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讶过后，姜瑟书倒是很快平静下来，不管怎么样，晏池妈妈的到来也不会改变什么了，反而从侧面证明，秦文耀现在的身体情况应该很糟。

    “那你知道晏池他们现在在哪家医院吗？”

    于嘉言迟疑，“这个……不知道。”话一出，眼见着姜瑟书脸色要变，他忙补充，“老刘那会儿也问来着，但是他妈说了句她会处理就给挂了。”

    姜瑟书哑言，顿了片晌，她突然转身朝反方向走去，于嘉言见状，后边追她，“你去哪儿呀？”

    “去找晏池。”

    于嘉言懵了下，“你知道地方？”

    “不知道，但是郇城再大，医院也是有限的，大不了，我一家一家找！”

    于嘉言讶异于她此时的固执，不禁劝了句：“你为什么一定要现在去呢，你看看你，身上衣服都还是湿的，要不就先回家吧。晏池这会儿应该也正忙着，既然咱们已经知道了原因，等他处理完事情后肯定会联系咱们的。”

    “可他现在是一个人。”

    姜瑟书望向于嘉言，罕见地，有些生气，“他只有自己一个人！”

    于嘉言一怔。

    像是从姜瑟书的话中觉察出了什么东西，他的眉头恍然又复杂地蹙了蹙，但没两秒，他便站直严肃说：“那我跟你一起去。”

    一个早上的时间，两个人加起来跑了还不到五家医院，虽说一个城市的医院的确有限，但是再有限，想要在一座城里找一个人也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姜瑟书途中一直给晏池发消息，期盼着他能至少给个回复，可是，始终没有。

    到了下午六七点钟，余亭打来电话催促，姜瑟书这才不得不回去。

    听见大门处开锁的声音，余亭从客厅沙发探出头，她像往常一样迎上前去，一边又朝身后的姜明德招手，姜明德刚刚把晚饭的菜洗完，这会儿女儿回来，正好可以炒菜。

    然而她才刚走两步，步子就顿住了。

    “小书，你怎么了？”乍望见小姑娘一张失了神采的苍白脸庞，余亭心底就一沉。

    姜瑟书疲惫抬眼，在外面跑了一整天，她已经有点累的不想说话了，可姜明德在她的沉默中察觉到异常，和余亭两个人一前一后都在关切地望着她。

    人在难过时好像最怕别人的关心，姜瑟书感觉到那时心里马上有什么情绪要翻涌，她下意识控制，想说没事，但是等到张嘴时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几次吞咽下，才终于望着余亭哑声道：

    “妈妈，我找不到晏池了……”

    姜瑟书早上出门的时候谁也没说，只给余亭留了个消息说有事出去一趟，这会儿听她讲述完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夫妻俩互看一眼，都有些沉默。

    他们是过来人，看过那么多人的路，自然明白高考不能决定一切，可是，又不得不说，对于绝大数人来讲，高考它绝对是人生的一个重要转折点。

    这种时候……偏偏是在这种时候发生意外，任谁都不能坦然接受，更何况晏池本身成绩就十分优异，这样就相当于要白白浪费一年的时间。

    余亭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姜明德拍拍女儿的肩膀，叹道：“别担心，那小子不是那么脆弱的人，肯定能撑过去的。”

    ……

    跟姜父姜母一样，听说了这件事的人几乎全都认为晏池的失踪只是一时失意，而且晏池舅舅身体状况糟糕，一时无法分心也是正常的，姜瑟书不置可否，然而心里的那股不安却随着时间越来越大。

    她总觉得，晏池一定不会仅仅因为这些就跟她失联这么久。

    终于，到了第三天晚上的时候，意外再次发生。

    姜瑟书晕倒了。

    于嘉言那会儿正跟她碰上面，还带来了石雨帮忙，本来寻找了一天无果的三个人是打算商量下后面怎么办的，结果没想到，才讲了没两句，姜瑟书就在两人面前直直倒了下去。

    于嘉言心惊，赶紧将人送到医院，好在医生说没什么大事，就是发烧太久没处理，加上心思过重和劳累才导致的晕厥，等到吊完点滴回家，必须好好休息几天。

    医生走后，石雨蹙眉在病床边站了会儿。

    她性子一向内收，这时却忍不住俯身握了握姜瑟书的手，女孩的手冰凉，毫无反应地任她抓着。

    安静的房间里，只有吊瓶滴壶中液体缓缓滴落的声音，石雨沉默地坐在床边，突然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

    最初，她认识姜瑟书的事。

    说实话，别看她成绩不错，但实际上她在学习方面并不是一个有天赋的人，她的这一点，跟于嘉言、跟晏池比起来尤其是相形见绌，现在能做到这一步，也只是父母安排下各种补习的结果罢了。

    她不为此厌恶父母，因为她知道这是为自己好，而且，她也有自己的心思在。

    这些年，她一直朝心中的那个目标努力靠近，可是目光太过专注也容易受其影响，高一有段时间，她情绪不好，直接影响了学习成绩，任课老师严厉地骂了她，父母知道后也板着脸批评了她，要是放在往常，她很快就能调整过来，但是，关于于嘉言喜欢上一个女孩的这件事……她很难调整。

    也就是这个时候，姜瑟书出现了，还揣着一副见了鬼似的眼神。

    ……很让人生气的眼神，她到现在还记得。

    好像她哭是件多奇怪的事情似的。

    那会儿她对姜瑟书印象也不大好，毕竟她那么叛逆，那么爱惹事，班里时不时就要因为她闹腾一回，实在有些烦人，可是，这个她曾经有偏见的女孩却伸手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临到走时还给了她一厚沓香香的纸巾。

    就这样，偏见消失得莫名其妙，但没变的是她仍旧抱着我不招惹你你也别来理我的态度，而谁料升入高二，新学期开始，姜瑟书突然变得沉默起来，她把自己隔绝在教室的角落，无声升起一道隐形的屏障，不再与同学争执，不听、不看，回避交流。

    石雨那会儿以为，是乔绾绾的那件事影响了她，刺耳又攻心的风言太多，这只咋呼的刺猬终于抵抗不住了，可是一天过去，三天过去，一周过去，她整个人依旧独自埋头在课桌上，没有跟任何人说过一句话。

    她曾试探过，装作无意地在她写字时撞了她的桌子，女孩吓了一跳，她也吓了一跳，要知道按照往常，姜瑟书这时肯定会不满地摔笔起身，暴躁地瞪着她质问一句：“你是不是眼瞎？”

    但是那天，姜瑟书听完她的道歉后，眼底透出一瞬纠结和迟疑，说的却是：“没关系。”很轻的一声。

    石雨诧异地看着她拿胶带一点点粘走错误的笔迹，心中有个想法陡然升起。

    姜瑟书好像，变得害怕人群，不想与外界有任何社交了。

    可是一个正常人怎么能不和外界有交流？

    就在她纠结着要不要做些什么的时候，某天她竟突然发现，姜瑟书在跟她的新同桌说话！

    像是小猫一点点试探着面前的人是否可信，姜瑟书也在一点一点地试探着晏池的态度，试探的过程中，她甚至能想到，只要晏池稍微表现出一点不耐烦，姜瑟书马上就会缩回原位，不再打扰他。

    于是，她不动声色地观察，观察着畏惧人群、畏惧社交的少女一步一步地被男生重新带到了众人面前，他让她从沉寂中重新生出了活力，不知不觉地让她交了新的朋友，而有意思的是，这个男生本身并不是个热衷情感的人。

    晏池就像是姜瑟书封闭自己前的一道光，将她照的很暖，也给予了她没有人给过的亮，这样的一个人，对于姜瑟书来说怎么能不重要？

    但愿，他快点回来，不要再让你担心了。

    余亭和姜明德在随后的半个小时里也很快赶到，两个人那会儿刚下班到家，包都来不及放就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见到平时活泼的女儿此刻无声苍白地躺在病床上，余亭心疼极了。

    石雨让开位置，跟他们讲了医生交代的一些事情后，没有久留。于嘉言中间说去上厕所一直没有回来，她走之前还得去找下他。

    手机放到耳边，石雨一边等着接通，一边往楼外走。

    八九点钟，医院除了急诊部其他地方人已经少了不少，不知道是不是巧合，石雨刚听见听筒里的两声嘟声，右侧的安全通道口就传来了熟悉的铃声。

    那个位置跟卫生间可是完全相反。

    石雨顿了下，还是走过去看，没成想还真看见了于嘉言，他站在窗户前捧着个手机准备接，她顺手挂掉，喊他：“于嘉言。”

    于嘉言转头，看着石雨走过来，他飞快按灭屏幕，垂下手。

    “你不是上厕所去了吗，怎么在这？”

    于嘉言眼神微闪，“噢，刚才家里边给我打了个电话，我到这边接一下。你呢，怎么出来了？”

    “姜瑟书她爸妈来了。”

    话落。

    石雨多看了他一眼。

    于嘉言被这有意无意的一眼看得发虚，他知道石雨聪明，尤其是可能因为俩人认识太久的原因，石雨从小就经常能一眼猜到他的心思。

    他不敢在这一直站着等漏破绽，所以一听完，于嘉言本能就点点头，然后抬步率先往前走去，“那咱们就回吧，天晚了，你再迟回去吕阿姨又得说你。”

    石雨没吭声，跟着他走。

    到了医院门口，正好有辆出租车，于嘉言把车门拉开，等人进去的时候，顺手又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塞到了石雨的怀里。

    跟司机师傅嘱咐完，正要关门，于嘉言撑在车门上的手就一顿。

    这人怎么今天晚上老看他呢……

    于嘉言心里打鼓，石雨却盯着他问：“你给我这做什么？”乌黑的眼瞳似有若无地将男生脸上每一寸神情映照在内。

    于嘉言视线落在石雨举起的衣服上，心里松了口气，他扬起笑，“这几天下雨夜里挺冷的，看你一直抱着胳膊就给你了呗。”

    石雨平静地望着他，果然听见他跟着说：“都是朋友，别客气！”

    从来没变过的答案。

    石雨垂下眼皮，浅浅点了头，“那我走了，衣服我改天还你。”

    车门果断地在于嘉言面前砰的一声关上，他愣了下，疑惑，他正还想着要怎么跟石雨说让她先走呢。

    望着远去的车影，于嘉言自顾呆了呆，但是等到看不见的时候，他马上回神儿打了第二辆车。

    “师傅，去仁安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