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那里是西宁路,是渭河最热闹繁华的场所,商贩众多,人来人往。薛敏就被吊在这西宁路中心。她被铁链子捆着,大头朝下,鲜血顺着头发一滴一滴地掉到地上,周围弥漫着血腥的气息。已经是深夜了,薛敏混沌而虚弱的大脑已经思考不了任何事情,她试图睁开眼,想看一看自己究竟是到了天堂还是地狱。

    意识不清的世界里,有人在悄悄地呼唤她,叫她姑娘。薛敏似乎听到了,她在黑暗中摸索爬行,想要离那个声音近些,却是愈来愈远。渐渐地,她听不到了。她变成了瞎子聋子,然后五感尽失,她什么都做不了,开始惊慌失措,惶恐不安。接下来地面裂开一条巨大的缝隙,有刺眼的光芒,这光芒将薛敏逐渐侵吞,直到她消失。

    薛敏终于睁开了沉重的双眼,全身的疼痛袭来,她才稍稍清醒,意识到自己所处的环境。朗月挂晴空,照得地面惨白。她已经被放下来,躺在一妇人的怀里。薛敏眼前的是一对母子,是城中的百姓,拿着家里仅剩的面饼给薛敏送吃的,她希望薛敏能够活着。小伙子纯朴,见薛敏醒来,高兴得眼睛成了一条缝,“姑娘,你可算醒了,放心,小鬼子都去喝花酒了,这里没有鬼子。俺和俺娘给你送点吃的。”他说着掰一块热乎乎的饼送到了薛敏嘴边。薛敏动了动身体,流露出焦虑神色,她想说话,可嗓子干痛得厉害,吐露不出一个字,只能发出呜呜啊啊啊的声音。大娘以为她被毒哑了嗓子,心疼得流泪,又喂她些水,咒骂小鬼子挨千刀的该死。一旁的小伙子察觉了一丝不对,他隐约看出了薛敏的口型,那说得是危险,快走。小伙子当然知道这行为是极度危险,但他想带着薛敏一起,于是他打算背起薛敏一起离开。先前发生的事情就已经让薛敏愧疚难当,怎么可能会再让人因她而陷入陷阱,她的喉咙有了好转,好半天说了一句断断续续的话,“鬼子…危…险,不要…管我,快…走。”

    话音刚落,母子二人便一头栽倒在地,停止了心跳。薛敏的刑场旁有鬼子留下的狙击手,他在等来救薛敏的人,母子二人均被一枪穿心,血流了满地。刚刚还在喂薛敏食水的人就这样死在薛敏的眼前,薛敏心中悲愤交加。她现在真真正正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躺在地上,想要站起,身体如同烂泥,没有任何力气。她的双腿发肿发胀,早就无法支撑她起身。离她不到十公分的地方躺着的是那个小伙子的尸体,睁着双眼,尚有余温。胸膛的血向外流淌,再度染湿了薛敏的衣襟。

    薛敏双目通红,泪如雨下。她现在就是鬼子手里的鱼饵,无论是生还是死。夜间安静得诡异,除了那偶尔的枪响。鬼子的狙击手仿佛知道还有人想救薛敏,就有意的朝薛敏开枪,通过虐待薛敏刺激营救的人现身。子弹打在人身上的位置并不致命,有时是在小腿,有时是在胳膊,还有时就射到尸体上,溅薛敏一脸的血液。

    “杀…了我,不要…过来…危险。”她无力的呐喊。

    薛敏还有一条手臂完好,她用仅剩的力气,微微握紧拳头,一下两下规矩有节奏地向地面砸去。那是莫尔斯电码,她现在仅能做的。

    意思是:有埋伏,不要施救。

    还有一句是:杀了我,现在。

    很快又一次迎来枪响,薛敏的手上的动作戛然而止。她的手中了枪,无法再挪动。

    她盯着那广阔无边的夜空,什么也看不见,她的内心只有一个念头,死亡。

    天边泛白,昨夜鬼子没有逮捕到任何人。

    薛敏已经是气若游丝,濒临死亡。

    野村也动了一点微弱的怜悯之心,毕竟薛敏是他的老对手,他还有些舍不得,也怕薛敏真死了就没有人陪他玩,游戏结束得早,太过无聊。薛敏被注射了一支强心针,延长了她的生命。

    薛敏被鬼子抬进了渭河监狱。

    薛敏再次受到了非人待遇。鬼子在力其所能地折磨她,在她总以为自己即将死在绞刑架上时,野村又命令人救了她,强心针已经打了三次,野村在享受着掌握人命的快感。

    过去了足有一星期,野村似乎改了性子,竟然玩起来了劝降的游戏。大概觉得看一个顽强不屈的爱国者变成了一个俯首听臣的卖国贼更令他舒心。

    在鬼子给的降书上,薛敏拒绝签字,将其撕毁。鬼子恼羞成怒,薛敏再度受刑。

    第二回,野村换了路子。糖衣炮弹诱之,许高爵黄金。

    薛敏冷哼一声,说道:“薛敏位卑言轻,受之不起。野村少佐怕是用错了心思。”

    鬼子倒是难得不生气,反而加了砝码,让薛敏哭笑不得。提笔写下: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薛敏用这句千古名言表达了自己的坚定的内心。

    鬼子见薛敏油盐不进,当真是枉费野村的好心,不禁气急败坏,抓住薛敏的头发撞向桌角,瞬间薛敏头波血流。

    “向你们这帮畜生投降,异想天开,白日做梦。呸!”她朝鬼子吐了口唾沫。

    这次她挨了数次耳光,她的左耳几乎听不见了。

    她被鬼子扔回了牢房,她浑身是血,因为内脏受损,她开始吐血。

    野村来看她,丢给她一张报纸,映入眼帘的标题是《女子小队队长当众跪地认错,大日本帝国皇军念其诚意免其死罪》,报纸中心印上的是她向百姓下跪的照片。

    这样的标题无疑是在向她泼脏水,毁她声誉,逼她认降。

    现今,薛敏身陷囹圄,自知必死结局,身后之名,她早就无暇顾及了。只是遗憾自己的地下党员身份恐怕今生今世无恢复的可能。她这个白鸽永远飞不回自己的家。

    野村笑着说:“薛敏,投降与否重要吗?现在的你就是带着瘟疫的老鼠,在他们眼睛你已经是我大日本皇军的人了,生前死后遭人唾骂,生生世世不得安宁。你坚持不降,我就会让人将你的双腿彻底打坏,然后挑了你手筋,挖了你的双眼,尸体抛到荒野,让狼狗将它一点点啃食。你说你的样子,黑白无常会收吗?到时候你会变成孤魂野鬼,其状可怖,成为和我一样的恶鬼。你就会生生世世的和恶鬼同行,哦,不对,你就是恶鬼,害死了一家三口,又害死了那对母子,你说他们会不会等你啊。薛敏,你和我有什么区别,哈哈哈哈。”他变得如此狰狞。

    “薛敏不过一中尉队长,也能几次三番劳烦你野村少佐,野村,你还真是看得起我。纵使我是鬼也要变成厉鬼,堵在黄泉路上,一个一个咬死你们这群禽兽不如的狗东西。”

    “薛敏,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牙尖嘴利。来人,带走。”

    她和野村同乘一辆车出行,车开得缓慢。她被蒙上了眼睛,听到了嘈杂的议论声。野村是刻意让她听百姓的讨论,可惜野村的如意算盘打错了。那报纸能够欺骗他人,可骗不过渭河城里的人民群众,一路下来只听见人们对报纸的不信及对薛敏的赞扬,甚至有人为薛敏编了一段正义故事,公开宣讲,人们反日情绪高涨。

    野村阴着脸,他的内心起了不小波澜,他明白了,像薛敏这类人写不进满是污蔑之言的报纸,她生活在人们心里,南洲的百姓会永远记得她。他对薛敏动了杀心,他自认为薛敏具有蛊惑人心的力量,留着也是祸害。

    返回监狱的薛敏又一次受到酷刑,这是野村内心仇恨的宣泄。

    狱中的薛敏皮开肉绽,无一处完好之处,她撑着爬到墙边,用鲜血写下了一段宣言:打断我的双腿,我还有双手;挑断我的手筋,我还有双目;剜去我的双眼,我还有心脏;刺穿我的心脏,我还有血液;抽干我的血液,我还有干净的灵魂。宁粉身碎骨,绝对不降!不降!不降!——薛敏狱中书。

    见此段话的鬼子暴怒疯狂,毁了薛敏的双手。

    写到这里时,我想象着薛敏受刑时的惨烈,心疼不忍,几次难以落笔。1943年,薛敏没有多少时间了。而我却希望她能够活下去。

    民国三十二年南洲城的冬天格外的冷。住院许久的薛敏头脑总算清醒了些。她认识了周围的人,也知道了自己是谁。窗子外有麻雀,三两只叽叽喳喳的唠嗑。薛敏食指指尖点着窗户,隔着玻璃同麻雀玩了起来。麻雀素来胆小,怕生人。这次却是个例外,随着薛敏的指尖欢乐的蹦来蹦去,麻雀似乎将她认成了朋友。

    “外面好玩吗?”薛敏同几只小麻雀说,脸上流露出愉快。

    麻雀们好像有所感应,舒展嗓音,叫得欢乐。

    得到麻雀肯定的薛敏,洋溢着更加愉悦的笑容,她扭头对旁边削水果的童玲玲说:“玲玲,你看小麻雀都说今天天气不错,可以出去玩哎。”

    童玲玲明白薛敏想要出去的心,可之前有柳如烟的叮嘱,万一冻坏了身体,她一定会被欧阳兰、柳如烟一起骂。她挠挠头,犯了难,“头儿,如烟姐说,不让我单独待你出去哎。会被骂的。”

    “你不说,我不说,你的如烟姐不会知道的。”

    童玲玲不可思议地看着薛敏,薛敏竟然朝她撒娇。童玲玲知道自己向来顶不住薛敏的请求,为了防止挨骂,灵机一动,她也对着窗外的麻雀聊了起来。

    “小麻雀,外面是不是很冷?不让出去对不对?”

    麻雀是给足了童玲玲面子,大叫了一声。童玲玲大喜,“头儿,你看小麻雀说了,外面冷,不让出去。”

    薛敏幽怨地看了一眼麻雀,有些郁闷。

    这时刘成推门进来,见薛敏有些不开心的样子,偷偷小声询问童玲玲,“怎么了?玲玲,你把你的头儿怎么惹毛了?”

    “头儿,想出去玩,但如烟姐不让。”童玲玲看了一眼刘成,忽然眼睛一亮,她能被骂,可刘成不能,“刘成哥,要不你带头儿出去。”她坏笑着手肘戳了戳刘成。

    刘成如临大敌的样子,举双手投降,“柳如烟可是连我都骂。”

    童玲玲想了想,情况属实,柳如烟向来刀子嘴,没有谁是她不敢说的。

    “不过,今天我可以让她骂一天。”刘成嬉皮笑脸地说道。

    刘成说着走到薛敏面前,像是变魔术般变出了一朵玫瑰,他笑着说,“在路上,我遇到了卖玫瑰的小女孩,她说要买来送给心爱的姑娘,我就想买给你。”

    “油嘴滑舌。”薛敏嫌弃地撇了撇嘴,低头嗅花时,笑容灿烂如玫瑰。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