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龙族]新生 > 春天正是读书天

春天正是读书天

    第一章

    春天正是读书天。但在每个高三生为高考白天冲刺的读书天,路明非隔三岔五在下午第一节课上公然瞌睡,再一次被忍无可忍的数学老师点名到走廊上罚站。

    下午3点阳光穿透空无一人的走廊,照在路明非的黑长袜上微微发烫。日影随着时间逐渐拉长东移,浪费资金贴出来的彩色玻璃窗打在水磨石板砖像万花筒千变万化,风声带着车水马龙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混杂着每个打开的班级大门讲课声,朦朦胧胧,又近又远。

    十八岁的春光比千金更值钱。

    路明非正捧着涂满瞌睡时画的莫尔斯电码笔记遮住脸,忽略这千金春光继续发呆。她盯着院子里依旧翠绿翠绿的银杏树球花,不时侧过身偷瞄陈雯雯被阳光照得透明的小脸,幻想等到九月份捡起满地落地黄叶,就可以织成巨型玫瑰花束送给陈雯雯。毕竟真的巨型玫瑰花束……路明非买不起也不敢送。

    每个周日是路明非唯一的假期。路明非在假期和工作日在行为上没有太大区别,唯一的差距就是她在家里见不着陈雯雯,而文学少女陈雯雯也从不□□在线,所以她发呆的时间格外、格外地漫长。

    周日的下午,路明非翻着陈雯雯推荐的《安娜·卡列尼娜》,如截稿日作者附体奋笔疾书,东抄西抄原文句子来充实自己的读书笔记。

    路明非不喜欢写读书报告。这是件费时费力又不讨好的事情,可为了继续和陈雯雯待在同一个俱乐部,她硬是挤出时间去读各国文学大作,每星期绞尽脑汁写出点文字。

    她的联想总是与大众背道而驰,哪怕是读喜剧爱情小说,也仿若古希腊悲剧剧作家附体,写出来的读书报告不伦不类。语文老师批改到最后已经懒得重复评语,只在文章末尾打上鲜红的“已阅”。这本60万字的俄国巨著,路明非断断续续看了两个月,终于在这个阳光灿烂的日子,给自己的读书笔记填上了最后一个标点符号。

    路明非慢慢地、用圆珠笔在木桌上敲出响声,像敲击鼠标左键,在信纸上填上六个小黑点。

    省略号。

    路明非从不在文章末尾写句号的恶习,同她的雷打不动的午睡,在仕兰中学恶名昭彰。语文老师不止一次在课堂上公开批评路明非粗心大意,路明非站起来虚心接受,表示愿意配合罚抄五千遍句号,但下次作文照样没有结尾,屡教不改的态度可恶至极。

    但路明非只觉得有苦难说。没有人知道她的恐惧,说不来也不会有人相信。

    她恐惧句号。

    句号意味着结束,是音乐的休止符,此后故事无论变好变坏或者变得无聊,都没了任何可能。就像最后一次读书笔记,就像最后一次大考,就像最后一次和陈雯雯说话。

    她和陈雯雯在高考后,就再没有任何可能,这让她害怕极了,哪怕三年来的故事都是乏善可陈的白开水对话。

    路明非讨厌写读书笔记、讨厌读又冷又悲伤的欧美文学作品、讨厌文学社里和自己一样不怀好意的男高中生们,唯独不讨厌文学缪斯陈雯雯。

    作为文学社里为数不多的女孩,陈雯雯经常找她倾诉自己琐碎、平常的忧虑,或者聊一些她根本不感兴趣的文学分析,路明非万分引以为豪。

    隔壁隐隐约约传来了《霸王别姬》纯正、幽远的声音。

    路明非的小卧室本是婶婶专门用来堆酱菜、麻将、堂弟路鸣泽曾用品的杂物间,紧挨着隔壁杨大娘家自带混响的大厨房。杨大娘平生最爱有三——孙女、麻将、程派青衣。这虞姬舞剑的《劝君王饮酒听虞歌》的选段更是杨大娘的心头之好,每次广播一放,伴随着抽油烟机大功率的噪音,路明非就知道到饭点了。

    路明非想,也许陈雯雯是有颜有艺的虞姬,但她路明非可不像个怒发冲冠为红颜的霸王。霸王能封虞姬为爱妃,她能给陈雯雯什么?是当情绪垃圾桶,跑腿收会费、聚餐费?她这个文学社理事的闲职还是虞姬封的。

    路明非把读书笔记塞进沉如窨井盖的书包,闷闷不乐地步行返回夜晚依旧灯火通明的仕兰中学。

    晚自习课间,陈雯雯蹙着眉,像是一枝沾了水的铃兰,在路明非的课桌前垂下身体。路明非捕捉到她垂下发丝上的精油香味,清新、一晃即散,就像五月铃兰吐露带野花味的芬芳。山谷中的铃兰竟然会开在南方小城的高中。

    “……明非?”

    “抱歉抱歉,我这就交。”

    路明非从抽屉里抽出了和她杂乱书堆格格不入的干净信纸,满脸堆笑递给了陈雯雯。

    可这次陈雯雯没有露出她所期待的小小的、温暖的微笑。她仍然蹙着眉,像捧心作痛的西子,捧着路明非不太厚的纸张,铃兰在风中轻轻摇晃。

    “明非,听说英语老师说你申请了美国的大学。怎么样了?”

    路明非支支吾吾说不出来话。

    高三进入了最后冲刺,学生们都在为自己的未来做最后奋力一搏。路明非很清楚自己几斤几两,她对未来也没有雄心壮志,最多偶尔会蹦出不切实际的幻想,在心态上比周围同学都要淡定。

    但和路明非不同,婶婶倒是起了别的心思。婶婶嘴上说着要对得起路麟城和乔薇尼的真金白银,对一贯瞧不上眼的侄女突然慷慨解囊,一连让路明非申请了多所美国学校,背地里打着为路鸣泽的留学之旅试水探路的小算盘。

    可让婶婶算盘落空的是,这几百美元的真金白银都打了水漂,沉下去连个声响都听不着。和垂头丧气的婶婶不同,路明非毫无波澜地像楼底报刊亭大爷,仿佛收到数十封拒绝信的人是婶婶本人,她只是跑腿的邮差。路明非照样该打游戏、该写读书笔记、该去收发室取拒绝信,就是没有婶婶痛心疾首要求的知耻后勇。

    但现在路明非有了知耻后勇的想法了。

    不,这不丢脸,路明非!清华预定的赵孟华不也一封录取通知书都没收到,你俩还在同一起跑线上!不被国外录取怎么了?计算机专业在哪学不是学?

    “我——”

    “是我为难你了,明非。你这些天一定很苦恼吧。”陈雯雯轻声说。细声细气的声音在课间吵闹哄杂的环境里察不可闻,但注意力一直在陈雯雯身上的路明非当然没有错过。她还没组织好语言就已经张开嘴,下意识准备辩解。

    又一阵上课铃挤进了两人的私密空间。佩措尔德《G大调小步舞曲》从教室的前后广播里双声道炸开,就像防洪堤坝被引爆的巨响,洪水般的音乐将仅一臂之隔的两人分开。随着铃声侵入教室的班主任,毫无犹豫地跟着铃挤了进来。

    “什么时候了?这次联考成绩很好看是吧?都保送外国大学了?一个个当自己是楚子航吗?还不回座位上去!路明非,没有你,你跟我来办公室一趟。”班主任像洪水过境离开了教室。

    路明非在陈雯雯愧疚的眼神中愤愤闭上了嘴。

    从班级所在的走廊尽头到大楼拐角处的班主任办公室,是路明非除上下学外最熟悉的一段校园路。以往的路明非和上刑场般磨磨蹭蹭,耷着脑袋一步三回头,期望着回头能看到狐朋狗友给点勇气。但今天本着一股郁结之气,比起踩着细高跟仍步履如飞的班主任,路明非竟然更快踏进办公室。

    她推开了半掩着的铁门,熟门熟路站到班主任办公桌的左侧,稍微转过身,方便对方拎着她的耳朵循循教诲。

    “事情你都知道了?”班主任说。

    这次五市联考,路明非所在的班级又一次输给了头顶正上方的竞争对手。全班平均成绩就属数学最差,数学老师彻底心态爆炸,当然要拿我这个上课睡觉的头号战犯开刀祭旗。

    路明非恹恹地点头。

    “好。别的话我也不多说,国外的情况我也不了解。机会来之不易,你自己好好把握。”班主任神色淡淡地说。

    路明非狐疑地抬起了头。

    一封印有繁复花纹的棕色包裹被推到了桌角。信封正面赫然印着英文印刷体,文字环绕着一棵半生半死的铜青色大树,树枝多且复杂,像是扭曲变形的古代符文,枝繁叶茂的树枝躯干下却开始扭曲枯萎。路明非翻到了信封背面。干枯焦黑的树根绘满了整面黑卡纸,腐朽如一滩污泥,污泥中间是一串洁白的小字。

    仕兰中学高三14班左侧靠窗倒数第二排,路明非收。

    不对劲。

    路明非对上班主任殷切、鼓励、通过眼镜散发出幽幽蓝光的眼神,战战兢兢地撕下了封口的火漆印章,囫囵吞枣读完信封里同样精美的卡片,路明非目光茫然。

    “卡塞尔学院是……?”

    “校长收到了通知,卡塞尔学院面试的教授三天后就到丽晶酒店!他们对你非常求贤若渴!路明非,你可真让我吃惊啊!别的事情你不要再考虑,学校都给你安排好了,你安心准备三天后的面试!”班主任老鹰抓鸡仔地钳住了路明非,她惊恐地四处张望,却发现办公室成了二人世界,“明非……我知道你不听话,每天都带着手机!不过今天我就不追究你了,这是赵主任的电话号码你记一下,他带过的楚子航,你要好好请教请教学长的面试经验……”

    求贤若渴是可以用在我身上的吗?

    路明非从毛线衫里掏出了背面磨损得稀烂的诺基亚6300。班主任飞快地在她手机内输入一串数字,同时不忘半恐吓半赞美、长枪短炮、言语攻击,直到半小时后走出办公室,路明非才逐渐从停止思考的状态解除。

    我从来没见她笑过,原来班主任的脸部肌肉这么发达……请教楚子航面试经验?老乡办的野鸡大学用得着请出这尊大佛?杀鸡焉用牛刀,更何况屠榜上下三届仕兰中学高材生的楚子航,是一柄活脱脱的屠龙宝刀。

    路明非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被手汗印上污渍的信封。金粉绘制的花纹在月光上变成了更加古怪神秘的亮绿色,她抬起信封,细细缠绕的树枝如血液般流动,越流越快,在封底汇聚成了纯绿的湖泊。

    多么美丽、致命的绿色。湖泊在月光下粼粼发光,溢满了信封,不断向树枝方向吞噬、扩大,路明非直愣愣看着增殖的潮水吞噬完最后一片铜绿树叶。她觉察手心有了湿润的触感,像是没能拧紧的水龙头,一滴一滴落在她的手心,仿佛要聚起新的湖泊。

    路明非慌得扔出信封。光滑的卡片在水磨石板上滑行了很远,硬质外壳撞到涂漆水管发生一声闷响。路明非惊恐未定,急促地喘息很久,靠着冰凉的铁管护栏支撑手臂,她看了眼被重新藏回袖管的诺基亚,时间跳到了夜晚10点。

    树叶沙沙作响,走廊的白炽灯晃着又远又暗,重回陈雯雯的路望不见尽头,夜晚的水汽凝结成了雾气,自己的呼吸声在雾气里游荡。路明非小腿站得有些发麻。凉意的夜风拂过她同样被打湿的额发,打了一阵寒颤。

    远处传来了不是树叶的声响,像是孩子气的笑声。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