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伙饭

    鲤微锁眉,缓慢但坚定的摇头,语气郑重:“这话我真不能说。”

    鲤微行走江湖多年,从未听说慧根等于子孙当大官这个道理。也就是王大妈才有这个胆子夸下海口。她要为说出的话负责,不能信口胡诌。

    鲤微说罢,目不转睛盯着王大妈。张大爷不解鲤微之意,内心生疑,猛地回头,猝不及防的和王大妈对视。

    院子里鸦雀无声,唯独两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注视着王大妈。如果目光能化为实质,定能给王大妈打出四个窟窿。

    完了!

    王大妈和李大婶同时在内心发出呐喊。

    “你……”

    王大妈话到嘴边,比划的一只手还停在半空,未曾料到这一幕,脸瞬间涨得通红,如煮熟螃蟹一般颜色。

    她心下慌张,急忙看向门口李大婶,李大婶也不知如何是好,两人面面相觑。

    一时间,诡异的寂静流淌在几人中间,犹如实质性的利刃慢慢在身上割出伤口。

    表面上最受伤的是王大妈,但实际上,最绝望的人是张大爷。

    他撑着一口气,壮着胆子质问王大妈:“老王啊,你刚才在我背后说什么呢?”

    “我……”王大妈迅速转动脑筋,却依旧百口莫辩。

    李大婶急忙救场:“老王她没什么坏心思的,他……”

    “其实没有什么慧根这回事,只是你想让我来找小李看病吧。”张大爷一阵见血。

    张大爷一锤定音,王大妈挺直的腰杆耷拉下来,她咽了口唾沫,艰难的想要辩解:“我其实是……”

    “其实什么?你再骗人就不道德了。”张大爷无情打断。

    此话一出,落针可闻。王大妈骑虎难下,一个字也说不出。

    说了一个谎,就要用一百个谎来圆。王大妈之前不懂此事,但眼下,她已然明白了这个道理。

    同王大妈一样难熬的还有张大爷,许是对自己儿子有几斤几两心知肚明,此刻他犹如垂暮的狮子,状似颇有威严,却已只剩皮囊。

    诡异的寂静若深潭之水,无声,沉寂,有一种要吞噬一切的气势。

    忽的,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慧根是人有智慧,有慧根之人能福泽后代,却不是什么当官……”

    鲤微压根没有感受到众人间神奇的氛围,还一本正经的解释,企图劝王大妈迷途知返。却不想这石破天惊的一句话,瞬间令王大妈摆脱内疚。

    王大妈两眼放光,上前一步握住张大爷的手:“老张,我想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还是小李有文化,解释的明白啊。”王大妈生怕鲤微再次坏事,悄悄对李大婶使了个眼色,然后继续安慰张大爷:“只有多活,才能……”

    李大婶心领神会,快走几步到鲤微身旁,不顾鲤微的疑惑和挣扎,眼疾手快,迅速捂住鲤微的嘴,靠近鲤微耳边压低声音道:“别说话。”

    “这不是……呜呜……”

    李大婶这般行径与恶霸无甚差别。鲤微张开就要反驳,无奈李大婶手上加大力度。鲤鲤微挣扎了几下,只发出呜呜声。

    村里都知道,张大爷的儿子出了名的好赌。且不论什么面相,单说这现实,张大爷的子孙运着实不够好。

    明眼人都能看出的事,怎么就不让她说呢?

    李大婶看出鲤微心中所想,手上力度不减,抬头看了一眼喜笑颜开的张大爷。

    若说先前他的笑还有几份伪装,那现如今这个便全然真实。张大爷笑的合不拢嘴,不远不近的距离,鲤微和李大婶都能清楚的看见他嘴里少了几颗牙。

    李大婶心一横,靠近鲤微小声道:“你张大爷命苦,这少的几颗牙,是前几年,他儿子给打掉的。”

    牙都打掉了,这得有多惨啊。

    鲤微心里一惊,便听李大婶接着道:“给人留个念想吧。”

    师傅也说过这话。

    鲤微垂眸,陷入沉思。

    世间之人,十有八九都是平凡命格。妻财子禄寿,不得完美。

    人并非不知自己当下的处境,算命也并非为了虚无缥缈的未来,只是,留个念想罢了。

    万一未来变好了呢?

    “所以说,找小李给你看看,活得久,才能更好的庇佑后人嘛,你说是这个道理不是?”

    王大妈安顿好张大爷的情绪,指了指鲤微:“小李的本事我们是见识过的,一准有用。”

    “何不找她看看?乡里乡亲的,又不用什么诊费,这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缘分啊。”

    ……

    “是是是。”张大爷被说的心悦诚服,转身向鲤微点了点头:“小李啊,老头子我多有得罪啊,看在乡里乡亲的份上,不如……”

    张大爷好面子,说的艰难。鲤微一向缺乏察言观色的能力,却莫名其妙在这一刻,明白了他内心所想。

    想到张大爷被打掉的牙,鲤微心一软,清了清嗓子,难得情商在线:

    “好,您坐下,我给您打针,不收诊费。”

    “不收诊费?”

    双合村口,老汉惊呼一声,好似接住了天上掉下的馅饼,激动的心情难以言表。

    “对啊,”李大婶磕了把瓜子,主动为鲤微招揽:“小李可是一分不收的好人啊。”

    老汉当机立断,收起板凳,着急往鲤微家赶。

    “啧啧。”李大婶目送老汉离去转头继续同人聊起天。

    “你听说了吗?小李还能看慧根,就是,看子孙能不能当官哦!”一大娘悄悄道。

    李大婶讪笑:“听说了,听说了。”

    实不相瞒,她当时就在现场。

    “你这消息都落后了!”张大爷神神秘秘道:“我听说,小李家有狼哦。”

    “有狼?”李大婶一惊。

    “对啊。”张大爷煞有其事道:“小李院子里经常传出嗷嗷的声音。”

    李大婶:……

    若不是张大爷针灸时,她在现场,她还真就信了这人的鬼话。

    哪里有狼,不过是人扎针时的惨叫。

    却有人信以为真:“真的吗?”

    “那当然。”张大爷侃侃而谈:“我亲眼看见了,还亲耳听见了,作不得慌。”

    “那可得离小李家远一点,万一被狼吃了可怎么办?”

    张大爷说着,露出了牙龈,缺的几颗牙一览无余。

    旁边的小孩瞅见,大喊一声:“爷爷的牙还没长出来吗?”

    张大爷心情愉悦,被岔开了话题也不恼:“ 爷爷是老掉牙咯,前阵子,我……”

    李大婶闻言,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上次她还骗鲤微说这牙是被打掉的。李大婶正想着,忽的瞥见鲤微和王大妈的身影,生怕鲤微听见张大爷的话,急忙打起招呼:“是小李啊!”

    “你怎么不和我打招呼呢?”王大妈撇嘴。

    “老王啊,来坐会啊。”张大爷拍了拍空板凳。

    鲤微摇头,眼神坚定:“我们要去吃饭。”

    “吃饭?”张大爷上下打量一番王大妈:“老王你不够意思,怎么不知带上我们几个呢?”

    王大妈毫不客气:“你还好意思说,看把人家小李累成什么样了?占人家便宜也不害臊。我这不得单独给小李补补吗?”

    众人被戳穿了心思,霎时噤声,为首的张大爷也只能尴尬笑笑,只有鲤微疯狂点头,她眼含热泪,紧紧握住王大妈的手。

    鲤微这几日过了一把瘾,再也不敢提当什么神医。

    神医比神棍难多了,从早上干到晚上,没一刻空闲,简直能把人累的半死。

    鲤微耷拉着脑袋,眼里全是血丝,眼底青黑一片,头发凌乱,形容枯槁,疲惫的如丧家之犬。

    王大妈见鲤微如此可怜,也不多拖延:“我们就先走了。”

    “是是是……” 王大妈作为村里的主心骨,说话一向有分量,众人不再纠缠。王大妈拍了拍鲤微的后背,带着她往自家走。

    王大妈家的院子杂物极多,但收拾的干净利索,各种柴火稻草整整齐齐的堆成一摞,院子里还有个摇摇晃晃学走路的孩童。

    以及一个正在做饭,自言自语骂骂咧咧的年轻妇人:“请什么小李,我看她脑子是和小李一起坏掉了。”

    鲤微:……

    王大妈:……

    王大妈为了家庭和谐,全当没听见,拉着鲤微往家里走,扬声提醒儿媳:“我们回来了。”

    儿媳立马放下手里的锅铲,换了一副面孔,脸上堆满笑,用身上的围裙擦了擦手,和鲤微打招呼:“早就听说小李你是个神医哦,这模样,真俊啊·。”

    鲤微下意识回复:“我脑子没毛病的。”

    “嗯哼!”

    王大妈见儿媳脸色挂不住,急忙提醒鲤微。

    这几日,王大妈没少在鲤微看病之余,教育她如何说话。鲤微挨了不少训,闻声瞬间抖了个激灵,选择撤回:“你就当没听见。”

    王大妈:……

    儿媳:……

    鲤微咽了口唾沫,生怕王大妈再说什么,脑筋转的飞快,生硬的转移话题:“咱们今天吃什么?”

    王大妈:……

    “瞧你这孩子,”王大妈自认与鲤微混熟了,半是调侃,半是教育:“这话说的水平不够哦。”

    鲤微绞尽脑汁回了一句:“还得多仰仗您指点。”

    遇事不决,先恭维对方。这是鲤微这些天总结的精髓。王大妈常采用此招。鲤微也学了几分。

    果然,这一招十分奏效。王大妈笑的合不拢嘴:“还是没白学呀,等我日后再接着教你。”

    鲤微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跟着王大妈的招呼坐下。看着一桌子丰盛的饭菜,以及桌上的米酒,鲤微犹豫着把话咽了下去。

    按理说她如今才十六岁,未成年人不能喝酒。可她不敢再语出惊人,只好默不作声。

    “小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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