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郑蕊并没有来上课。
何颖扭头盯着不远处的空座位愣神，距离上次在她家里见她，也已经过去两天了。
也不知道她到底怎么样了。
“何颖！”
正想着，讲台上突然响起郭飞巨大的嗓音，接着她的胳膊就被人撞了一下。
“到！”何颖瞬间扔开手中遮脸的书，噌的一下站起来，局促应道。
郭飞的脸上是明显的不满，“都叫你几次了，愣什么神？”
有些难堪的低下头，何颖顺着目光就看到杨程然低头随意做着与课堂无关的物理题，眼神都没分她一丝。
“看黑板第三题，答案是什么？”
收拢心神看向黑板上的数列，何颖飞快在脑海中算出结果，勉强在郭飞耐心耗完之前答了出来。
这才被挥挥手同意坐下。
下课铃声也在不久后响起。
郭飞是个不爱拖堂的性子，没有多耽搁就先卷着教案出去了。
放松肩膀瘫坐下来，何颖撑着下巴，扭头看过去。
杨程然轻皱着眉头，笔尖也停了下来，手指有些不耐烦的轻点着。
不知道是不是遇到了难解的题。
正想着，视线里的少年突然转过头，清泠泠的目光对上她，“看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她又敏感了，总觉的这两天杨程然对她隐约总有种烦躁感，何颖挤出一脸笑意，“刚刚谢谢你提醒我。”
说的是撞她胳膊的行为。
不以为然的轻哼一声，杨程然就收回视线，只是盯着眼前划了一半的物理题，他半晌没有再动笔。
讨了个没趣，又没有郑蕊陪她说话，何颖只好悻悻趴下来，准备用课间这点时间假寐。
刚闭上了眼睛，就感到明晃晃的太阳照在眼皮上。
临窗的位置，窗户半开着，帘子在风中飘飘荡荡。何颖闭着眼拧眉头，偏又别扭的不肯转头对着他那边。
可忽然有人动了，起身一下子关上窗户，又顺手拉好帘子。
挡住明亮光线，隔出一小片昏暗。
何颖瞬间睁开眼，就看到杨程然重新坐回来，依旧没什么表情的看她。
“下节课要用投影机。”
解释着他的举动，却又欲盖弥彰。
紧盯着他的眼睛，何颖忽然瘪嘴，泄愤般抓起笔在他本子上乱划一笔。
出了气，抬眼看他时才知道后怕，只好装出更委屈的可怜样，“你干嘛？”
差点被气笑，杨程然手点了点她的杰作，在本子上红红的一道，“我干嘛？”
见她一脸心虚的缩了回去，杨程然才低下眉眼，沉声开口。“何颖，你觉得高文谦怎么样？”
手指却不自觉的掐住了书角。
不知道他为什突然提起高文谦，何颖忆起他们俩熟稔的关系，带了笑回；“高文谦直憨憨的，但总归是个好人。”
“好人？”杨程然挑眉，似乎有些意外。
何颖不解其意，只又点了点头。
神色淡淡的看着她满眼的茫然，杨程然敛眉低头默了默，忽得轻笑了一下，“算了，我跟你计较这些干什么？”
“啊？”何颖莫名，凑近他一些想听清楚。
却不想杨程然猝然一转头，两人之间的距离就只不过半寸，他的呼吸都能抵在自己鼻尖。
何颖不受控制的偏移目光，看向他的嘴唇。
红润，形状偏薄，唇峰很好看。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唇角一侧轻抿了起来。
不自觉的咽了一下口水，何颖猛地一下坐直，红潮瞬间蔓延了她的脸颊和脖子，她抬手紧紧捂着嘴，瞪圆的眼睛像极了慌乱的小鹿。
“我没有！”
急急出声，也不知道到底是否认了什么。
杨程然愕然，心里仅有的一些负面情绪也早都消失。
忍不住抬起手来，没好气的揪住她的领子，把她挽在头顶上的丸子头揉乱。
“笨蛋。”
轻嗤一声，就转头抓回了笔，行云流水的解完了停留许久的题。
看上去没有任何异样，唯有眼角眉梢，和耳尖一点，染上不易发现的绯红。
何颖就坐在他旁边，闷声不吭的重新梳着头发，一时都不敢再去看他。
直到察觉到一道不甚友好的目光。
抬头，何颖就看到坐在前面的宁鹿回过头来，面色不善的看着她。
对视之后，甚至笑了一下，才扭回头去。
——
一天又照旧到了放学的时候。
和杨程然之间那隐匿的芥蒂消失不见了，今天课上的知识点也没有不会的，何颖收拾着书包，理所当然的心情好。
甚至能小声的哼着歌。
杨程然拎着书包站起来，就看到她这样子，免不得带笑奚落，“中彩票了？”
“中了呀！”何颖也不生气，反而笑眯眯的点头。
瞬间有些臭屁的仰头，杨程然若有所思的点头，“能做我同桌，也确实是中彩票了。”
何颖差点被他突如其来的自恋气得噎过去，只故意瞪了他一眼，才跟着起来。
回家的路，他们是要一起走一段的。
不想刚到了课桌间的过道里，前面的宁鹿忽然转过身，楚楚可怜的合手央求，“何颖，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放学的时候，同学们都三三两两的结伴出门，偶尔有人路过回头看一眼他们。
向来面皮薄，何颖不觉驻足，“怎么了？”
“今天本来是我值日，可是你看，我的脚成了这个样子，所以能不能麻烦你帮我？等挨到你的时候，我再替你。”
放学之后，照理是每天要安排值日生打扫的。
宁鹿的请求并不过分，甚至因为她拜托的态度，更显得不答应不合适。
何颖正想要一口应下，眼角余光瞥到了杨程然，到嘴的话就迟钝了下来。
看到了她瞄过来的眼神，杨程然不做他想，就顺手先放下书包。
“那就一起帮忙吧。”
随后便先提起水桶和拖把，出教室去了水房。
何颖这才冲宁鹿笑笑，也洗了抹布去擦讲台和黑板。
黑板上还停留着自习前布置的作业，还有一半数学课的板书，何颖擦完的时候，不免沾了半袖子的粉笔灰。
她拧着眉头打了打袖子。
“何颖，你好像和程然的关系很不错。”
悦耳的女声响起，何颖不自觉停顿下动作，抬眼看去。
空荡荡的教室里，宁鹿坐在她的位置上，脸上的笑意温婉可亲。
杨程然还没有回来。
眼神乱眨着，何颖低头结结巴巴，“也就还好，都是正常同学的…… ”
“程然就是这样的性子。”宁鹿打断了她，脸上笑意不减，好似本身就不想她插话，“你不知道的，他看起来冷，其实很心软，总喜欢同情心作祟。”
喉咙有些发紧，何颖莫名的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可宁鹿的声音仿若是逃避不了的，“听说你初中是转学来的，高中更是一个认识的朋友也没有，一开始和这里的什么都格格不入。”
难堪顺着她僵住的手指，爬在了何颖的脸上。
这一年多来的平和心态，像是在此刻被拉回了刚来嘉市的日子，惴惴不安又小心翼翼，胆怯着和每个人的沟通。而尹琳只会一次次的在饭桌上叹息，为什么她一点都不大方，完全不如养在城市里的孩子。
“所以程然对你照顾，肯定又是他怜悯作祟，不过这样看你现在，他的付出也算是很有效果啊！”
宁鹿依旧笑吟吟的，说出的话都很动听，仿佛在赞美着每个人，“程然，果真是个很好的男生呢。”
却能轻飘飘的，把那些让何颖欣喜的，藏匿在少女心事中的每一次心动，都归因成了：
杨程然是个可怜她处境的好人。
何颖默不作声的低头，盯着袖口的一圈粉笔灰，觉得刚才一定还有些灰落在了她的眼睛里。
“你们在聊什么？”
门口突然响起杨程然的声音，他单手提着水桶和洗好的拖把，看向她们两人时不自觉的轻皱着眉。
何颖的目光落在了拖把上。
他家世很好，可那些讨人厌的大少爷脾气也确实不多见，即便是有，也不会外露在人前。待人接物都极尽客气礼貌，即便是像打扫卫生，也会自然而然承担的更多些。
他确实是个很好的少年。
“当然是在跟何颖夸你啦！”宁鹿神态自若的笑着回答。
杨程然眸色浅淡，只转向了何颖，“是吗？”
如果有一面镜子，何颖一定能看到自己的表情此刻有多僵硬。
她刻意的挤着笑，连连点头，“对啊。”
静静睨了她片刻，杨程然不再追问，弯腰开始拖地。
等都收拾好回家的时候，教学楼的灯都灭了大半。
宁鹿早早就被朋友接走了，离开前还不忘笑着跟他们俩道谢。
踩着台阶往下的时候，何颖沉闷不说话。
或许是因为黑，明明低着头紧盯着台阶，可何颖还是在最后一阶时踩空。
身子瞬间歪了下去，她尖叫出声，下意识的往旁边伸手。
却没想到稳稳搭在了一条纤瘦而有力的胳膊上。
手掌被人握紧，腰也被人揽住。
何颖身子歪了一半，像是被人无力的怀抱在了怀里。
因为她的尖叫，楼梯里的声控灯全都一下子亮了。橙黄色的光线铺了整层楼。
她惊魂甫定的抬头，杨程然眼眸微睁，澄澈干净的映出她的倒影。
“抱歉。”
迅速撤回她腰上的手，杨程然扶着她站好。
他恰好在她的上一个台阶，本就要比她高的个子，更是将她的身影全部笼罩了起来。
光便在他的身后浮跃着。
“何颖，刚刚宁鹿，到底跟你说什么了？”
他任由她的目光打量着，渐蹙起眉，却追问起了刚才的问题。
迅速撇过头，何颖捏紧书包带子，“真的没什么。”
——
“出息啊你！”
病房外面，郑蕊对着何颖的额头指指点点。
今天周五放学早，何颖来医院里看她。、
郑蕊的妈妈正好睡着了，她们就在病房外的座椅上说小话，何颖不由自主的就说起昨天的事。
郑蕊有些恨铁不成钢，“杨程然都问两次了，肯定也看出些猫腻了，你就不能直接跟他说吗？”
她怎么不知道，杨程然是个同情心泛滥的大好人了。
“你先别气了。”何颖讪笑着安抚她的情绪，低下头慢吞吞说，“我知道，人都是长嘴的，只有沟通才能解决误会。可我……就是不想说。”
年少的她，自卑又别扭。暗恋的心事天生会让人矮半截，她就是不愿意开口问，就好像只要说了，就是在透漏自己的在意。
她生怕着这种在意会成为被伤害的工具。
更怕哪怕有一分，真的是宁鹿说的那样。
于是宁可去当个蜗牛，藏进壳里。
郑蕊又何尝不了解她的情绪，长叹一口气后，一把将她抱在了怀里，“放心，这次就是我不在，等下次看我不怼她！”
惹得何颖扑哧一声笑开。
只是像被自己点醒，郑蕊反复呢喃着下次，忽得眼神一亮，一把掰直何颖的肩膀，“杨程然生日，就在下个月了吧？”
何颖莫名其妙的点头。
“我说，就趁这次生日，你要不跟他说明白算了！”
手里还拿着一个苹果，一失手，苹果就滚在了地上，何颖瞬间惊呼，“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