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池微怔，但随即便浅浅笑了，“你还记得啊。”
姜瑟书点头，“我当然记得！”
本来一月份就该说的，结果因为校考一直拖到了现在，她就是记得这件事，今天出来才仔细打扮了下。
毕竟，这可是晏池给她的告白呢！
姜瑟书眉眼弯弯，朝晏池勾了勾手，“你要是害羞的话，也可以离近点，在我耳边说，我不介意。”
说着，她还故意哒哒踩着碎步凑到晏池的跟前，但是脑袋却一点也不像自己说的那样偏给晏池，反而睁着双清凌凌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看。
晏池面上若无其事，心里其实紧张极了。
这是他半年多前就决定好了的，可是真到了这一刻，他的手心里仍旧都是汗。
过去缠绕在他身上、使他不敢往前迈出半步的顾虑其实从来没有消失过，只是眼前这个女孩不断地给了他勇气。
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行动都在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自己的选择，让他竟然也想试着踏过这道门，去看看门之外的世界。
夏风从两人的身侧溜过，缓和了他过快的心跳，他定了定神，低声说：“姜姜，我其实……”
话还没说完，一道恼人的男声突然插了进来。
“姜瑟书——”
“……”
姜瑟书咬了咬牙，不免觉得有些烦躁，一来，她听声音就知道那个人是谁，二来，这可是关键时刻啊！！她等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木头开窍了，可别又给吓回去了。
早知道就该把人带回去再说。
但事已至此，姜瑟书只能憋着气朝声音的源头看去，倏忽间，却也没发现晏池在那一瞬僵住的脸色。
“赵程，你怎么在这？”
姜瑟书不耐地望着对面。
姜瑟书自从重生后其实待人的脾气已经变了很多，上辈子的她就像只骄傲的孔雀，不管心里是不是真的那么想，表现出来的总是副趾高气昂的模样，而现在的她平和了许多，甚至有时候别人稍微对她表现出一些善意，她就开心得不得了，很少会明显地去厌恶什么人。
但是这个赵程。
却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一个。
赵程长相一般，胜在个子高大，加上家里有钱一身大牌，不了解的乍看上去，还挺唬人。
他和上次遇见那个陈帆都属于学校里的刺头，但说实话，跟陈帆相比，赵程，才是真的差劲。
赵程狭长的眼睛在晏池脸上落下许久，舌头扫过腮帮，收回目光时，莫名嗤地哼笑了一声，他走近姜瑟书，朝她倾身——
晏池神色一凛，忙将人拉到自己身边。
似乎就等着晏池这么做，赵程侧头冲他斜笑道：“好久不见啊，晏池。”
姜瑟书一怔，意外看向晏池，“你跟他认识啊？”
晏池防备地盯着赵程，身上肌肉不自觉绷紧。
短暂的沉默后，他沉声应：“嗯，认识。”
“不对。”
赵程见晏池承认，笑容更大，“我跟晏池的关系怎么能只是认识这么简单，我和他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算是发小呢。”
转头，他又看向姜瑟书，“所以，你屡次拒绝我不会就是因为他吧？”
被晏池握住的手腕越来越疼，姜瑟书轻轻皱眉，却没挣开，抬头迎上赵程意味不明的目光，她厌恶道：“我说你有事吗？我不管你和晏池怎么样，但是我和你的关系可没好到能在这大街上你来我往地聊天吧？”
赵程嘴角下压，脸色终于难看起来。
姜瑟书这话又让他想起来她在学校那副清高的样子，明明对着别人都是笑脸相迎，唯独在看着他的时候满眼嫌弃，就连陈帆那个家伙她都能给他笑一笑！
可是凭什么，他有哪点配不上她？
那么多昂贵的礼物别的女的想要他都不给，姜瑟书倒给他拿起乔儿了。
还以为是早就钓上了个多有钱的金主，才让她连劈个腿都不肯，结果没想到，居然是这个小怪物，她到底知不知道……
赵程心绪一顿，恍然意识到了什么，他变脸似的收拾了下表情，蓦然一副好脾气地说：“没什么事，就是偶然发现你跟晏池在一块很感兴趣而已。”
“毕竟——像他这样的人，我想不到你是怎么能接受的。对了，他有没有跟你说他以前……”
“够了！”
晏池猝然打断，声音冷冽中又不自觉带着轻微的颤，周围有几个路人朝这边看过来，他下意识侧脸往里避了避视线，半秒后，他抬眼看向姜瑟书，又飞快将视线移开，“姜姜，我们该回去了。”
姜瑟书这时已经察觉到不对了，她不想跟赵程这种人去探究什么晏池的以前，冷冷瞪了赵程一眼后毅然点头，“好，我们回去。”
赵程站在原地，一时没有阻止，姜瑟书这种表现让他不确定晏池到底有没有告诉她那些事，可是如果告诉了的话，他不相信会有女生愿意和他在一起。
默想了片刻，赵程决定还是等一等，有机会的话再激一下也没事，毕竟刚才的话已经算是埋下了一个引子，姜瑟书迟早要来问他。
回家的路上，晏池一直没有说话，姜瑟书也没出声，直到下了车，她才慢慢停下。
晏池还拉着她，感觉到身侧人停了，他回过头。
姜瑟书顿了顿，不知道该怎么开始话题，于是故意撒娇逗他，“木头，还不肯放手吗？抓了一路，我手腕都疼啦！”
晏池闻言，几乎是慌乱地把手松开。
姜瑟书皮肤薄嫩，这么久的桎梏让她纤细的手腕上呈现出一片清晰的深红色握痕，她之前也被慕珩抓过，可是这个居然比慕珩的还厉害。
俩人怔怔看着那片红，惊讶地好几秒都没说出话来。
“……对不起。”
晏池的脸色惨白，指甲不知不觉中深深陷入掌心。
“没事没事。”
姜瑟书也没想到，本来只是想做个话头的，她摇了摇头，“我逗你玩的，看着挺红，其实一点都不疼！”
树叶沙沙作响，又是一阵沉默。
姜瑟书咬了下唇，面对这样的晏池，她突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注意到他握紧的双拳，她伸手去碰，却被他下意识地躲了下，姜瑟书皱眉，坚持拉住他的手，“你别担心，我不会问你以前的事，什么时候你愿意告诉我，我们再说，好吗？”
这话好像起了点作用，晏池终于肯正眼看她，姜瑟书见状，不禁轻舒一口气，朝他温柔地笑了笑。
目光再落到晏池的手上，他仍紧握着，姜瑟书抿唇，怕他受伤，试图让他松开，可是那僵硬的五指刚刚被她拉开，晏池就把手缩了回去。
姜瑟书怔愣于那抹一闪而过的红，心里总有种隐隐的不安不断升起。
想到遇见赵程前晏池没说完的话，她不由试探着问：“对了，你不是还有话没说完吗？现在只有你和我了，告诉我好不好？”
晏池深望着她，一时没说话。
落日已经不见了踪影，残存的辉光被暗夜渐渐吞噬，姜瑟书眼睁睁看着那双漆黑的眸子仿佛重新被渡上了一层阴翳，有什么东西在挣扎中快速消失，那些曾因她亮起的光点在逐个湮灭。
可是她无法阻止。
她抓不住了。
“晏池……”
姜瑟书蓦然心慌，不禁往前迈出一小步。
晏池身子同时一晃，虽然脚步没往后撤，但是身体明显向后缩了下，似是骤然反应过来什么，他立即又轻轻笑起来，很温柔地说：“没什么，只是想告诉你下周有雨罢了，虽然是夏天，你也别贪凉，小心感冒。”
不是的，这明明不是他要说说的呀……
姜瑟书蹙了下眉，不明白为什么事情突然就变成了这样，她鼻尖酸涩，可是不等她再质疑什么，晏池居然托词有事，转身大步离开了。
……
路灯准时亮起，夏夜里凉风习习。
姜瑟书回家前特地在路边摊买了个护腕挡住腕上的红痕。
家里姜明德和余亭都在，她不想被两人发现什么。
洗完澡后，姜瑟书抱着腿在床上呆呆坐了半晌。
之前给晏池发的到家了的消息，他只回了一个“好，早点休息”，再想说些什么，却又没话了。
姜瑟书沮丧不已，而怀揣着一直以来对某事的猜测，她强逼着自己睡了下去。
-
屋里。
明亮的台灯映照着整个房间。
晏池原先那个暗淡的小台灯坏了，他后来重新买了一个，当时店员推荐，说对亮些眼睛好。
可是现在，他却觉得晃眼得难受。
晏池不耐地伸手关了灯，沉默坐在黑暗里。
今天赵程的出现，算是终于狠狠打碎了他半年多来做的一场美梦。
理智回归，他再去回想这场梦，不禁觉得自己简直无耻可笑极了，难道就因为姜姜的慷慨包容，他就忘了自己的本性吗？
赵程是从他跟着秦欣改嫁到庄严家便认识了的，他几乎看过了自己所有的阴暗面，他的暴力、冷漠，他的占有欲过盛、不思悔改，甚至那天……
他无法想象如果有朝一日赵程把这些事告诉了姜姜未来会怎样，因为他自己都觉得厌恶，更何况她呢？
姜姜是个原则的女孩，她心里清楚哪些事可以包容，哪些事情不可以，她不会枉顾现实，闷头往前冲的。
沉重的压力岌岌可危地悬在他的头顶，只差一步，便能覆灭全部，晏池深深吸了一口气，却没能得到半分轻松之感。
不知过了多久，窗户的方向传来久违的抓挠声，晏池看去——
居然是好久没见的乖乖。
小白猫熟练地开窗关窗，跳下来后左右一看，没有那块小毛巾了，她便只能在角落跺了跺爪，然后飞扑到晏池的身上。
晏池怔怔看着怀里乖巧的小白猫，一时心绪复杂。
乖乖就是姜姜的这件事，他早就知道了，所以这么长时间以来小白猫晚上再没过来的原因，他也猜得到，她的补习学校离这里太远了。
但没想到今天，她却来了。
姜小猫眨着一双浅绿色的猫瞳瞅了瞅他，随后便乖顺地趴在了他的胸口处，她想，她大概已经验证了那个猜测——
晏池拒绝接受时，她便又会变成这样。
可是除此之外，她不知道现在还能做什么，也不知道作为姜瑟书她该怎么做，再有一个月就高考了，这段时间是最关键的时候，未防生出更大的坏事，姜瑟书想不然暂时先这样好了，一切等高考结束之后再说。
听见姜小猫在心底长叹了一口气，晏池眼底浅起波澜，他像往常一样摸了摸她的脑袋，然后抱着她靠在椅背上坐了许久，两个人在这件事上到底还是有同样的默契。
暂且维持住这个现状。
一切，还是等高考结束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