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到了地方后，跟着店家上了楼，菜刚摆齐，三人还没来得及动筷子，就听见有人说\"：殿下今日竟也得闲，出来吃酒啊。\"

    寒起回头一看，说话的是一位女子，女子身后还跟着一个人，两人一起朝寒起他们这边走过来。

    刚听见有人叫殿下，白里奚心想着怎么江阳城里还有人认得自己，待女子走到近前，白里奚才明白过来，女子口中的殿下称呼的是寒子御。

    寒子御见到女子，朝她点点头\"：苏都尉也是来吃酒的？\"

    苏都尉躬身行礼后摇了摇头\"：属下哪有那闲工夫，今日没什么事，属下本想着早些回府休息，可我这小弟不知从哪儿听说这家的酒酿圆子很出名，非要来尝尝，江阳城还没肃清，我怕他一个人出门不安全，便也跟着来了。\"

    言毕，苏都尉对身后的弟弟说\"：梦合，还不快拜见殿下。\"

    苏梦合也行过礼后，寒子御对他们姐弟两说\"：既然碰上了，就一起吧。\"

    姐弟两人谢恩坐下，寒子御接着对苏都尉说\"：我同你介绍一下，这位是京城里来的岐王殿下，殿下是当今陛下的第三子。\"

    苏都尉与弟弟忙起身见过岐王殿下，白里奚没说话，只朝着姐弟俩点点头。

    \"这位，\"寒子御指了指寒起，\"：是我五弟寒起，方才都尉所说关于酒糟圆子的传言，估计就是从他这里开始的。\"

    苏都尉笑了笑\"：城辅都尉苏梦阑见过五小王爷，五小王爷甚少出来走动，臣虽常去王府，却从未见过五小王爷，今日能得见五小王爷，实乃梦阑有幸。\"

    寒子御说\"：都尉可别捧他，他能在王府里安静地呆上一日不给我惹麻烦，我就谢天谢地了。前些日子他命人将赵大人的儿子拴到马后，从外城一路拖到王府的事，你听说了吧，赵大人为了这事，去了多少次王府，搅得我头都大了。\"

    苏梦阑却说\"：对于这件事，属下本不应该开口，但抛去都尉的身份，我倒觉得五小王爷做的没错。我父亲作为镇南将军，常年驻守在边境，为的就是江阳和平，百姓安居乐业，而赵家公子作为我父亲的下属，违反军令，不顾百姓死活，闹市纵马，世子只削了他的职位，打上一百军棍，罚回府中软禁三年，简直是太轻纵他了，要我说，就该按着五小王爷的意思，将他当街打死。\"

    苏梦阑说完，寒子御盯着她\"：苏都尉，你在我手下做事时间不短了，莽撞的性子也要改一改。对于犯错之人，是罚是杀，王府自有定论，这样的话，以后不许再说。\"

    \"是，臣僭越了。\"苏梦阑忙起身认错。

    \"坐下吧，吃饭。\"

    听到可以吃饭了，寒起不客气地将酒糟圆子端到自己面前。

    \"你有没有规矩。\"寒子御对寒起说。

    \"这还不够我吃的呢，大哥要是也想吃，再让店家另上一份嘛。\"

    \"能一样吗？\"

    \"那这份你们吃，我让店家再上一份。\"寒起将面前的酒糟圆子又推回去。

    寒子御摇摇头\"：你腾点地方出来，让梦合与你一起坐。\"

    \"不必麻烦五小王爷。\"苏梦阑忙说。

    \"要不寒起你过来和我坐吧。\"白里奚第一次开口。

    \"我不去，让苏梦合去和你坐。\"

    寒起说完，还不待有人开口，苏梦合已经起身站到白里奚身边，苏梦阑反应过来拉了拉苏梦合，但白里奚愣了一下之后，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苏梦合就势坐下。

    白里奚有些生气地看着寒起，寒起却是一脸的幸灾乐祸。

    吃过饭，三人在回去的马车上都一言不发，寒子御是因为疲惫，白里奚却是因为心里有事，而寒起见没人搭理他，自顾自地掀起车帘，看着窗外。

    回到王府后，寒子御与两人分开，寒起也想回夕照台，却被白里奚叫住。

    白里奚问寒起\"：吃饭时你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寒起反问道。

    \"别装糊涂。\"

    \"你说苏梦合啊，我见他进来时眼睛就粘在你身上，不就想着给你创造机会嘛。怎么，你看不上人家？\"

    \"你不要胡说。\"

    \"我哪里胡说了，你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人家将军府的小公子看上你也是合情合理的，而且你又是陛下的三子，尊贵的岐王殿下，哪怕你将来只让他做个侧夫，我想他也是愿意的。\"

    \"那你……\"白里奚想问的话问到一半又咽了回去，接着说道\"：那你怎么不问问我的心意。\"

    \"我又没逼你，你若是觉得喜欢，往后就多见见，若是不喜欢，便作罢。不过我想告诉你，你们要是好上，陛下肯定会同意的，苏梦合的父亲苏怀贞在军中的地位可是仅次于王府中人。莫不是，你看上了我大哥？我告诉你，想都别想，就不说立在那的规矩了，我瞧着我大哥和那个苏梦阑之间倒像是有点意思，你没什么机会。\"

    寒起又开始胡扯，但白里奚这一次没被寒起牵着鼻子走，他沉默了一会儿，最后盯着寒起问道\"：你愿不愿意与我……。\"

    白里奚的话还没说完，寒起收起调侃的表情打断他\"：覆水难收，殿下慎言。\"

    \"我是认真的。\"

    \"殿下读的书多，见的世面也多，但殿下看到的听到的那么多事，有多少只凭着\'认真\'就能跨过去？我与殿下相识不久，殿下并不真正了解我，殿下不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更不知道我要做什么样的事。我与殿下相处的很快乐，但再往前一步的话，实在是大可不必，殿下瞧瞧我父亲和陛下，他们两人下次再见怕就在父亲宣读传位诏书的时候，所以殿下不必心有执念，人生苦楚，但咬牙忍一忍，很快便就到头了。\"

    白里奚听到寒起如此决绝的回答，也不再逼他，只是问\"：你以后还会去梧桐苑吗？\"

    寒起咧嘴笑了笑\"：我是你的伴读，不去梧桐苑，还能去哪？\"

    \"好。\"

    \"那殿下早些回去安置吧，我也回去睡了，明日我再去找你。\"

    第二日两人再见面，都心照不宣地回避了昨天夜里发生的事。寒起还是那个只想着吃吃睡睡没心没肺的寒起，而白里奚的心事似乎重一些，但与往常也没有太多不同。

    昨夜两人分开后，寒起回到夕照台，躺到床上便睡着了，而白里奚则睁着眼睛，一直回想着两人的对话。他能感觉到寒起对他也有同样的感情，但寒起的拒绝却让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其中的原因，在他眼里，寒起的生活一直都是无拘无束的，并没有背负着什么不可抗拒的命运，规矩在寒起的眼里更是不值一提，或许真像寒起说的那样，他只看到了寒起想让他看到的那一面，而寒起真正的内心，他从未触及。

    用过早饭，白里奚在书房看书，寒起也破天荒地从书架上挑了一本书，离白里奚不远不近地坐着，陪着他一起看书。

    白里奚心神不宁，一个字都没看进去，最后他将书往桌子上一扔对寒起说\"：去湖边走走吧。\"

    早晨的日头还不晒人，湖面上的水汽也没散去，寒起与白里奚并肩走在廊桥上，像是天上的仙人。两人无话，闲步到了湖心亭，白里奚在亭中石凳上坐下，而寒起却坐在亭子的栏杆上。

    白里奚见寒起时不时往嘴里递着什么东西，于是问他\"：你在吃什么？\"

    \"果干，府里头刚到的，你吃吗？\"寒起将手伸向白里奚。

    白里奚起身走过去，寒起拉过白里奚的手，将自己手里的果干倒给白里奚一半。白里奚捏起一个放到嘴里，味道很不错。

    两人正吃着果干，府里的下人突然过来对两人说\"：五公子，殿下，镇南将军府的苏梦合公子来了，在前头等着，说想要拜见岐王殿下。\"

    \"不见。\"白里奚想都没想便回绝的。

    \"将他带过来吧。\"寒起对下人说。

    白里奚有些恼火，等下人离开后，他问寒起\"：你这是什么意思。\"

    \"单相思的人最苦了，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但和他当面说清楚，也好断了他的念想，我相信这世上是有因果循环的，今日欠的情债，来日必会偿还，不如早早斩断，结个善缘。\"

    \"你也有求之不得的人吗？\"

    \"没有，就是看过一些情情爱爱的话本子，情爱断人肠啊。\"

    \"你既知道世间有因果循环，又知道情爱断人肠，却为何还要如此？\"白里奚垂下眼睛，最终还是没将心里的话说出来。

    \"他要是不肯轻易放手又该如何？\"白里奚问。

    \"这不是还有我吗？若真到你说的境地，我就陪你演一出戏，让他知难而退。\"

    白里奚点点头，这时他的心里竟希望苏梦合一会儿闹的凶一些。

    远远地看着苏梦合被带过来，白里奚又坐了回去。

    苏梦合到了亭子，对寒起与白里奚见过礼后，白里奚请他坐下。

    苏梦合瞟了寒起一眼，对白里奚说\"：殿下，我想去您的住处坐坐，不知道是否方便。\"

    \"我刚用完早饭，就想出来走走，苏公子今日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苏梦合又看了一眼寒起，然而寒起坐在栏杆上盯着湖面，并没有朝两人这边看。

    苏梦合小声开口道\"：我是有些话想对殿下说，只是在这里，怕是不太方便。\"

    \"没什么不方便的，这里又没有外人。\"

    见白里奚坚持不肯离开，苏梦合也只好作罢，他接着开口道\"：昨日虽是我第一次见殿下，但见而难忘，今日我求长姐带我来王府，就是向殿下表明心迹的，不知殿下对我是否有意？\"苏梦合说这些的时候是豁出去了，他也不再低声避着寒起，倒像是有意让寒起听见一般。

    \"苏公子的心意我知道了，但我已经心有所属，故此不能再接受苏公子的情谊。\"

    \"殿下心仪的是何人？\"

    \"这是我的私事，不便告知苏公子。\"

    \"殿下若对我没有半点喜欢，为何昨日吃酒之时，主动挪位子让我坐下？\"

    \"那只是我瞬时的反应，苏公子不要深究。\"

    \"我看殿下神色倦怠，想来是昨夜没有睡好，梦合斗胆问殿下，这又是为了何人何事呢？\"

    \"这个……\"白里奚看了一眼寒起，没有再说下去。

    苏梦合将白里奚的举动都瞧在眼里，昨日饮酒之时，他就察觉出白里奚对待寒起的态度与他对待旁人不同，但他并未放在心上，现在也是一样，因为他认为白里奚只是不愿得罪王府，这才委曲求全。于是他说\"：殿下是皇子，必定胸有大志，有些助力，镇南将军府也给的了，所以请殿下再考虑一二，往后我会日日来王府见殿下，陪着殿下，让殿下瞧见我的好。

    眼见白里奚不知该怎么接话，在一旁坐着的寒起终于开口了\"：你当江阳王府是你家啊，你想来便来。\"

    寒起的话似乎在苏梦合的意料之中，他反应很快\"：五小王爷就算心中不悦，也不能说出这样的话吧。我同旁人打听过，五  小王爷你也只是王爷的养子，这江阳王府虽不是我家，但也不是你家。\"

    苏梦合本来以为这话能激怒寒起，但他没料到寒起却没什么反应，寒起甚至连头都没回\"：你是听谁说的啊？\"

    \"这个你不用知道。\"

    \"下次打听这种事儿，要问对人，不然容易吃苦头。\"

    \"你什么意思。\"

    寒起这时才回过头\"：向你透露我身世的人没有告诉你我在父王跟前有多受宠爱吗？\"

    \"一个养子罢了，还能比得上世子不成。\"

    \"要不你自己去问问世子？\"

    寒起说罢，朝远远站着的侍卫招了招手。苏梦合紧张起来\"：你要干什么？这里是王府，你还想用私刑不成？\"

    寒起并不理会苏梦合，待到侍卫走到近前，寒起吩咐道\"：将苏公子\"，寒起顿了顿\"：拖到世子的书房。还有，传令下去，自今日起，苏公子胆敢再踏入王府一步，就将他的腿卸下来。\"

    寒子御那边，他正在书房与苏梦阑商量着肃清江阳之事，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大喊大叫，接着侍卫进来告诉寒子御\"：五公子命人将苏公子拖到您这儿。\"

    \"为什么？\"

    侍卫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寒子御挥挥手让侍卫出去，他瞧见苏梦阑听了侍卫的话之后，又惊又气。于是寒子御对苏梦阑说\"：你去看看你弟弟，问问怎么回事，我这就去找寒起。\"

    寒起赶到湖心亭，见到寒起就把他臭骂了一顿，白里奚几次想插话都没有成功，等寒子御骂完之后，问寒起到底是怎么回事，寒起一言不发，扭头就走。

    寒子御见寒起是这个态度，顿时火冒三丈，便要冲过去揪住寒起让他说个明白，却被白里奚拦了下来。

    白里奚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寒子御，寒子御看着已经走远的寒起，心里愧疚极了，他对白里奚说\"：苏梦合还在我院里，我先过去把这事儿处理了，寒起那边就劳烦殿下了。\"

    寒子御黑着脸回到院里，苏梦阑也从弟弟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大概经过，她看见寒子御回来，还没等寒子御开口，就拉着弟弟赶紧跪下\"：梦合口无遮拦，冒犯五小王爷，都怪属下管教不严，还请殿下责罚。\"

    \"我敢责罚他吗？若是传出去，人家说王府为了一个养子苛待功臣之后，我岂不是还得带上寒起跪到你镇南将军府向苏老将军赔礼道歉？\"

    苏梦阑连连叩头\"：属下不敢，属下知罪，殿下无论如何责罚，属下都不敢有半句怨言。\"

    \"你这个弟弟，也不知道是谁教他的，拿镇南将军府与王府作比，还当着岐王殿下的面说王府能给岐王的，镇南将军府一样给的了，苏都尉，你心里是否也是这样想的？\"

    苏梦阑猛地抬头看着寒子御，显然，在方才，这些话苏梦合并未向她提及。

    苏梦阑跪直身子对寒子御说道\"：镇南将军府世代受恩于王府，将军府从上到下，无有一人敢怀不臣之心，殿下若是信不过将军府，可命人现在就召回父亲，父亲若有半分迟疑推脱，便请殿下即刻将将军府上下定罪处斩，以解殿下之忧。\"

    寒子御没想到苏梦阑跟他来这一手，他略略在心里掂量了一下，起身走到苏梦阑跟前将她扶起来\"：都尉快起身，你我两家交好，我怎会信不过将军府，只是梦合言语失当，以下犯上，你说，该怎么处置他？\"

    \"推出去砍头，悬其首级于城墙之上，以此警诫所有对王府不敬之人。\"

    苏梦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苏梦阑说\"：姐，你要杀我？\"

    \"不是我要杀你，是你自己不念王府恩情，口出狂言，冒犯王府，就是父亲在，也绝不会轻饶了你。\"

    \"好啦。\"寒子御打断姐弟两人的争论\"：梦阑，你将梦合带回去吧，好好查查他身边伺候的人，寒起即然说往后不准梦合再来王府，那就照他说的做吧。最近江阳城也不太平，你管着梦合，让他没事不要再出将军府。\"

    苏梦阑带着苏梦合离开，在回去的路上，苏梦阑见苏梦合扭过头也不同她说话，于是先开口道\"：在生姐姐的气？\"

    \"什么样的姐姐要砍自己亲弟弟的脑袋。\"

    \"我要是不逼一逼世子，你以为我们姐弟俩今日能轻松过关？\"

    \"世子还真敢杀了我不成？\"

    \"你太低估世子了，上次赵家少爷只单单得罪了寒起，便被削去职位，打了军棍，软禁家中。你今日做的，可不只得罪寒起这么简单，拿将军府与王府做对比的这种话你都敢说，你有几个脑袋。若不是我抬出将军府，世子看在父亲父亲的面子上手下留情，你以为你能从王府留着命出来？\"

    \"寒起只是一个养子，真论起来，我的出身比他还好些，我就是气不过，才想打压一下他的气焰。\"

    \"你这一巴掌伤没伤着寒起我不知道，但肯定打在了王府的脸上，王爷在咱们江阳，那就是皇帝，他们家的事，关起门来怎么闹都没什么要紧，可若是一个外人妄言议论，那就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了。今日的事，回去之后，要立刻派人去告诉父亲，以免王府突然发难，父亲没有准备。\"

    \"以父亲在军中的地位，谅他们也不敢。\"

    \"你还说，以后这些话你给我烂到肚子里，我能保你这一回，已是侥幸，你若再犯，莫要说我，就算父亲回来也救不了你。\"

    \"那我以后就不能去王府了？\"

    \"世子殿下说的很明白，你乖乖呆在家里，少惹是非。\"

    \"那个寒起，真是霸道，狐假虎威，仗着江阳王府的势，独占岐王殿下，我早晚要把殿下抢过来。\"

    \"就为这个，就为一个岐王，你去与寒起争长短？\"

    \"我这么做不也是为了将军府吗？姐你想想，将军府若能与皇家结亲，那咱们将军府也有了一位王爷，到时候咱们家在江阳还用得着看江阳王府的眼色？我瞧着王府近年来势颓，朝廷中削藩的声音更是没断过，所以王府也生出了这样的心思，可他们土皇帝做的久了，拉不下脸，想来想去，最后只挑了一个养子去拉拢岐王殿下。\"

    苏梦阑没有说话，她对王府虽说从无僭越之心，可苏梦合的话叫她也有些遐想，毕竟前些日子有人敢在江阳的地盘对岐王殿下行刺，就足以说明王府的威慑力的确是不如从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