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凉风穿过上京城各坊的大街小巷,却依旧阻挡不住人们的热情,街上行着各府的马车,一应都是去宰相府的。

    白珙在朝中虽为中立,但为人处事很得人心,那些朝中臣子今日皆愿放下恩怨,去吃白家三娘同状元郎的喜酒。

    今儿开酒园,正是热闹的时候,上京受邀的人颇多,而未受邀的,羡慕之意皆显于面上。

    祁王府正房内,露生还在挑选衣裳,她虽白露湘关系不好,可不得不给白珙一个面子,且她论关系上是白露湘长姐,若是不去,平白叫人说她端着王妃的架子。

    “这件湖蓝色的如何?”露生将衣裳比在自己身前。

    她鲜少穿这个颜色的衣裳,不知合不合适。

    “既不能太庄重,盖了新娘子的风头,又得显出王妃的气势来。”露生比来比去,觉着这件湖蓝色甚好。

    素鸢则在一旁替她比划首饰,她最是讨厌白露湘,虽然不能掩了白露湘的风头,但她势必要给她家夫人配上上好的首饰来,叫外人一看就知王妃是王妃,臣子是臣子,怎么也不能相提并论。

    今日确实是好日子,虽存着凉风,但天儿十分晴朗。主仆二人还在选着,秦玉夜便穿过屏风进来。

    他同露生对视一眼,上前取过素鸢手里的发钗,“我来吧。”

    素鸢福过身,退至了屋外,顺带将门阖上,屋内只剩夫妻二人。

    “怎么了?我瞧着你不太愉悦。”露生轻声问道,从方才进门便瞧出秦玉夜心事重重的样子。

    秦玉夜将发钗戴在露生头上,“我本不想你去,那儿人多眼杂。”

    原是担心这个,露生笑了笑,“不碍事的。”

    秦玉夜抚过她的发丝,她总是以大局为重,叫他无故心疼,他望着她的眼眸缄默许久,心里默念着。

    再不来,就真要出府了。

    就在此时,素鸢叩了叩门,“殿下,夫人,连管家求见。”

    来了。

    秦玉夜收回手,朝门那处道:“快请到堂屋。”道完这一句,他又对露生道:“换了衣裳便去堂屋。”

    还未等露生道好,秦玉夜便快步离去,步履匆遽,神色凝重,可别是发生什么事儿了才好。

    堂屋内,一个着马夫衣衫的人同秦玉夜面对面站着,而连福侯则在外头。

    甚至连一盏茶都没来得及上。

    “奴婢便不吃什么茶了。”

    着马夫衣衫的人声音尖细,不似一个正常男子的声线。

    “苏公公进府未让人瞧见罢?”秦玉夜恭敬问道。

    苏公公摆了摆手,“既要来,当要谨慎再谨慎,不过殿下府中眼线实在忒多了些。”

    秦玉夜笑笑不语。

    既从宫中冒险前来,定是有要紧之事,故而不能浪费时间,那苏公公眉头紧蹙,沉着声音道:“陛下的身子恐……”

    言及此,苏公公低头垂眸,不敢再往下说。

    此话一出,秦玉夜心头倏然颤抖。

    他原以为只如他心中所想,知圣上身子愈发不好,未曾想今日就……

    堂屋的气氛一瞬变得凝重,同外头街道的繁闹欢乐形成鲜明对比。

    屋内的光线倏然变得黯淡,二人朝屋门望去,原是露生进了堂屋。

    她一袭湖蓝色长裙,同她清冷的气质相配,因着布料昂贵,让长裙多了一份庄重,又能趁出她的身份。

    她看清着马夫衣衫的人是苏公公后神色有些惊讶,“苏公公到府中来,想必是有什么重要之事同殿下商议,我来是不是打扰到您了。”

    方才只听得秦玉夜唤她换好衣裳来,并不知苏公公在此。

    “奴婢要将殿下带到宫中,夫人今儿若是没事,便不要出门了。”苏公公并不避着露生。

    “府中房门一应紧闭,不管外头出了什么事儿,都不要开门,我会让时闻在府中,那些下人若是趁机作乱,他会替你解决。”秦玉话语带着严肃,颇有担心地嘱咐道。

    祁王府地处僻静,按理说不会出什么状况才是,可保不齐有些人心里打着其他算盘。

    露生鲜少见他这般神色凝重,再加上苏公公易装出宫,想必是出了什么大事儿,她轻轻颔首,“定要照顾好自己。”

    “好。”秦玉夜应道,上前拥了她一下,在她耳边轻声:“等我回来。”

    事态紧急,秦玉夜并未过多停留,他同苏公公一同上了马车,而真正的车夫此时正在马车处,纵使出府门,也叫人瞧不出任何端倪。

    目送秦玉夜走后,露生即刻回身,肃声同素鸢道:“将府中所有门都关上,让薏合清点人数,将下人的院子看紧了,至于柴房那个,交给窦嬷嬷便好。大门让连福守着,角门让顾嬷嬷去,你同时闻在我身边。”

    “是。”素鸢福过身,便赶忙去办这些事情。

    在南疆镇国将军府时,事事都有嘉阳郡主,露生只管无忧无虑,后来到了宰相府,露生只需管怡月苑,不过是几个洒扫的婢女。

    素鸢本就知她家娘子不是软弱之人,如今见她将祁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心里实在是骄傲。

    *

    马车辘辘行至闹市街道的暗处,那车夫进了马车,而后秦玉夜则同苏公公一同出来,只一瞬便上了另一辆马车。

    在这闹市之中,即便是特意盯着,也不一定能瞧出其中端倪。

    宫中有妃子持圣上恩典出宫的并不少见,此马车不多时便停到了大内。

    鸣鸾殿旁已然屏退了众人,秦玉夜快步踏过玉阶,绕过屏风进了内寝,才见皇后伏在床边,身子一阵一阵抽泣,半垂的幔帐后是平躺的天子,丝毫不为皇后的抽泣所动容。

    秦玉夜手指止不住地颤抖,控制住情绪同皇后行礼。

    皇后听闻声响抬首,她是一国之母,很少有这般失态的模样,可如今她已顾不得这么多了。

    她颤抖着声线道:“祁王,快些过来看你父亲罢,都这个时候了,他还只传你一人。”

    秦玉夜拖着步子,到了床前,抬手用手背轻掀开幔帐。

    天子面容消瘦,面色蜡黄,唇色苍白,双眸紧闭。

    “陛下,祁王来了,您快睁眼瞧瞧。”皇后许是哭得久了,声音十分沙哑。

    瞒得这样好,圣上身边只苏公公一人服侍,怕是除了苏公公和皇后,还有前来的太医,旁的应当都不知圣上的情况罢?

    圣上闻言才从喉中轻轻发出“嗯”的声音,而后艰难地睁开双眸,用着气音道:“老三来。”

    皇后这才起身,捻着帕子擦自己面上的泪,“那二人只想要陛下的皇位,唯独你,流连江山美景,只有你是纯心待陛下,且陪陛下说说话罢。”

    她说完回首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圣上,含着泪出了内寝。

    内寝只圣上和秦玉夜二人,秦玉夜取过一旁的热帕子,拧干上头的水,才轻轻替圣上拭脸。

    “孤就知道你心里还有孤。”圣上弯起唇角,“孤并非有意远离你,只是你那时还小,若是孤执意在你身边,只怕会有更多人取你性命。”

    圣上费尽心力,他本身子不适,便是留着一口气,同秦玉夜说话。

    “可惜芸儿,去得这么早,留孤一人在这世间,狠心啊。”圣上冷笑一声,他又看了秦玉夜半晌,“孤知你隐忍多年,在外不易,我本也被你骗了,以为你相当个闲散王爷,可后来你告诉孤,顺州船只变多,孤就知道,你不简单。”

    一句话太长,圣上倏然停下,咽了咽口水,秦玉夜赶忙端起一旁的建盏,将里头的水喂给圣上。

    待喉咙滋润些了,圣上才继续道:“果不其然,你这背后的势力,比你两个兄长都强。”

    言罢,圣上意味深长地看着秦玉夜。

    秦玉夜略微震惊,他隐藏得够深了,旁人都瞧不出来,唯独圣上能瞧出来。这时他在心里由衷敬佩他这个父亲,能坐上这个皇位,果然不简单。

    “我若是不做这些,便早命丧江湖了。”秦玉夜边说边吹凉手中建盏的水。“我不如陛下想的心思单纯,我杀过人,手里沾着血。”

    原以为圣上会因此生气,谁知他竟倏然笑了起来,“这才是帝王家该有的手段,不愧是芸儿的儿子,没有让孤失望。”

    室内缄默半晌,秦玉夜从袖口中取出一个方形盒子,他并未说话,只是在圣上面前打开了盒盖,里头是一朵明艳的红牡丹。

    只一瞬,圣上的眸子便充满泪水,“芸儿,芸儿最是爱牡丹。”

    他自认是个合格的帝王,这一生为国为民,从为愧对任何人,唯独觉得愧对淑妃,淑妃身世一般,她不同旁人,为着权势,为着母家而来,她只将他看作是丈夫,从未将他看作帝王,也正因如此,她才是最知他的心的人。

    思及此,圣上取过盒中的红牡丹,而后放在胸口紧紧握住,闭上眸子,泪珠从眼角落下。

    他思念他的芸儿,思念了十几年了,如今,他终于可以去陪他的芸儿了。

    本是接近下晌的时辰,大内倏然狂风大作,乌云遍布,大内上空皆被遮蔽,苏公公行至内寝,点起了灯烛,他并未说话,只行了礼便退身而出。

    “父皇。”

    静默的室内突然响起秦玉夜的声音,短短两个字让圣上蓦地惊诧。

    他吃力地频频点头,深叹一声,“孤这一生,终是圆满了。”

    秦玉夜已然眸中带泪,他想起儿时的场景,那时他还有母妃,圣上每日都会去看他们母子二人,只可惜回不去了。

    “好了,你是男子,莫要哭。”圣上宽慰他道,“今儿便由你来替孤主持大局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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