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战

    他们俩从唐铭凯的房间出来,来到会议室。不想被所有人听见的事情,正是冯让清之后的打算。她既以决定前往赵显那里为她做手术,虽然叶小令心中极为不赞同,但她也不会阻止。

    对于冯让清来说,阻止只会让她逆反。

    叶小令说:“赵显一定在暗处监视你,他知道你的一举一动……”

    “正好。”冯让清打断她,“我正在纠结要怎么告诉他,我准备好跟他走了。既然如此,我也可以体面地和他打个招呼。怎么说,他以前也是我的上级。”

    冯让清耸了耸肩,“但最重要的,在走之前,我要把担心的事情都安排好。”她看向叶小令,郑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幸好有你,叶小令。”

    叶小令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把她的手拍开,“好了,你是真心的吗?不要说这些虚头八脑的话了。总之,我也不是完全为帮助你才做了这些,我也有自己的私心。”

    “但你的私心能成就大义,就要将你的功劳全部抹杀掉吗?”冯让清耸了耸肩膀,“在你的朋友这里得到一些夸赞,没必要那么谦虚吧。”

    叶小令也笑了,“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得到你关于朋友的认可,让我更高兴一些。这些月受的苦总算没白受,我现在对于小虎执着地要挽回和你的关系这件事,稍微有点感同身受了。”

    冯让清说:“你和他可不一样。也许我看待他,更像是看待一个亲人吧。对于一个亲人的心情,很难用简单的爱和恨来表达,我当然可以不原谅他,但是也可以在看到他这副样子后,依旧选择帮助他。我想,这并不冲突。”

    “你一定要说话这么严谨吗?”叶小令无语,开玩笑地吐槽,“好了,既然这样,你还有什么要我去帮你做的?”

    “我要找我的手机,让朱茂给我送过来。”

    “已经在路上了。”叶小令嘿嘿一笑,“我知道你要干什么。你手机上有定位软件,可以定位储真的位置,我一早就跟朱茂说了。你是没见他那个样子,懊悔极了。”

    对于这个懦弱的父亲,冯让清的反应很冷淡。在她心里,这个储真血缘上的父亲,虽然表达出他对储真浓烈的爱意,但实在是太抽象了,冯让清的内心一点实感都没有。

    冯让清冷哼:“他以为拿到储真的定位,就能找到他儿子了?他只会逼着我去找。”

    “看来你对自己的老公公极为不满啊。”叶小令揶揄地笑道,“好了,你抓紧休息吧,安排的事情我这边会盯着,我更在意赵显会不会出其不意出现接你走啊?”

    “不会,我主动投降,他才能享受这个计划带来的完整快感。如果他先出现,那么就功亏一篑了。”

    “那就好。”

    “我回房间了。”冯让清绕过叶小令的肩膀。擦肩而过的时候,她听见叶小令含糊而迟疑的问题,“你真的不会死吗,冯让清。”

    她转身,追着冯让清的背影,“你真的有把握把自己和储真都完好的带回来吗?”

    她迟疑地喃喃,声音低下去。

    冯让清没有回答。

    她打开会议室的门,厚实的金属移门缓缓拉开,透出走廊的亮光,打在冯让清的脸上,她眯着眼睛,昏暗之后的光明让他的大脑混沌。

    “当然……”她在心里对自己说道,说来好笑,“当然,没有了。”

    完全没有把握。

    冯让清回到自己的房间躺了近两天,是社员推门将手机给的她。一拿到手机,她就开机解锁,然后发现锁定时间已经长达十八年。

    她忍不住打开跟朱茂的通讯器,在接通刹那,对着对方一阵输出,朱茂自知理亏,一声不吭。冯让清骂爽了,把通讯器关闭,狠狠地扔在墙角。

    只听得“咔嚓”一声,小小的通讯器被砸地五马分尸,已经无法再使用了。

    冯让清对手机捣鼓了半天,最后无奈,只能求助叶小令。等到叶小令把开机后的手机送过来,冯让清已经烦躁不已,正在房间里左右踱步。

    “别着急啊,知道定位了你又不能上去追。”

    冯让清睨她一眼,“至少知道我要对着哪个方向说话,不然不是很像傻子嘛?”

    叶小令非常自来熟地一屁股坐在冯让清的床上,往后一倒,“我算是想明白了,我们这群人在赵显面前,他不就是把我们当小屁孩一样么?”

    “他这个人傲慢又虚荣,非常享受精神崇拜,同时,他坚信着精神控制的力量。正是因为他看不起我们,把我们当精神尚未健全的小孩子,我们才有与他对抗的机会。”

    冯让清打开手机里的定位器,那个蓝光在这颗星球的三点钟方向闪烁,保持不动。

    “距离很近了,他能看见我。”冯让清做出判断。

    她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叶小令,“要送我吗?”

    “现在?”叶小令诧异地问,“这么急?”

    冯让清摇头,“不着急,你先告诉我这俩天有什么进展?”

    “我已经让社员举报到安全局那边了,小虎现在离职,安全局来了新局长,是完全与赵显对立的另一派,我也联系了你给我的号码,都按照你交代的去做,她说,举报的事情她会跟进。我想,再给我们一个星期,生物中心的档案室就会开放,我们就能拿到资料了。另外,活性因子已经于今天落地母星,母星的社员已经拿到东西,我想,很快就能提取出来,用于实践。”

    “你们应该回去。”冯让清很快接话道,“唐铭凯不适合在这里,他应该去母星接受最高级别的治疗……”

    叶小令打断她,“这是我们要操心的事情。”

    “好吧。”冯让清叹了口气,“看来事情都进展得很顺利……”

    “你忘了,还有最后一项。移植手术!”叶小令提醒她,“这是只有你才能做的手术,没有你,即使已经制造出人体零件又如何,能保存又如何?不过都是纸上谈兵!”

    她抓住冯让清的手,很紧,似乎很怕她离开,“我们还需要你。”

    “嗯。”冯让清点了点头,“我决定明天走。对了,今晚能不能让厨房准备一些适合怀孕的人吃的零食?我想给他带点。这么一算,孩子快八个月了吧……”冯让清的声音细微下去,提到那个人,她甚至不知道怎么称呼,s还是储真?

    她无法忘记s在自己怀抱中害怕到颤抖,也不能忘记他在赵显面前卑微到泥土里。他心中有这么多不甘不愿,但依旧败给了这么多年调教下的本能——对父亲的服从。

    “我还记得是储真确认怀孕时,他们俩换过来的。也许,孩子出生的时候,他们俩又能换回来了。所以,别担心。到时候我们想办法把s给杀掉不就好了?”叶小令安慰她,“你交代的事情一个不落,我都给你办,我交代的事,你可别忘了。”

    她从床上跳起来,给了冯让清一个非常紧的拥抱,差点把冯让清勒得喘不上气。

    “咳咳咳!”

    “嘿嘿,走了。”

    冯让清只让叶小令一个人送她。

    第二天,她先是把朱茂的那条飞船挪到正面对着赵显方向的位置。

    这天风很大,扬起了很大的灰尘和沙石,视线受限。天上如同蒙上一层阴翳,冯让清站在风中,头发凌乱,衣服“唰唰”作响。

    她举起一只手,手里是一个自燃火石,这种火石内部储存了浓缩汽油,只要拉出引线后十秒钟就会开始燃烧。

    冯让清拉出引线,将火石往飞船上面扔去。

    呼啦、呼啦。

    起初是一个火苗,没过多久,就成为了巨大的火堆。霹雳怕啦的火星子不时亮起,狂风将浓烟吹得整个平原都是。冯让清站在火堆前,拧眉看着,她的瞳孔里反射出摇曳的火光。

    “冯让清!”叶小令将两只手拱在一起罩在嘴上,用最大的音量呼唤她,“冯让清!”

    她回头,冲着叶小令安慰地勾唇微笑。

    头顶传来直升机降落的声音。

    那是熟悉的声音,正是那一天,赵显乘坐着这架交通工具,将s带走,将她的储真带走。

    现在,也要带走她了吗?

    叶小令站在原地,她多么想拔腿向前冲,多么想直接杀到直升机上,将赵显拽下来,然后用刀割破他的喉咙。

    多想狠狠地把这个烂人踩在脚底下,在地面上碾压揉搓,多想狠狠地羞辱他,让他尝尽自尊心碎的苦楚。她多想把这么多年、这么多人所有因他而直接、间接受过的伤都加倍偿还到赵显身上。

    可是她不能这么做。

    赵显没有亲自来接冯让清。来的人是一个披着斗篷,带着兜帽的使徒。他看上去身形不很利索,脸被帽子挡住了,只是很安静地带领冯让清上了直升机。

    熊熊烈火前,冯让清浑身被烧得特别热。她的心绪不宁,看到来人也没有什么波澜,只是发出一声短促的,自嘲的笑。

    叶小令抬起头,看着直升机消失在天际线。她回身,没有一丝迟疑地,命令社员对这架直升机进行监控,她掏出定位器,那个代表冯让清位置的蓝光正在前进。

    她暗自道,冯让清,谁准许你孤军奋战?没有人舍得放你一个人斗争,即使敌人的眼里只有你。

    她回到唐铭凯的房间,看到唐铭凯正在翻阅一叠厚厚的文件。她走上前,把床头的水杯递到他手里,“别看了,你不是最近眼睛不舒服吗?”

    “嗯。”唐铭凯点了点头,他把鼻梁上架着的眼镜取下来,放在床头,“我只是有点着急了。”

    “在看什么?”

    “当年冯对储真实施人体零件手术的报告,我想这会对我们后面研究零件移植有帮助……”

    “什么!”叶小令高声打断他,“这是什么时候的东西?”

    她的大脑“唰”地一下空白!

    她想到那时和冯让清的对话,她笃定冯让清这么有责任感,怎么会单独留下一个移植的漏洞不填上,所以即使心中惴惴不安,也一直劝告自己是多虑。

    原来,是这样……

    唐铭凯没想到她反应会那么激烈,“一部分是当年我带走储真,从她手里拿到的,还有一部分,是他前几天来我这里,单独给我的。”

    “你怎么不和我说?”

    “冯说,你最近很辛苦,暂时不要告诉你比较好……”唐铭凯缩了缩脖子,“你生气了?”

    “她不让你说,你就不说了?”

    “我想,我们俩关系好不容易缓和,我不便做什么让她不开心……而且你最近真的很辛苦……”唐铭凯皱着眉头,他把手臂张开,意思是让叶小令给他一个拥抱。但叶小令没有,反而只是站在床边瞪着他。

    “我最近有点笨了,小令。”唐铭凯轻声说,“我觉得老去真的好可怕,你可以抱抱我吗?”

    叶小令沉默地看了他好一会,才把一条腿跪在床边,一边伸手将他抱在怀里。她一边帮唐铭凯理顺干涩的白发,一边哽咽道,“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你们一个个,为什么都那么有主见?”

    真是让人生气,生气得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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