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张大爷健步如飞的身影，李大婶开始内疚：“这，小李可没说过什么慧根，而且咱药费不是一两吗？”
王大妈白了她一眼：“你还管这个干嘛？你就说，小李的名声打没打出去吧！”
“这 他的确是去找小李开药了……”李大婶依旧犹犹豫豫。
王大妈双手一摊：“那不就得了，咱目的达成了呀！”
“而且哟！”王大妈朝李大婶招招手，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把瓜子，神神秘秘道：“你没看张老头他腿脚都好了吗？”
李大婶还是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她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王大妈见怪不怪，从兜里掏出一把瓜子塞到李大婶手里：“你有慧根，子孙能当官啊！”说完扬长而去。
“我子孙能当官，我子孙能当官，我……”李大婶一动不动的站着，嘴里不断念叨着。
不怪李大婶走不动路，这世道，谁不希望自己的子孙当官呢？饶是明知王大妈是在骗人，她也忍不住相信。
李大婶这边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和憧憬，一旁等候许久的喜鹊大爷也同样欣喜若狂，它死死盯着李大婶手上的瓜子，趁李大婶不注意，朝她的手一个飞扑。
李大婶只见一道黑影一闪而过，然后手被什么啄了下，她下意识松手躲过，瓜子哗啦啦的撒了一地。她目光锁定黑影，顺着它的移动路线看去，未等看出这到底是个是个什么东西，只听见远处传来王大妈的叫唤声：“快走啊，老张头去看病了，咱得赶快去找小李去！”
“来了！”李大婶瞬间忘了黑影这茬，朝远处直招手的王大妈跑过去。
“嘎嘎！”
【都是我的瓜子！我的瓜子！】
喜鹊大爷兴奋的难以自拔，欢快的叫唤着，送走了两位大妈。
和它同样欢快的还有鲤微。
“你说真的吗！？”看着面前激动的大爷，鲤微又忍不住问了一遍。
“哎呀，你就别磨蹭了！”张大爷一挥手，示意鲤微不要再多言：“给我看病就行了。”
鲤微清晰的记得，这张大爷是最讳疾忌医的几人之一，当初他拿着扫帚把鲤微赶出家门，还扬言见她一次揍她一次。
鲤微一时难以接受张大爷的极大反差，谨慎道：“您真的要让我给你看病吗？”
“是是是！你已经问了好几遍了！”张大爷是个急性子，最受不了鲤微这般磨磨蹭蹭，不自觉提高了嗓门，眉头也皱在了一起。
对了吧，这样愁眉苦脸的样子，才是她印象中的张大爷。鲤微这才彻底放下心：“您是来看什么病呢？”
张大爷一听这话，被王大妈忽悠瘸了的脑子又重新开始运转：“你不是大夫吗？怎么会不知道我得了什么病？”
“你当时进我家的时候不就说我有病吗？怎么？现在又看不出来了？”
张大爷越说越感到不对劲，这小李号称是个大夫，但一年来没给任何人看过病，她年纪又小，想必这医术也不甚精通。
张大爷转身就欲离开，可转念一想，李大婶和王大妈刚刚在这里开了药，又推荐他来。
乡里乡亲的，应该不会骗他吧。
“你……”
“你……”
张大爷和鲤微同时出声。
“你先说！”鲤微抢先一步反应。
张大爷毫不客气：“那个，我有慧根吗？”
鲤微：？
鲤微觉得眼前这个张大爷古怪极了，前一秒还在怀疑她医术不精，后一秒就挤眉弄眼，一会儿抬腿要走，一会儿又转过身问她奇怪的东西。
鲤微不愿意应付张大爷这般古怪之人，她挥挥手，手指着门口：“您还是先回去吧。”
少女双手放在膝盖上端坐着，鬓角散落的碎发遮住了一半眼睛，却显得那双眼格外深邃，透着几分让人读不懂的味道。
“你……”
张大爷重重拍桌，站起身，一手指着鲤微的鼻子，作势要争执一番，却见她这般陌生高冷，到嘴边的辱骂之词又咽了回去。
莫非是自己没有慧根吗？张大爷心里犯嘀咕，一时拿不定主意。若是走，便失了面子。若是留下，指不定有什么事。
就在他犹豫之际，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以及王大妈标志性的大嗓门：“哎哟，这是怎么了？”
鲤微端正的坐在桌后，桌前，张大爷一脚踩凳子，一脚踩地，一手拍桌。单看这一幕，王大妈下意识以为张大爷想要对鲤微动手，一颗心都悬到了嗓子眼。
一时间屋里的二人都如释重负，张大爷率先翻了个白眼：“还不都是你们，让我找小李问慧根？可她又不说！”
鲤微也不甘示弱：“他太奇怪了。”
“没，没受伤吧。”王大妈快走几步到鲤微身旁，仔细检查了一番鲤微的衣裳，见没有任何破损，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没事就好。”
张老头脾气最冲，若是生气，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王大妈前脚刚骗过张老头，就担心自己来晚，鲤微这傻姑娘说出了实话。
王大妈喘了一口气，庆幸未酿成大祸，急忙俯身凑到鲤微耳边，以最快的速度解释了一番情况，还不往小声嘱咐：“你什么都别说，你就说，天机不可泄露，剩下都我来。”
鲤微惊讶到嘴不自觉张开，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王大妈，而彼时王大妈已开始圆谎：“老张，你太过分了！”
张大爷立即反驳：“我怎么就过分了？”什么看病都是假，他只想确保自己有慧根，子孙能发达。
王大妈绝不可能让他如意：“你这家伙，你怎么能直接问呢？” 说着，她朝着张大爷挤眉弄眼，又招了招手，张大爷稀里糊涂的走过去，王大妈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有慧根这事不能说出来的。知道的人越多，就越不灵啦。”
“不能强求呀，尤其是不能因为没有慧根，就对小李动粗，这样不仅没有慧根，子孙也会遭天谴的。”
……
鲤微眼睁睁看着张大爷的神色从愤怒，到迟疑，最后到全然的信任，和，全身心的忏悔。
张大爷挺直的腰杆低下来，脸色一改之前张扬，低头认错般：“小李啊，都是误会啊。”
这前后反差之大，惊得鲤微说不出话来。
曾有一人找鲤微算命，鲤微一句话戳到对方痛点，对方当场发飙，若非鲤微跑的快，定会挨一顿打。
鲤微的视线越过张大爷，落在王大妈身上。少女眼睛一眨不眨，好奇而灼热的目光几乎要把王大妈烤熟。被忽略的张大爷面上越发挂不住，眉头紧锁。
王大妈生怕露馅，轻咳一声，嘴巴一张一合，用唇语提醒鲤微：
给全村看病！
鲤微：！
给全村看病，绝对是她最大的愿望，再多犹豫一秒都是对理想的不尊重。
来不及好奇王大妈的过人之处，鲤微故弄玄虚的点了点头：“天机不可泄露，我先给你看病。”说完不由分说的拉张大爷坐下，手象征性的搭在张大爷手上，沉默片刻，开口道：“你是腿脚不好。”
“你说的太对了！你这孩子有点水平呀！”张大爷一拍大腿，喜笑颜开。
张大爷此举纯粹是为了缓解尴尬，但鲤微并不明白，她张口就是：“不是我有水平，是你走路一瘸一拐，我看见了。”
此时门口姗姗来迟的李大婶：……
好不容易放下一颗心的王大妈：……
方才缓和下来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李大婶不用猜都能想到张大爷难看的脸色，她与王大妈对视一眼，叹了口气，站出来替鲤微打圆场：
“还是小李观察仔细啊，我们这几个老伙计都没发现呢。”
王大妈擦掉额前冷汗，疯狂点头：“对对对，还是小李有水平啊。高人就是谦虚。”
张大爷走路瘸腿在村里不是秘密，但众人一贯讳疾忌医，没人在张大爷面前拆穿这事。张大爷原本气恼的，不止是鲤微的话，更是这话背后的意思——旁人也早就发现他腿瘸。
张大爷哪里看不出王大妈和李大婶站在鲤微这边？他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番鲤微。
少女神态自然，无半分作假之态，语气严肃道：“得治。”
张大爷没接这话，转而道：“我有慧根吗？”
张大爷身体前倾，眉眼间尽是执拗，手撑在桌上，一副不好惹的架势。
这样的执拗与绿花袄没有任何差别，鲤微心觉不妙，手不自觉攥紧，依着王大妈的话术：“天机不可泄露。”
鲤微说完，见张大爷神色未有丝毫更改，顿时不动声色的往后挪了挪椅子，方便等下逃跑。
果然，张大爷一拍桌，大手一挥：“别说什么糊弄人的话，你就说我有没有慧根！”
这一拍桌，鲤微心跳都漏了一拍。依王大妈的胡言乱语，慧根便是子孙有功名，鲤微下意识端详张大爷的面相，试图观察子孙缘。
后代衰落。鲤微避开张大爷灼灼的目光，清了清嗓：“你子孙……”
鲤微这一瞥头，正巧瞥见王大妈在张大爷背后手舞足蹈，她下意识看过去，只见王大妈疯狂点头，嘴巴一张一合：
说有慧根！
鲤微霎时忘记眼前的张大爷，张口反驳：“我不能说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