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黑暗

    丁慧撕喊的声音戛然而止,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何斌也终于鼓起勇气继续解释着:“丁慧,我跟你说了很多遍了,是单位派我去那个小区办事情的,我不是特地去看连音的,你下班回来碰见我的时候不也看见了吗,我身边有同事,而且就在小区大门口问了一点事情,自从上次在药店门口分开之后,我再也没去找过连音。”

    “那你敢说你一丁点私心都没有吗?”丁慧瘫坐在沙发上,捂着脸哭着,“这么多年了,你们都离婚这么多年了,你心里一直都忘不掉她……”

    何斌眼眶红了一圈,坐在丁慧身旁抱住她的肩膀:“不是这样的丁慧,你听我说……”

    何扬强忍着泪水,用手指蹭了下鼻子,牵着夏晚晚的手腕把她带回卧室。

    卧室门被何扬带上,将丁慧的哭泣声和何斌带着哭意的声音隔绝在外。

    夏晚晚像个提线木偶一样,机械地把巨大的玩偶兔扔在床上,双眼无神地坐着。

    何扬害怕夏晚晚又回到几年前毫无生机的样子,宽慰她道:“姐,我妈在气头上,她怀着孕,本来情绪就不稳定,所以她的话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夏晚晚回过神,勉强地笑了笑:“我知道。”

    其实她在这个家待了这么多年,丁慧已经不是第一次说这种话了。

    可每一次听见,她还是会觉得难受。

    丁慧的哭声顺着紧闭的门传到卧室里,那种悲伤的压抑和呜咽,听得何扬心口发酸,眼睛蒙上一片水雾。

    他怕夏晚晚看见自己哭的样子,抽了抽鼻子,背过身对夏晚晚瓮声道:“我回卧室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夏晚晚知道何扬不想让自己看到他掉眼泪的样子,轻轻应了一声:“嗯。”

    夏晚晚关上灯,脱掉鞋上床,双腿屈起,把脸埋在膝盖上,在黑暗的房间里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门外传来夫妻俩的吵闹,丁慧一字一句,全都是针对夏晚晚的。

    吵到最后何斌也急了,压抑地喊道:“丁慧,你适可而止吧,说咱们两个的事情,你总提我姐和晚晚做什么?”

    “我哪句话说错了吗?”丁慧语调尖锐,全然没有了方才的虚弱,“你姐的孩子,我们有养的义务吗?咱们是一家三口,她是你姐姐的女儿,你是她舅舅,又不是她亲爸,我能让她在咱们家住这么多年已经对得起你姐一家了,你凭什么对我三心二意,你前妻她能做到这一点吗!”

    接着是东西掉落在地板上的破裂声。

    夏晚晚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耳朵,急促地呼吸着。

    都是她的错。

    如果不是她,舅舅解释清楚之后,他和舅妈就会和好了。

    要是没有她,舅舅一家不会闹的这么凶。

    何扬也不需要承受这些。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的吵架声才停止。

    寂静的黑夜将夏晚晚这段时间的快乐和喜悦尽数吞噬,像一个巨大的壳子,再次罩在了她的身上。

    玩偶兔躺在床的中央,它的笑容也湮没在这个争吵不休的暗夜当中。

    夏晚晚抓着头发,呆呆地盯着膝盖,眸中没有了往日的光。

    她好像总是给身边的人带来厄运。

    她的父母,她的奶奶,还有现在收养她的舅舅和舅妈。

    她真的太差劲了,所以不值得别人去爱她。

    夏晚晚呆滞地想。

    这一夜,夏晚晚是哭着睡着的。

    她梦见了过世的爸爸妈妈,可当她满心欢喜地跑向自己念了这么久的父母时,他们却消失不见了。

    她被心口的抽痛疼醒,睁开糊满泪水的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雪白的天花板。

    夏晚晚翻过身,瞧见昨天从游乐园带回来的巨型玩偶兔子。

    她抱了玩偶一会儿,然后慢吞吞地起床,发现屋里只剩下她自己了。

    她揉着眼睛回到卧室,趴在床上给手机开机,屏幕上显示何斌给她发了条微信。

    舅舅:我陪你舅妈回何扬姥姥家,要晚上才能回来,早饭我已经放在锅里了,你中午先自己弄点吃的,我们得下午回来。

    夏晚晚回复何斌:好的舅舅。

    她昨天晚上没太睡好,头昏昏沉沉的,走路头重脚轻,拖着身子洗漱完,自己一个人吃了早饭,把餐桌和厨房收拾干净之后,回到屋里开始写作业。

    夏晚晚其实挺享受这样独自一个人生活的,安安静静的环境,自己做什么事情都不会心乱。

    十一长假之后即将迎来期中考试,夏晚晚给自己这几天假期安排了一个计划表,打算迅速把作业写完,之后留出两到三天的时间复习。

    她愁眉苦脸地准备先做自己不擅长的数学卷子。

    唉,数学。

    窗外万里无云,偶尔飘来一阵风,吹着光秃秃的树枝轻轻摇摆,惊着落在树上的鸟儿振翅高飞。

    夏晚晚沉浸式做题,完全把自己置身于题海中,忽略了时间。

    直到聊天软件的一阵语音通话铃声响起,夏晚晚才抬起头。

    她低头低的时间太长,忽然这么一抬脖子,关节摩擦发出“咔嚓”的轻微声响。

    夏晚晚揉着发酸的后颈去看手机,屏幕上显示“林慕白”的名字。

    她心跳快了几分,按下接听键:“喂?”

    “你在干什么呢?”林慕白的嗓音融着刚睡醒的倦意,低低的特别好听。

    夏晚晚抠着桌角:“我在写作业,你……你打语音电话来,是,有事情找我吗?”

    “嗯,我少了一张英语卷子,你看一下是不是你拿串了。”

    “哦。”

    夏晚晚把语音通话的声音开启外放模式,弯腰拎起地上的书包,翻了翻档案袋里装的整齐的卷子,果然找到两张一样的英语试卷。

    “我找到了,”夏晚晚把多余的试卷抽出来,平铺在学习桌上,“对不起啊,可能是发卷子的时候拿串了,我要不给你送家里去?”

    林慕白那边默了一下,道:“我家离你那边的小区有点远,你去你们小区对面那条商业街上等我吧,你大概十二点过去就行,我还没吃早饭。”

    夏晚晚看了眼时间,好奇地问了一句:“你是刚起来吗?”

    手机另一端响起水流的声音,林慕白在刷牙,说话不清楚:“我昨天做梦,梦到好多小时候的事情,凌晨两点醒了就睡不着了,所以早上起晚了。”

    “这样啊,”夏晚晚用指腹一下一下地蹭着试卷的页边,想了想,冒出一句话,“那,你还是别老想小时候的事了。”

    林慕白刷牙的手停住了,嘴巴周围全是牙膏的白泡泡:“嗯?”

    夏晚晚语气认真道:“影响睡眠。”

    “……”

    ——

    假期为这片街道添加了些许的热闹,人来人往的商业街上,琳琅满目的物品被展示店内在透明的玻璃橱中,吸睛又漂亮。

    中午日头高高挂,道路上的车拥堵成一长串,响起一阵阵震耳的鸣笛声。

    夏晚晚来临宜市有五六年的时间了,却没有完整的逛过这条街。

    她那几年正是受刺激最大的时候,不愿接触陌生的人和环境,每次放假都把自己关在家里不愿意出屋,就连新衣服都是何斌给她买什么她就穿什么。

    她站在人行道中央等了几分钟,见林慕白还没有来,沿着长长的道路来回走着,瞥见了一家奢侈品商店,忽然驻足。

    明亮的玻璃窗内,假人模特身上那套纱质的公主裙,在夏晚晚的眼眸中映出轮廓。

    她眸光闪烁,凝望着这套湖蓝色的裙子。

    裙子的腰身束着蝴蝶结,高质地的蓝色裙纱上点缀着晶莹的白色珍珠,像河流映出的浮影,流光溢彩。

    夏晚晚渐渐陷在回忆当中。

    她的母亲何晚,年轻的时候是一名大提琴家。

    从夏晚晚记事开始,何晚每隔几周都会穿着不同颜色、各种款式的漂亮裙子去拉大提琴,小小的她有好几次都跟着夏志远去给演出结束的何晚送花。

    后来,夏晚晚知道,何晚穿在身上的裙子,叫做礼服。

    可惜后来何晚因为一次演出事故伤了手臂,再也不能拉琴了。

    恰好此时肖英身体也出了些问题,何晚和夏志远边接受了肖英的建议,回到山清水秀的南风镇开疗养院。

    夏晚晚依稀记得何晚把那些演出的礼服收起来的样子。

    那是一种和过去告别的不舍和遗憾。

    何晚叠着礼服时,瞧见夏晚晚站在门口,笑着伸手示她进来,然后拿出一件深蓝色的礼服在夏晚晚身前比量:“我们家晚晚以后长大了,要是穿上这些礼服肯定很漂亮。”

    夏晚晚伸出小手摸了摸快要把她罩住的礼服,露出小牙笑。

    “现在你还小,妈妈只能给你买一些小裙子穿,”何晚抚摸着夏晚晚嫩嫩的脸蛋,“等我们晚晚长大之后,妈妈也给你买礼服,晚晚这么漂亮,穿上礼服后一定是最好看的女孩!”

    夏晚晚当时并不想要什么礼服,但知道何晚是在夸她,扑过去环住何晚的脖颈,在母亲的怀里撒娇。

    她后来还跟林又鸣提过这件事,林又鸣听完挠头笑:“我爸爸是设计师哦,你要是喜欢那个什么……礼服裙子,到时候我送你一条!我亲自给你画一个裙子做出来!”

    时光飞逝,这六年的时间里,夏晚晚失去了太多的东西,唯一留下的,只有这些珍贵的回忆。

    夏晚晚心里泛起一阵酸楚,对何晚的思念愈发浓烈,想靠近一些看,刚抬起脚,就听见了林慕白的声音。

    “你喜欢这条裙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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