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琳最近工作很顺心，带着孩子们的一次演出，在市上获了奖，奖金今天刚到手。

    不算少的奖金和领导们的青眼，都让尹琳心情不错。

    所以今天晚上，她难得起了去接下晚自习的女儿回家的念头，又起是联想到最近隐约察觉到的反常。

    只是她第一次来接女儿，并没有很好的算准时间，等她骑着自行车赶到的时候，学校里已经开始有学生走出来。

    她被拥堵在最外面，不解为什么前面有那么多人聚集，只好尽力的往前挤。

    模模糊糊的就听到了前面男人喋喋不休的骂声。

    好不容易挤到前面些的时候，尹琳就看到一个明显小混混的男生在打人，旁边就站着女儿的朋友，好像是叫郑蕊。

    再一扭头，就先看到何颖在不远处站着，贴着她还站着个人。

    光影角度，尹琳并看不清女儿身边那人的脸，只觉得看身形一定是个男生。

    于是尹琳带着一些不悦出生喊她，“何颖！”

    何颖显然被她的突然出现吓了一大跳，不敢再回头看杨程然，甚至不敢多看郑蕊一眼，她走上前去乖巧低头，“妈，你怎么来了？”

    脸上表情不算高兴，尹琳又朝她刚才站的位置看去，那个高高的身影已不见了踪迹。她这才调转自行车的方向，“接你回家。”

    在何颖眼中，这是在算是突如其来的惊吓。下意识先在脑子里飞快过了一遍，自己最近并没有犯什么错。

    这才在尹琳等的不耐烦之前，坐在了自行车的后座。

    夜风凉爽，伴着骑行的速度温柔拂面。街边的灯光掠过，路过暗的地方，天上的星星就显得更明亮。

    尹琳一直无声的骑着车，并没有斥骂她什么，看来真的只是接她回家。

    于是何颖在这样略显温和的气氛下，不由得放松了许多。想起刚才的遭遇，捏着尹琳的衣角，有些不平的抱怨着。

    “妈，你说怎么会有这样做父亲的？”

    讲完前因后果之后，何颖在后座上叹息着问。

    已经快到家了，尹琳踩着脚踏，头也没回的开口：“郑蕊的父亲就算有错，她也不该放任那小混混去打他啊！”

    立时愣住。

    没想到她会是这样的回应，何颖不受控制的抖了一下，松开捏着她衣角的手指。

    “再说了，那终究是生她养她的亲爸，就这么在全校人面前闹，对她小姑娘自己的名声也不好吧？”

    言语中，充斥着一种高高在上的训诫。

    何颖此刻才恍然，其实尹琳并不会和她们共情。她低着头，再也不发一言。

    见她不搭腔，尹琳也不再说话。或许是没有察觉到她的情绪，也或许是即便察觉到了，但也觉得无所谓。

    就这么无声的到了家楼下，停好了车，两人往楼上走。

    父亲这两天出差了，何颖在玄关换好鞋后，就径直去了卧室。

    母女之间便无声无息的闹着别扭。

    何颖后来无数次的想过，为何在这段时间和家人之间动不动剑拔弩张。或许是那时的尹琳也在焦虑她们之间的不相熟，她只会急切的表现母亲的责任，落在何颖眼中就是无声无息的压力。

    而何颖自己，也不会表达真实的情绪。

    还有些时间，她拿出课本，准备预习一下。

    外面的客厅里，却突然传来尹琳的呼声，“你瞧，家长群里都说这件事了，你还跟我神气什么？”

    笔尖划过书本的声音刺耳，何颖用力的揪了揪头发，才打开门没什么表情的看向坐在沙发上的她，“说什么了？”

    “还能是什么，就那个郑蕊，竟然和不三不四的小混混一起玩，还因为这个去打亲爸，真是不像话！”

    客厅里的灯光有些暗，何颖眯着眼看去，觉得她的神情是熟悉的，独属于大人的“轻蔑”。

    胸口的呼吸有些发滞，何颖扶着门把手，几番吐息才低着头说：“蕊蕊不是你以为的那样，她爸更不是什么好人。”

    被噎住，尹琳神态几变，才沉着脸道：“就闲聊几句，你哪那么多话。反正我只告诉你，给我一心放在学习上！”

    自知再说就会发展成争吵，何颖也觉得没意思，扭头关门。

    再看书本也觉得没意思。侧耳听了听外面，尹琳已经回自己卧室了，何颖小心的翻开床底下，把手机拿出来。

    开机之后，里面已经有了一条新短信。

    “回去了吗？”

    仿若能听到少年清润的嗓音。

    何颖不自觉的放松了许多，飞快的回；“嗯。”

    那边的杨程然好似也在等她的消息一样，片刻后就又来了一条短信。

    “郑蕊这边我看着都处理完了，不用担心。”

    她本就因为突然被尹琳带走，有些焦急郑蕊的情况，这条消息无疑显得妥帖周到。眼尾忍不住的泛起笑意，何颖捏着手机傻乐。

    可没想到下一瞬，电话就打了过来，闪亮的屏幕吓得何颖一个激灵，差点把手机都扔出去。

    也幸亏她一直开着静音。

    小心的按下接通，何颖压低声音，“喂？”

    “对不起，我只是想直接跟你说话。”杨程然的声音传入耳中，“你不用出声，只听我说就好了。”

    这么些时间来，她家里父母要求的严格，他或多或少也有所察觉。

    抿着唇，何颖眼尾带着笑，手指无意识的在书本上画圈。

    另一头的杨程然好像正躺在床上，声音慵懒，“刚才看你妈突然出现，我就躲到人群里去了，还被人踩了脚。”

    可明明，他大可以坦然的走上前来，用同学的身份跟尹琳打招呼。

    他肯定能做的很好。

    可偏偏他躲了起来，何颖不知道他在心虚，还是她在多想，只是手指的动作越来越快。

    电流中，杨程然声音就像是一只眯着眼的黑猫，而她的心就被尾巴尖一下下的挠着。

    房间门外突然传来了声响，是尹琳去卫生间。

    何颖捏紧了手机，一面听着外面的动静，一面听着电话里杨程然的声音，只觉紧张的口干舌燥，心一下下的跳着。

    母亲似乎刚到卫生间门口，又折返到了客厅，拉开柜子在翻找着什么。

    “郑蕊的爸爸醉酒闹事，又是学校门口，被警察教育了好一会。趁那个时间，郑蕊就先回她妈那边去了，让我跟你说不用担心。”

    杨程然的声音不紧不慢，何颖却觉得心头快要跳出来，母亲总算找到了她要的东西，又重新到了卫生间，旋即传来水声。

    “呼—— ”身体骤然放松，何颖长舒一口气。

    那边的话语便立刻顿了一下。

    再响起时，透着一丝微哑，“没事吧？”

    有着水声的掩护，何颖敢小声的应：“嗯。”

    “其实我打电话，只是想问一件事。”杨程然又停顿了一下，才状若随意的接着问，“之前你和高文谦的秘密，就是郑蕊的事吗？”

    突然提起高文谦，倒让何颖莫名其妙好一会，才领悟他所谓的秘密是怎么回事。

    那天去找郑蕊的时候，她确实再三叮嘱过他不准把这件事说出去。

    “嗯……咳咳咳。”又回了一声，何颖忙用突兀的咳嗽声掩盖着。

    好似看到了她的囧样，杨程然低低的笑了一声。

    那时候的手机，其实通话质量并没有太好，可何颖就是觉得，他的每一次呼吸都透过声孔传到了耳中。

    懒散的黑猫惬意的伸了伸爪子，把头转向她，琥珀色的眼睛透着狡黠。

    何颖倏然屏住了呼吸。

    “吱——”

    “听你咳嗽，来把……你在干什么？”

    门突然被打开，何颖用飞快的速度把手机藏在了书本下面，看上去风平浪静。

    除了她明显惊慌失措的脸色。

    尹琳端着一杯水，审视的目光看向她，“说！”

    身体不自然的僵住，何颖下意识死死扣住书本，咬着牙摇头。

    又冷冷看了她很久，尹琳嘭的一下放下水杯，转身出去。

    何颖不敢再乱动，屏息听了许久，两人就在门内外僵持着。

    直到尹琳先耗不住，脚步声回了卧室。

    瘫坐在椅子上，何颖额头都是汗，拿开书，本以为他会早挂了，没想到还在通话。

    小心翼翼挪在耳边，何颖却不敢再出声。

    万幸杨程然心有灵犀般开口，“没事了？”

    明知他看不见，何颖却还是认真的点了点头。

    “何颖，还有一年，你的成绩现在已经好很多了。我们一起努力，考同一个大学吧。”

    杨程然沉默了很久，突然说道。

    浑身一震，何颖睁大眼眸。

    考同一个大学，在那个时候，是有着专属意义的约定。

    她慌乱的，匆匆挂掉了电话。

    ——

    第二天的时候，何颖眼底下的黑眼圈格外的明显。

    她特意又把藏手机的位置换了个地方，才背着书包去学校。

    没想到班里气氛却很不对，以往郭飞都早早来看早读了，可这次却没人管，同学们都在交头接耳。

    杨程然没比她早来多少，何颖诧异的问他，“发生什么事了？”

    视线不动声色的滑过她眼底的乌青，杨程然面无表情摇头。

    他本来也是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何颖没指望能问出什么，只尽量听着周围人的议论。

    没想到有好心人主动跟她解释。

    “何颖，你不知道吗？”前面的宁鹿转过了头，笑眼弯弯，“郑蕊妈妈来学校了，正要给她办转学呢。”

    立刻站起来，何颖脸色发白，却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动。

    杨程然瞥了一眼宁鹿，突然起身，拉住何颖的手腕。

    “跟我走。”

    一路到了办公室，年级第一天然有底气，杨程然敲了敲门，“郭老师，我来分卷子。”

    上次月考的卷子批完了，现在全年级的混在一起，需要按班分开。

    郭飞扫了他们一眼，就摆手让他们自己去。

    跟着杨程然到空的办公桌旁，何颖不由自主的转头。

    郑蕊正和她妈妈站在郭飞的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