已是傍晚,苏雅为了减少一次三轮车的颠簸,没让夏燃把车开过来。

    两人都没有说话默契地沿着落日悠闲的走着,夏燃想起刚刚的女孩,灵光乍现般开口道:“你有没有想过请网红推销茶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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