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黎站在门口和芙曛对视，突然就明白了这个神经病为什么要把房间搞成这样。

    他们第一次去佛罗伦萨圣玛丽亚小教堂算是短途旅行，起因还是薄淮南。

    在很多年前的某个半夜，薄淮南翻窗跑到芙黎床边把她喊醒，芙黎说您他妈的有事没事都请去找芙曛，别烦我。

    薄淮南：那不行，你哥会直接把我揍得半个月爬不出棺材。

    完全不管芙黎快要爆炸的起床气，薄淮南欣喜若狂地捧着她的脸，用一种从未有过的认真眼神凝视着她，说：

    芙黎，这是我第一次拿到想要的东西，我太高兴了，是好兄弟就帮我挨顿揍，记得去找你哥转述一下我的快乐好吗。

    芙黎听完这屁话，终究是没忍住，直接把这傻逼抓着扔出了窗。

    第二天，芙黎跟着芙曛去到隔壁，看着薄淮南的父亲躺床上就像一只被抽掉了脊椎的老狗。

    薄淮南穿了一身黑，和他母亲站在床边，脸上满是悲痛，魂不守舍。就像之前笑着的脸上那种认真、赤.裸的眼神是一场幻觉。

    薄淮南的父亲死了之后，这小子一开始还装模作样像个孝子，没多久就暴露本性，恨不得拉着这两兄妹夜夜笙歌，别说芙黎了，芙曛也受不了。

    所以他带着芙黎跑去了佛罗伦萨。

    众人随着神父一同祷告，两只吸血鬼混在其中，芙黎意思意思双手合拢闭上眼，又忍不住悄悄去看芙曛。

    她的老哥居然很虔诚。

    祷告结束，芙黎问他都向圣玛利亚忏悔了什么，芙曛说，我帮她聆听人类的祷告。

    芙黎骂他是个神经病。

    芙曛：“那你在忏悔什么？”

    芙黎回答：“帮薄淮南向他爹浅浅道个歉。”

    “我才是你哥，你不帮我道歉？”

    “少来，真能听见我帮你道歉，咱爸妈得死不瞑目。诶，这么一想我好像也不是不能忏悔了。”

    这时候他们还真像是亲兄妹，一个肆无忌惮干疯事，一个表面无我无关，私底下手都快拍烂了。

    他俩就是最合拍的共犯，在罔顾伦理道德层面难分伯仲。

    兄妹很多次敞开心扉说亮话都是在这里，在神圣无比的地方悄悄讨论着破事，你总不能要求吸血鬼去信仰还没他们活得久的传说吧，挺不礼貌的。

    芙黎很久没去佛罗伦萨了，也不会去。芙曛想找她谈心，就搞出了这么一个地方。

    没看出来，她哥居然还是个这么有仪式感的吸血鬼呢。

    “高兴什么，你不是还没死吗？”芙黎半点不客气道。

    她走进房间，顺手关上门，拖了把椅子坐到长桌对面。

    看着面色不善的妹妹，芙曛半耷着的眼皮掀开一点，冷焰似的红瞳盯着她的脸，不带什么情绪。

    芙黎生活水平改良不少，除了定期吸食少量血液，还附赠雷打不动的爱心早餐。这段时间柏斐川没长几斤肉，芙黎看起来倒是面色红润

    “我都忘了是为什么和你吵架，你还在气？”他问。

    “那没有。”她没好气说，“快忘了还有您这么一号哥了，有什么可气的？”

    芙曛：“那你在气什么？”

    芙黎：“……”

    “如果是因为宋倦，我记得在你们签订饲养协议前就给过建议，魅魔的种族特性决定了他们的隐患，尤其你也不是没栽过。后果不该你自己承担吗？”

    芙黎：“……你这记性不是挺好的嘛。”

    芙曛点头：“免得你拿这个说事。”

    有时候芙黎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老哥是真的情商低，还是故意在气她。

    说他情商低吧，他能搞死他们俩的父母，迅速处理家族的产业，把那些虎视眈眈的“亲戚”压得喘不过气。

    说他故意气人吧，他又格外真挚。漂亮俊美的面孔总是阴沉沉的，此刻竟也流露出有些单纯的不解。

    这就有点聊不下去了。

    “而且处分已经消了，你也如愿以偿和那个人类签了协议。”芙曛说，“我不赞同，但我没干预。”

    芙黎冷笑：“您想怎么干预？”

    “柏斐川出现的时机太巧了。”

    “狗叫什么？”芙黎冷冷道，“别搞父母那套，你知道我最恨那个。”

    冷嘲热讽并不能让芙曛的表情出现半点变化，他的嗓音除了有一些低沉外没有别的异样：“如果我真的像父母那么管你，你早就疯了。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为了你才对他们动的手。”

    “我记得。”芙黎轻声说，“所以我偶尔还喊你一句哥，现在也坐在这里听你废话。”

    芙曛是真情实意想要缓解他们的关系，也的确想不起来是为什么闹成这样了，芙黎倒是记得，但她不想提。

    过错方不记得的事，她主动开口不就像是在无理取闹了吗？然后芙曛嗯嗯啊啊说那还真是对不起，这事儿就算揭过了。

    做梦呢。

    看芙曛在哪儿沉默着，芙黎指节敲敲桌面：“我是来考试的，考官，别来那么多客套。”

    “对，考试。”芙曛将手机放在桌面，扬声器开始播放起一段音频。

    “你以抑制发情期为由向吸血鬼购置药物的情况我们已经掌握，卖家是否准确告知了你所有信息？”是薄淮南的声音。

    “我……只和芙黎说……”虚弱的嗓音摇摇欲坠，依旧是带着温吞的。

    “基于我们和魅魔保持的友好来往，协会尚且遵守《种族法》第三十四项规定，可如果你不配合调查，《种族法》将不适用于此类场景，请知悉。”

    “芙黎……在哪里……”

    音频到此为止。

    芙黎转头就走，被芙曛喊住：“你不是要考试？”

    芙黎暗骂起薄淮南，要不是他打肿脸充胖子给自己瞎报答案，现在她怎么会这么被动！

    芙曛宣布了考卷：“宋倦醒了，但他什么都不肯说，执意要见你。”

    ***

    宋倦被协会关在魅魔的快乐老家——法兰西。

    芙黎算了算时间，一来一回光路途就20个小时，她给柏斐川发了微信，说今天有事不回去，明天他考完了会去接他。

    柏斐川应该还在考试，没回。

    收了手机，芙黎跟着芙曛上了飞机。

    不过芙曛的算盘打空了。

    宋倦知道的不比他们逮住的那几个吸血鬼多，找芙黎也只是一口一个对不起，病怏怏的，比之前见着憔悴不少，看着还挺可怜。

    芙黎心如磐石，心想你现在知道对不起了，她间接嗑药的时候你干嘛去了。

    隔着单向玻璃，薄淮南和芙曛在外面看着病房的一举一动。

    “我就说了他屁都打不出一个，魅魔注射那药是能抑制发情期，副作用就是短命，要清楚药效的话他能用？现在芙黎多半还觉得你烦透了，多不划算。”

    薄淮南语重心长半天，芙曛眼也没眨。

    他看着芙黎冷淡至极的面容，突然说：“十八年前那个小魅魔也说喜欢她，然后她就开始和我发脾气。宋倦说了差不多的话，她看起来没那么大反应。”

    薄淮南瞠目结舌：“你就为了这个才把宋倦留着？”

    “现在不用了。”

    薄淮南差点给他跪了：“十八年前芙黎是幼年期诶，也只有幼年期的记忆。你再清楚不过她小时候吧，爹妈纯畜生，亲哥又是个神经。突然冒出来一个漂亮玩具说喜欢她，那能不感动得稀里哗啦吗！”

    看到芙曛投来的视线，薄淮南一顿，开始反思自己怎么就连着上司一起给骂上了。

    芙曛：“你小时候也说喜欢她。”

    “慎言，慎言啊！”薄淮南恨不得刨开肚子自证清白，“这话让芙黎听到得笑我五十年……而且我哪有那小魅魔那么绿茶，说不定芙黎就吃这套呢？”

    芙曛没说话。

    芙黎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在琢磨自己这考试算过还是不过。

    她是真不想参合那些麻烦事，家里还有个高中生等着呢。

    都说高考是人类人生的一大重大转折，带柏斐川去吃点好的庆祝难道不比现在有意义？

    搞不好芙曛就是故意挑着时间在没事找事，他什么时候管过什么《种族法》了，要想从宋倦嘴里“问”出东西还不容易，问不出就是压根没东西。

    折腾她来法国一趟纯属浪费时间，除了让柏斐川一个人孤零零待着还能……

    等等。

    芙黎突然僵住了。

    让柏斐川一个人孤零零待着？

    她快步走出病房，和站在外面的芙曛对视，从对方眼中得到了答案。

    “你说了不干预。”芙黎说。

    “例行调查，不算干预。”芙曛说。

    薄淮南意识到不对，这场景怎么看怎么眼熟。十八年前不也是这样吗，虽然芙曛只说那是芙黎在对他发脾气……发个屁的脾气，分明双方都是奔着下死手去的！

    这对兄妹的脑子都她妈有问题，大问题！！！

    薄淮南已经开始寻找避难路线了。

    但芙黎没有爆发，她的脾气的确好了不少，又或者是清楚现在不是找芙曛麻烦的时候。

    人类小孩还在没有她的国度，瘦瘦高高一个，营养不良，很容易受伤，并且不清楚自己的血液对吸血鬼意味着什么。

    “这次你该记住我为什么念你早死了。”芙黎冷冷说，“你努把力，不行的话我帮你努把力。”

    芙曛点头：“那你加油。”

    给自己订了最早一班机票，赶去机场的途中芙黎一直在给柏斐川打电话。

    可这时间该死的不对，现在是北京时间6月8号上午十点过，柏斐川理科，正是理综的考试时间。

    芙黎不知道他是在考试……又或是其他。

    她只能在上飞机之前给柏斐川发去微信：“有人找上门直接把我给你的琥珀塞他嘴里，躲起来，联系西芹！”

    微信发了出去，这破软件也不显示已读。芙黎又给协会唯一坚贞不屈的西芹打了电话，西芹没接。

    握着手机，手指触到界面上滑倒之前的对话。

    【有事要出去一趟，晚上不回去，你记得吃晚饭，早点睡觉，明天下午考完了我来接你。】

    【好，你考得怎么样？】

    【哎，还在法国搞附加题。】

    【好好发挥，我相信你的水平。】

    最后是高中生发来的表情包，不知道是从哪个老年人哪儿偷来的，一个端着酒杯的端庄女士，艳俗大红花闪来闪去，背后的“情比金坚”几个彩字晃瞎人狗眼。

    芙黎看得有些不是滋味，深吸一口气，合上了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