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跑吗

    总是说让人恼火话的瑄持陷入沉默,这样颓废而尴尬的氛围也让严惊月不知如何是好,好像有那么一刻,两个人的嘴巴突然都不会动了。

    再说下去也不会有解开心结的可能,除了争吵和伤心就只剩下无用的愧疚。

    屋子里很暗,瑄持和严惊月像两只在土壤里挖路的老鼠,不知不觉相遇,茫然相望后纷纷调转方向继续挖。

    瑄持同样对这一切感到疲惫,他想跟严惊月就此相望,或许放她离京才是最好的选择,但总有些感情难以割舍,好像放下的不只有她,还有自己的一部分。

    严惊月目送他离开,背影居然有些孤独无助。她回过头来却并没有回过神,动作僵硬的去摆弄棋盘,但其实独自下棋毫无意思。

    朝廷的争吵没有传到严惊月的耳朵,中宫林皇后派来问话的人被瑄持拒之门外,在不安和焦虑中严惊月开始失眠。

    深夜窗外有徘徊的脚步声,严惊月心烦的起身推开窗子,与窗外一身寻常衣裳的瑄持对视,两人都感到了措不及防。

    两个时辰后天蒙蒙亮,严惊月坐在马车里掀开轿帘看着外面迅速略过的枯树,寒冷的风呼呼吹的她脸颊都痛。

    她朝前面看去,赶车的瑄持被轿身挡住了,严惊月慢慢挪到轿门旁,微微推开一个缝:“你冷吗?”

    瑄持没有说话,严惊月把轿门关紧。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严惊月再次把轿门推开条缝:“我们要去哪儿?”

    马车跑的太快,带起来的风让严惊月忍不住揉了揉眼睛,瑄持脸颊冻的通红,但他仿佛感受不到丝毫。

    “小飞呢?”严惊月伸出一只手戳了戳瑄持的肩膀:“别的不说就算了,小飞呢?她好转了吗?”

    “她死了。”

    严惊月手一僵,马车又跑了一会儿,瑄持忍不住回头想让严惊月回到轿子里关上门,毕竟冬日大清早实在太冷了,瑄持的腿都觉得不太感受得到,不知是坐姿不对酸麻了,还是寒风刺骨。

    头还没转过来,余光里的身影动的过于快速,瑄持手疾眼快拉了缰绳,另一只手回头拉住了要跳车的严惊月。

    马嘶鸣一声速度慢下来,几步之后停在原地。严惊月跳车不成反方向栽倒瑄持的怀里,瑄持看着她脸颊上的泪,无奈的说:“我骗你的我骗你的,她没死她好着呢?你是不是要逼疯我才甘心?“

    严惊月眼神一顿,脖颈上的筋快速抽动了几下,极力忍下哽咽,她想起身,但找不到力量支撑,最终只能扶着瑄持的膝盖挪到一边。

    位置很小只够瑄持一个人坐,严惊月索性下了车,脚步不稳还险些摔了,瑄持下意识拉了她一把。

    “你要跑吗?“瑄持问。

    严惊月摇了摇头:“你带我去哪儿?”

    瑄持没有回答,而是问:“不跑是因为那个女的还在我手上吗?你给我说句实话,是不是那女的没在我家养伤,你现下就会头也不回的跑了?”

    严惊月也不回答,“你要带我去哪儿?”

    两个人固执的如出一辙,不想回答却又希望对方回答。

    这样的僵持仿佛永无休止,严惊月干脆又上了车,瑄持喊了声驾,马车又继续在荒无人烟的路上行进。

    不知过了多久,严惊月觉得有些饿了。在东宫被软禁的许多天她很少觉得饿,要么躺到床上,要么坐在桌案前摆弄围棋。

    兴许是好不容易又到了外面,看着外面被树挡住的风景,也觉得心里宽阔了不少,即便此去是要奔赴自己的死亡,她也觉得这末路好过棺材一样被人守着的屋子。

    轿子里放着两个点心盒,严惊月打开第一层发现是几个驴肉火烧,闻起来是熟悉的味道。

    不由得想起刚认识瑄持时,两个人在森林里乱走,火烧吃完了没饭吃,饿到忍不住吃地上长出来的不知名蘑菇。

    即便是毒蘑菇都没有更多,两个人可怜的分食。

    严惊月咬着火烧忽然有点想笑,眼泪啪嗒一声掉在手上,严惊月见鬼一般盯着哪滴眼泪,本来是想笑的,怎么掉眼泪了。

    轿子缓缓停了,瑄持一打开轿门看见的就是咬着火烧掉眼泪的严惊月,刚才不快的情绪又变成了心软。

    “下来吧。”连说话声都不自觉变得有些温柔。

    严惊月下马车时瑄持伸出手给她扶,从前从来没有伺候过人下轿,但看着严惊月弯腰走出来那一刻,他本能的觉得不太容易。

    严惊月扶着他的手下来后,瑄持居然心里有点得意,还好自己观察入微,及时发现了轿子太高。而且严惊月没有无视他自顾自的下来。

    因这么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瑄持心情好了一些,甚至觉得此行像是出游,还是同自己喜欢的人。

    车子停在了路边的一家客栈,店小二上前牵走了马到一旁妥善安置,严惊月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衣服,还是在东宫时花涧送过来的那些,华丽漂亮,跟江凰平时穿的那些差不多。

    而瑄持显然是做过准备,穿着素净寻常,但普通的衣服也不能掩盖他周身的气质和优越的长相。

    走进店里掌柜的没忍住偷偷打量,怎么看怎么奇怪,甚至联想到了大户人家长相出众的小厮带着自家千金小姐私奔。

    想到这儿掌柜忍不住细看他们两个的衣着特征,以免一会儿人家家里人追过到这儿,他说不上来。

    “把你们这儿做的好的菜上几样。”瑄持对着掌柜说完,走了几步又回头补充:“不要兔肉。”

    “好嘞。”

    店里的客人忍不住打量他们,瑄持感到强烈不满,他换了位置尽量将严惊月挡住,随口道:“都怪你长的仙女似的。”

    下一刻他倒茶的手顿住,后悔给了严惊月好脸色,他这就跟严惊月和好,是不是有些太便宜她了。

    严惊月没有说话,只是拿出帕子擦了擦桌子,一旁注意她的人啧啧两声,不大不小的声音跟同伴说:“看着就是千金小姐啊,你看她,嫌弃桌子不干净呢。”

    “怎么跟个男人跑出来了呀?天爷嘞,那男的就长了张脸,穿的比她差远喽。”

    严惊月听到后有些尴尬,明明自己是那么卑微一个人,却被人太子比她差远了。虽然不是她有意误导,但还是生出欺骗别人的愧疚感。

    这么多年潜移默化,下意识觉得自己在狐假虎威,觉得皇室不可冒犯。严惊月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后有些失神,随即苦笑了下。

    “你在想什么?”瑄持问。

    严惊月说:“我在提醒自己,不要掉进作践自己的陷阱。”

    “你为何作践自己?”

    “我没有。”严惊月又有些不自信的改口:“我不知道,但这不是我先开始的,我被你们影响了。”

    瑄持蹙眉:“被我?”

    “是我说错了,没有你。”严惊月看向一边,“你没有作践我。”

    关于这件事,有或没有严惊月都不是很确定。

    菜上来了,瑄持一一扫过菜品,做的自然不比宫中,但闻起来似乎也不错。在看到那个明显的兔头时,瑄持端起盘子塞回店小二手中。

    “我不是说了不要兔肉吗?”

    店小二被他神色吓住,“没没…我们掌柜的听成要兔肉了,您别生气,我这就端走。”

    严惊月有些被细心照顾的无所适从,她说:“没关系。”

    又给瑄持夹了块排骨,不想他为难掌柜的无心之失。

    瑄持看到她夹的排骨就让店小二走了,不过他并没有表现的很开心,“你是不是觉得我这种好命的人,不配跟平头百姓计较。”

    严惊月一怔,“我没有。”

    “吃快点。”瑄持吃起饭来很快,不想之前在东宫时,筷子只动几次,只顾着喝酒。

    严惊月又没胃口了,随便吃了几口放下筷子,与瑄持目光相对,听他说:“你再吃一点,不用看我不吃了你就撂筷子。”

    “我没有,我不想吃了。”严惊月站起身:“走吧。”

    回到轿子里,瑄持也跟了上来,翻开食盒看了看,发现只少了烧饼的一个,小缺口。

    瑄持又后悔起自己太凶。这段时间严惊月几乎不主动吃饭,他经常在晚膳时去看着她吃,吃不下一碗就不让她放筷子,用态度吓唬威胁。

    第一次去盯着严惊月吃饭已经是她在东宫住的第二天,花涧去书房跟他说,两天没吃东西了,再不吃人就要完了。

    瑄持没有别的办法,一句“你不吃饭后果自负”逼得严惊月吃下了半碗,他不满意,让她把剩下的也吃了,又给她夹了半碗护心肉。

    前脚盯着严惊月吃完饭,后脚还没离开,就听见严惊月吐了。

    太医来看过之后说太久没吃饭,要喝点粥,吃些清淡的。严惊月吃的太多太油腻了。

    好不容易吃下去的饭又吐了出来,严惊月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瑄持端来一碗白粥,严惊月看他一眼,把头偏过去了。

    瑄持驾着马车,回想到严惊月吃饭时的样子,也不知道她把那句“你不吃饭后果自负”理解成了什么。

    或许在以为自己拿骆飞龙的命威胁吧。瑄持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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