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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折镜往昔

    铜镜映出少女的芙面孔,柳叶弯眉、杏花圆眼,嫩色的襦裙衬得她更添一份灵巧。黄挽秋此刻挑了摊上两朵簪花往头上比划,娇艳生动的色彩搭上夜市柔和的光亮,宛如一副被描摹入画的仕女图。

    ——这便是那厉鬼原本的模样。

    贾轻欢以虚影的状态出现在厉鬼黄挽秋的回忆里,她左右端详了好一会儿,才确定眼前这个少女是后来那个模样凄厉的鬼新娘。折镜有情感互通之能,贾轻欢很轻易地发现黄挽秋看似在挑选簪花,实则心思游离,目光也没有放在那两朵花上。她心中时不时出现一位男子的模样,随及便泛起好一阵羞怯。

    黄挽秋挑挑拣拣一会儿,思绪飘走的她一下做不出决断,只得转头问身侧的小丫头,“阿红,你觉得这两个簪花,哪个好看一点?”

    阿红闻言,眼睛亮亮地盯着自家小姐,刚要开口黄挽秋便有些无奈地打断她:“行了,我看你又要没完地夸我了。”

    小丫头被这么一打岔,努嘴,冲自己小姐嘀咕道:“但是小姐就是长得好看嘛。要我说啊,小姐根本不用忧心等下与李家公子的会面。我们小姐平日是‘清水出芙蓉’,现在稍加打扮就是美极了。更何况李公子心悦小姐,怎么看小姐都是好看的。”

    黄挽秋被这小丫头说得有些羞,买下了两个簪花就拉着她离开了小摊。

    “好啦,就你这个小丫头最会哄我开心。”她捂着自己微微泛红的脸,将方才的碎钱赏给了阿红,“我看前面有卖糖葫芦的,你自己寻去。”

    小丫头接了碎银,笑得眼睛都弯下去,说了声“谢谢小姐”便蹦蹦跳跳地跑向糖葫芦摊。黄挽秋看她如此欢脱的样子,不由得站在原地偷笑起来。笑着笑着,突然想起了什么,故作严肃地整理衣裙,扶正簪子。一来是觉得自己在外要端庄,二来是紧绷绷地期待与李家公子的会面。

    贾轻欢被小姑娘这少女心事的样子逗乐了。一副主仆和睦、少女等待情郎的画面看得人也不自觉的高兴。但她马上也严肃了面孔观望着黄挽秋。

    她感觉到不对劲,既然折镜向她展示这段记忆,那此时应当是黄挽秋人生的重要时刻,必然与后面化作厉鬼相关联。可目前的黄挽秋看上去顺遂喜乐,与后面那般疯疯癫癫的光景大不相同,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正思索着,身后的巷子传来人摔倒的声音,紧接着便是老妪的呻痛声,断断续续,不太真切。

    贾轻欢思绪一下紧绷,一抬眼,黄挽秋已经提着自己刚整理好的衣裙,直接略过她的幻影跑到巷子里。她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忙跟了上去,果然见一个老妪正跌倒在地,布满伤痕的左手颤颤巍巍地捂着腿。

    “老人家,”黄挽秋蹲下来查看老人的情况,担忧的目光在老婆婆身上转了一圈,确认无碍后才小心翼翼地确认道,“您还好吗?”

    当然好得很。贾轻欢暗自摇头。

    她在这些年的逃亡中早就见过各种手段、各色人物。打第一眼,她便感觉这老太婆的声音和姿态都不似真切地摔倒。相反,在黄挽秋蹲下查看她情况时,此人还换了副打量的神色对黄挽秋反复审视。

    那种眼神她见过的,在集市上,那些挑选新鲜猪肉的食客眼里。

    老妪满意地打量完黄挽秋,在小姑娘看过来时眼角一撤,低着眉目长吁短叹了几声,姿态夸张地锤锤腿脚,回应道:“小姑娘,你是个好心的姑娘。我啊,没什么事,就是老了、腿脚不好。”

    她又笑眯眯地握住黄挽秋的手,“我腿脚不中用了,你能不能帮我捡一下荷包?”

    黄挽秋望向巷子深处,见那里果然有个灰扑扑荷包,“老婆婆,没事的。您在这坐着,我去帮你捡。”说罢还拍拍老妇人的人以示安心,自己便朝着那荷包走去了。

    “别去!”贾轻欢下意识去拦黄挽秋,但她忘了自己只是个虚影,伸出的手就这么穿过了黄挽秋的衣角,尴尬地搭在空中。

    巷子深处是蛰伏的黑影,在老太婆说话时便已低俯下身,好似一只蓄势待发的野兽。

    黄挽秋到深处,捡到荷包时嫣然一笑,拍去上面的灰尘,转头朝老婆婆笑:“婆婆,我.....”

    我找到了。

    但她没有说出来。剩下的半句话变成了惊恐的呜咽。

    人影从巷子一侧极快地窜出,以极快的速度捂住了她的口鼻。黄挽秋立刻睁大了眼睛拍打捂着的那双有力的手。但是所有的呼救都被严严实实地堵在唇间,只能发出含糊的碎声。怪异的味道发散在那方巾上,黄挽秋的思绪开始发散,视野也逐渐混乱......

    贾轻欢在旁侧几欲看清男人的面孔,但是视野开始模糊,无论她怎么使用灵力,眼前都开始天旋地转。

    她突然意识到,这是黄挽秋的意识世界在激荡。黄挽秋被蒙汗药迷得意识不清,连带着在她记忆世界里的贾轻欢也不能幸免。

    黄挽秋仍在用尽一切力气挣扎,但是漏出的眼睛已经看不清东西,视野只剩大致的轮廓。她见老婆婆的的位置还有人影,捂住她口鼻的手退开时,她手脚被蒙汗药的味道蚀骨至完全酸软。

    “跑......”贾轻欢见她完全倒在地上时,还在模糊朝着老婆婆的方向喊着。

    她精心挑选的衣裙染上了尘埃,手指伸向巷外的方向,几步之外就是夜市斑斓的光景。但是匪徒是全然不在意地看着这位小姑娘倔强的挣扎,从松手到看她勉力走几步,就像在看困在笼里的雀鸟。

    最后,男人走上来拖住她的脚,一点点将她移入黑暗。

    场景开始扭曲,这是记忆场景要开始变换的预兆。贾轻欢眼前的画面如一本快速翻动的书,她方一准备好,就来到了连素山山间。

    牛车一辆,摇摇晃晃行走在山间。上方坐着那位诱骗黄挽秋的老妪与一位看上去体格强壮的庄稼汉。

    黄挽秋是在颠簸中醒来的。

    躺在牛车上,手脚被绑住,身上压着厚厚的草席。意识清醒的第一刻,她首先是感到口渴与饥饿,牛车的晃动带着胃部痉挛,黄挽秋还没来得及回忆起发生了什么,生理先一步连连干呕。

    听见声响,老婆婆挪开了压在她身上的草席,那双伪慈悲的眼睛就这么盯向黄挽秋。

    黄挽秋干呕到抽痛,眼睛里有了几分血色。她沉默不语地环视了身边,四周是与她所在的小镇不同的光景,山路黄土,显然走出了有一定的距离。

    她将目光投在驾车人身上,随着她的意识清醒,贾轻欢也看清了他的脸——这个强掳黄挽秋的男人,竟是吴德!

    贾轻欢想起吴德对着她们装作良善的模样,好一阵发笑。

    “放了我,”黄挽秋显然已经摸清了自己的处境,不知道几天没进食的她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干哑,“我可以给你们钱,我家里有钱,只要你们不伤害我,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她才二八年华,总得来说只是一个未经世事的姑娘。但此刻她只剩下孤身一人。贾轻欢感受到她勉强压下的恐惧,被绑着的手还在止不住颤抖。

    老婆婆对她的话充耳不闻。倒是吴德呲笑起来,一下就点破这位年轻姑娘的心思,“放你?放你回去报官?”

    “我跟你说实话吧,我们抓你根本不是为了你家的钱财。这位张婆的儿子现在三十二,没找到婆娘,看你就合适。你乖乖过去伺候好男人,好好生几个儿子,我也算是积了一件功德。”

    贾轻欢一惧,所谓“功德”,竟是如此!

    这一言同令黄挽秋心魂震荡,她目眦欲裂,挣扎着动作,却只能做到在牛车上翻了个身。几番挣扎无果后,终于神智崩溃,在车上大哭起来。十六岁的小姑娘从来没听闻过这种强盗逻辑,她泪眼死死盯住驾车的吴德,撕裂了嗓音道,“这算什么功德?!人又不是畜生,哪是你说挑就挑的!你根本就是个不要脸的人拐子!”

    “我说不过你们这些喝了墨水的人,”纵然黄挽秋在后方又哭又骂半晌,他仍旧驾着车,以一种老练的语气嘲讽道,“不过小姑娘读了点书屁用没有,在我们那,反正都是来给人生儿子的。你现在在这叫嚷,回头跟男人相处相处也就习惯了。男人成家那叫一个天经地义,我帮村里这么多男人成家延续香火,这就是顶顶的功德!”

    贾轻欢握紧了拳,要不是在回忆里,她非得一拳把他从车上揍到山下。

    黄挽秋听着这不要脸皮的发言,却没了精神与他回击。她无力瘫倒,腹中的空荡卸了她说话的气力,她虚虚张口,却只剩下气音。

    “我……我自己有家,也有了婚配……”

    “呵”,吴德不以为意,“你们这些小姑娘,就知道喜欢些大地方的男人,虚的很,不知道老实男人的好。要不是你们眼界过高,我们村子能这么多独身汉?”

    贾轻欢受不了了,纵使做不了什么,她还是一把灵火扔到吴德的幻象中,张口就是骂,“你是个什么混账!”

    但这一出手,被灵火击中的场景如同波纹般散开。她尚未骂得痛快,人已经身处一间茅屋中。

    贾轻欢认得,这是良平村最普通的屋舍,来时她同滟竺和倾舒共同查看的那些。

    黄挽秋哀求的声音从她左侧传来。贾轻欢转向那个方向,见黄挽秋还穿着那件襦裙,只是脏得不成样子了。她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哀求前面三人。三人中有两人年级稍长,穿着粗衣麻布——男的一双扫帚眉下是眼角下折的老鼠眼,贼溜溜地盯着她。而那位老婆婆贾轻欢也不陌生,正是巷子里那个。剩下的一个男子看上去三四十岁,苟着身子,同样的老鼠眼则是更为直白急色地钳制住黄挽秋。如果没有猜错,这两个老人应该是屋中那个小老鼠眼的父母。

    这个小老鼠眼便是吴德口中的“三十二岁老实人”。老妪摸了摸黄挽秋的头,语气中还带着一丝慈爱:“好儿媳,你不要害怕,我家孩子是个好人,你跟着他不会吃亏的。”

    语毕,两位突然老人死死抓着黄挽秋的手臂。小姑娘一下子挣扎起来,绣花鞋掉落在地上,人被生拉硬拽地拖到右侧的屋舍中,中间仍在不断哭喊,以祈求唤醒老人根本不存在的良心。

    一瞬间,贾轻欢突然反应过来村中配有铁链的屋子是来做什么的。

    小老鼠眼狰笑着走向小屋,手解开了裤上的收绳。

    后面发生的事情贾轻欢不敢看了,她背过身,身后是黄挽秋撕心裂肺的叫声。

    一声比一声弱下去,好似一道道凌迟。贾轻欢红了眼,无力感涌了上来,这种只可旁观而不可相助不可相助的感觉同样在折辱着她的身心。背上漫上强烈的悲痛感,压得她蹲下了身,胃里翻涌不止,她扶着地干呕了出来。

    有一块不愿被触及的记忆兀自叫嚣着、尖锐地闯入她的思绪。月沉夜重,屋外压下茫茫的叶影,醉酒的男人闯入她的小屋。屋外风出奇的烈,是以镇上所有人理所应当地紧闭大门。

    最后她抖着手,鲜血染了衣裙,逃出了那个噩梦。

    但黄挽秋没能逃过。

    贾轻欢见证她从一开始的挣扎到后来的日渐沉默。男人时不时会进那个小屋,兴致好的时候会给她洗澡清理,但大多数时候屋里是一股恶臭味。

    有时,男人的父亲也会偷偷溜进去。

    黄挽秋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三人显然极其高兴,解开了黄挽秋身上的铁链,将人接到主屋。老婆婆叨念着“好孙孙”,男人也喜欢去摸黄挽秋的肚子。

    黄挽秋的精神已经不正常了,她偶尔眼神清明,但大多数时候是混沌的。长时间呆在没有光亮的小屋,她已经失去了自己的白昼。

    她偶尔清醒的时候,会坐在屋前与领家的李姨聊聊天。

    “李姨”也不是生来就是“李姨”,她也是被拐到村子里的。刚来时,她也是一个如黄挽秋一样有名字的姑娘,时间久了,就变成“李姨”了。

    黄挽秋与她谈谈村子,谈谈夫家。李姨显然是村里“人妇”中地位最高的那位,她能自由活动,也会帮着男人管理不听话的女人。

    她苦口婆心地规训黄挽秋,“姑娘,既然来了,就好好过日子,这时间久了也就好了。你看我,生了几个儿子,现在活得不是好好的。”

    贾轻欢不知道黄挽秋听进去没有,她的眼中好似闪过短暂的光芒,但很快又暗下去。

    过年的时候,三人将吴德请到家中吃饭,黄挽秋被关在屋内。外面是灯火酒水,内里却像圈养家禽般囚禁着一位青春年华的小姑娘。那是贾轻欢见到她这段时间最清醒的模样,她透过小窗死死盯着屋外的吴德,那样怨毒的目光不像是一个神智不清的人能拥有的。

    “若化鬼魂,必索性命。”黄挽秋细微的声音落在屋中,带着浓烈的恨意。此时的模样已经有些接近后来那般,衣裙破损,头发散乱,谁也不知道这也是一位娇俏的姑娘。

    贾轻欢知道,黄挽秋在伪装。她将自己藏得很好,蛰伏着等待属于她的突破口——而这个突破口就在几天后。

    黄挽秋生下了孩子,一群人围在孩子身边着急地观望,没有人在意这位才生下孩子,虚脱到无法喝水的姑娘。

    而就是此刻,这位脆弱的产妇居然逃了出去。

    沿着山路一路向下,这些日子跟李婶的聊天,让她已经对村子有了大致的印象。但她实在太虚弱了,中途跌倒过无数次,又颤颤巍巍爬起来继续走。

    贾轻欢在也心中祈祷这个苦命的姑娘能逃离这个地方。

    但是最终,李婶领着村子里乌泱泱连成一气的村民找到了躲在树林里的黄挽秋。

    她已经许久没进食,被发现时还在支着手向外爬。但是还是如一开始那般,被拖着回到了那个不见天日的黑暗里。

    黄挽秋的第一个孩子是个女娃娃,被淹死在了村里的旱厕。贾轻欢去看过一眼,那女娃娃有一双大大的眼睛,无声地望着旱厕外的天地。有些不懂事的男孩子还在她早已冰冷的身躯上撒尿。

    黄挽秋被打伤了腿,又被锁到那件小屋里带上链条。生产完的身子稍微恢复了一些后,男人又进了那件小屋。

    只是这一次,男人发出一声惨叫。老人赶进去时,男人正捂着身子在地上打滚。

    后面,几人怒气冲冲地拔了她的牙,那是她最后的反抗。

    除了增加了几人的防范,黄挽秋现在是完完全全的一无所有了。她开始真的神志不清,看不见天光,说不出话,只有这间终日臭烘烘的屋子。

    她后面又生了几个孩子,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原本最后一个女娃娃也是要淹死的,只是老人觉得要为两个孙子积攒福源,便留下了。

    儿子大了些后,也偷偷跑到黄挽秋的小屋里,嘻嘻哈哈地指着她,笑说她是“人形狗”。

    黄挽秋脖子上挂着铁链,吃不吃饭完全靠着几人的施舍,在小孩的眼中,这就是一个长了人模样的牲口而已。

    贾轻欢的虚影沉默地看着这一切,她张口,心里那句“小畜生”在唇间绕了几回,最终湮灭了。

    她不想看了。这种没有尽头的日子,光是看着就只觉得无尽的窒息,更何况是天天生活在这里的黄挽秋。

    她想起了山下对黄挽秋的形容。

    “这女子生前不算良善,出嫁后也极其不安分。”

    而再回神时,场景已是深秋,一位穿着单薄衣裳小女孩从贾轻欢身前急急跑过。

    五六岁的模样,大大的眼睛,和黄挽秋有一点相似。

    这幅模样让她有些熟悉,她左思右想,终于将这个小姑娘和良平村那个冥鬼对上了号。她竟然是黄挽秋的孩子!

    小姑娘藏着什么东西,着急跑到黄挽秋的小屋里,左右观望了没有人后,这才悄悄把东西拿出来。

    ——原来是一颗鸡蛋。

    “妈妈,你吃。”小姑娘献宝一样把它递给黄挽秋,但黄挽秋根本没有看它一眼。

    小女孩的眼中瞬间蓄起了泪,她有些不明白,为什么爷爷奶奶和爸爸都不喜欢她,她唯一剩下的妈妈也不爱她。

    但小女孩只是擦了擦泪,冲黄挽秋笑笑:“妈妈,那我先出去了。”

    坐在床上的黄挽秋眼皮都没抬一下,整个人定了原地,像个没有生气的木偶。她现在三十了,看上去却似耄耋之年的沧桑。

    但是没有引起黄挽秋心绪变换的场景,折镜根本不会向她展示。

    贾轻欢回想,小女孩的冥鬼形态和现下差不多,难道意外的发生就在这段时间?

    果然,眼前的场景快速变化,最终定在房屋中堂。

    男人破天荒地把黄挽秋放到主屋,对着刚买的铜镜给她梳头。

    他如今也快半百,人越老越贪一些温暖,这些年头他看着隔壁李婶和自家男人相处,心里也有些羡慕。

    铜镜中的黄挽秋皮肤蜡黄,眼角垂下,头发因为许久没梳洗,早已油枯打结。曾几何时,她也照过铜镜,那时她正在挑选簪花,心中的情郎正等着与她相会。

    男人絮絮叨叨说了许多,黄挽秋都没什么反应,只是说到“好好过日子”的时候,她才有了些反应。

    她比划起来,示意自己要写字。

    男人高兴起来,着急找了快破布料,拿烧过的细柴火给她作笔。

    黄挽秋写完后,男人便着急忙慌地去找村里识字的先生。

    贾轻欢在男人跑出去时看到了布料上歪歪扭扭的字迹,“如果你给我找一套嫁衣,我就当正经嫁给了你。”

    后面的画面不用去看贾轻欢也猜到了。大凶之日,嫁衣自尽,连素山本就是一个反生死门的风水,这般天时地利,只要不出异象,则厉鬼修成。

    后续也正如她预料的一般,男人买了最简单的嫁衣,黄挽秋穿着嫁衣自尽。以往她谋划着生,但此刻她谋划死。

    灶房的刀插入心脉,当即断气,贾轻欢蹲在黄挽秋身边,见血从伤口不断流出,黄挽秋露出解脱的笑。

    “若化鬼厉,必会索命。”

    男人家里发现黄挽秋时,她已经彻底没了气,几人抱着彼此惊恐的大叫哭泣。不为黄挽秋的死,他们也知道自己做的孽,怕冤魂索命。

    但家里担惊受怕地过了几天,却迟迟没遇见回魂的黄挽秋。贾轻欢皱着眉看着一切,她感受到黄挽秋的魂就在附近,但不知为何没有化作厉鬼。

    这般过去了半月,见没有事,男人家里一合计,把黄挽秋的尸体收拾体面了一些,卖给他家配阴婚去。

    生不解脱,死也逃脱不了。红白喜事,一缕冤魂。

    她突然感觉自己被一股力量吸去,天旋地转,睁眼时自己正漂浮在灶房上空,下方是黄挽秋自尽的尸体。

    不对!贾轻欢只是一个观看折镜的局外人,怎么会突然被回忆里的力量影响。

    仔细观察了一下周边环境,她发现自己回到了黄挽秋自尽那天,而自己变成了魂魄状的黄挽秋!

    “不错,许久没见过如此凶狠的戾气了。”陌生的声音响起,不同于她在黄挽秋记忆里听到的任何一个男人,此人说话不疾不徐,好似尽在掌握,这番气度与谈吐绝非是小人物。

    但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你是谁?”一道魔气注入她的体内,她听见失去牙齿的黄挽秋竟然能开口问道。

    那声音笑了一下,并未回答,反倒一下点出黄挽秋此刻最深的恨意:“你是想知道我是谁,还是要关心如何化作鬼厉,向那些欺辱你的人索命呢?”

    这无疑问到她的心坎上,“你能帮我?”

    “交换而已,”那人淡声说道:“空有戾气,生前毫无恶迹,化作厉鬼也只能杀掉几人。你难道愿意这个迫害欺辱你的村子继续安然下去?以后会不断有姑娘与村中的男人‘自愿成婚’,这便是你不惜寻死探求的结果么?”

    字字诛心,句句煽动性十足。虽然没有看见这人的面目,但贾轻欢只觉不寒而栗。

    黄挽秋握紧了拳,问到,“代价呢?”

    “永失神智,为我所用。”

    **

    月后,白喜事上。

    厉鬼出世,穿着嫁衣的鬼新娘踏着圆月的光出现在堂前。青灰的指甲穿透一个个宾客的胸膛,飞溅的血在各处。

    来客中有吴德,他望着前厅混乱的模样,双腿发软、跌跌撞撞地向外跑。

    但鬼新娘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面前。见他来了,便冲他缓缓一笑,鲜红的嫁衣染了血,显得更是妖异。

    她掐着吴德的脖子将他提起,这个向来以力量标榜自己的男人,在这个被他讥讽过的小姑娘面前,犹如一只待宰的鸡。

    不过一掐,便没了生息。

    贾轻欢在黄挽秋的身体里,看见一股魔气带走了吴德的魂魄。

    失去意识的黄挽秋没发现,但她看得真切。要碎了吴德魂魄的鬼新娘见他的魂消失,惨厉地哭叫一声,随及发疯地飘向欺辱她的男人家。

    男人家的死状更是凄惨。小老鼠眼被碎心,两个老人折了腿脚,生生在地上惊恐俯爬、流血至死。而那两个被平日被宠爱的儿子,此刻正被狗绳吊在屋梁上,用涨红的面、张裂的眼注视着着一切。

    黄挽秋果然完全失了理智,见人杀人,衣上不断染上新鲜的血液。鲜红的裙摆飘荡,一转脸,月光下她青灰的面容更显可怖。所在屋侧的小女孩正好对上黄挽秋的眼眸,终究没忍住大哭起来。

    这声音引起了她的注意,黄挽秋转脸盯着她,脸上是未干的血迹。

    她一步步走向小女孩,小女孩努力将自己往后缩去,最后退无可退。

    她眼里掉出大大的泪滴,哽咽着叫黄挽秋:“妈妈,妈妈……”

    她不出声时情况尚算不得糟糕,这一声呼喊一出,贾轻欢见黄挽秋直接发了狂,掐着小女孩的脖子就将她提起来。

    泪水一滴滴落在黄挽秋手上,那双与她相似的眼睛里是小小的恳求。小姑娘艰难地夺取呼吸,但喉间的力量越来越紧,她面色也开始涨红,手脚胡乱地蹬着。

    黄挽秋突然松了力,小女孩掉到地上,大口大口喘气。

    一股魔气从屋外翻天覆地之势涌入,瞬息之间裹挟着黄挽秋回到了白喜堂。她前期的杀孽与怨气积攒的已经足够多了,回到这良平村孽气最聚集之地,天光顿时异动,四象转变。血色的云乌泱压近,红光乍现。

    折镜的世界突然剧烈地抖动,隐隐有破开动荡之兆。贾轻欢身在其中,五脏六腑都快被这波动压得扭曲。她使了灵力支撑自己的一方天地,强忍着痛支撑折镜。

    鬼魅一般的气息拢近,竟然是直接针对的贾轻欢。贾轻欢惊疑地转头,只听得一句“别看了”,一下刻,一股剥离之感抽出了尚在抵抗的她。不过后续的内容她确实不用继续看下去了,那压下的红云与昏沉到似浸血的光,无非指向一件事——

    异病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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