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十五)

    周日一整天,谷阜给陈嘉音拨去几个电话,却一直无人接听——她究竟是没空接听,还是不想接听,谷阜不知道。

    期间,石教授疯狂call他。“你小子哪天回来?”老头气得直嚷嚷,“说休假就休假,还一连好几天。你在医院这么多年,不知道年底病人多,人手排不开吗?”

    谷阜坐在陈嘉音母校的草坪,他抬头望去——不远处是金融学院的大楼,不时进出背着书包的学生。看着他们青葱的身影,谷阜忍不住想,上学时的陈嘉音是怎样的,是否比他遇见那年要更朝气,朝气得像是一蓬蓬鲜活的、耀眼的色彩满得要溢出来?

    可如今的她已成为沉静、妥帖的打工人,其中的变化,几分因为职场的历练,几分又因为他?

    “师父…”谷阜唤一声,话音低弱。他是石教授的得意门生,很有恃才自傲的资本,从来只有他犯浑,惹得石教授肝火旺盛,他却极少示弱,乞求石教授出手相助,“师父,我曾对不起一个人。现在,我好不容易重新遇见她,您给我一点时间,让我等一等她,好吗?”

    电波那头沉默一会。“是不是两年前的那个姑娘?”石教授突然问道。

    谷阜揉了揉眉心,“您怎么知道?”

    石教授叹一口气,“查房的时候,她虽然戴着口罩,可我记性不错,还是认出来。只不过…”他一停,像是在斟酌字句,“我看她很是避嫌的样子,就没有与她打招呼。”

    两年前,石教授其实遇见他们两次。一次是在无名馄饨店,刚下夜班的谷阜与陈嘉音一道吃早饭,那是他们都知晓的一次。另一次是在医院的后门,石教授开车经过,陈嘉音从包中掏出一张门票,将它与打包的水果一并递给谷阜。那一次,他看见两人眼中满盛的笑意,便没作打扰,轻踩油门离去。

    “所以谷阜,你究竟做了什么?”石教授的心中其实有答案,可他不敢,也不想信,谷阜会做出那样的事。

    “总之,是很混蛋的事,”谷阜低头,惨淡一笑,“我也不敢奢望,她能全然原谅我,只是…”

    “我总要试试。”

    下午五点,谷阜打车去了店里。服务生引他至定好的位置,“先生现在点餐吗?”

    谷阜摇头,“等我朋友到了再说。”

    只是这一等,便是几个小时。

    几乎满座的餐厅中,每一位路过这一桌的服务生与食客都会投以疑惑的眼神——空荡的餐桌,久等不至的另一人,托腮发呆的男人,一切景象都在无声地诉说一个俗套又忧伤的故事。

    餐厅的客人换了一拨又一拨,直到餐厅快要打烊,服务生为难地走来,问他:“先生,您还点餐吗?我们快到休息时间了。”

    谷阜好似从沉思中被打断,他环顾已然空座的四周,“对不起,”他掏出手机,“要不我点几个菜,但你们不用上菜。”

    服务生看向他,眼中有一丝怜悯,“不用的,先生。店长说没有关系。”

    谷阜自嘲一笑,这回,连服务生都可怜他。

    出门时,服务生安慰他:“先生,您等的人或许是有事。”

    谷阜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或许吧。”随后他又说一句,“希望她是有事耽搁了。”

    服务生颔首,“也可能,她待会就会发来消息。祝您好运,先生。”

    谷阜道谢离去。

    或许是服务生的祝福灵验了,踏出商场的大门,北城干冷的气息裹紧全身时,手机铃声响起。

    号码显示,是陈嘉音。

    不知是天冷的,还是没用晚饭,有一些低血糖,谷阜的手有一些抖。他滑动接听键,“嘉音,”他停了停,努力屏平话语间的颤音,他问道,“嘉音,你忙完了?”

    陈嘉音那边并不安静,蓝调慵懒而惬意的旋律通过电波传来,一如她此时的声音,“谷阜,要不要玩个游戏?”她问道。

    “什么?”

    “你猜,我在哪里?”陈嘉音一笑,“谷阜,零点前如果能够找到我,我请你喝酒。”她没有给谷阜选择的权利,自顾自地径直说下去,“提示发你短信。”

    随着“叮”的一声,谷阜的手机收入一条新短信,伴随短信而来的,是电话被挂断的忙音。

    谷阜点开短信,看着界面中的三个词——学院路,日月光,淮海路。

    他只觉心跳逐渐加速,喉头也因肾上腺素的分泌而发干。

    他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

    谷阜回忆方才在电话中听到的背景音乐——蓝调爵士,他想,陈嘉音应当在某一家酒吧。可北城的酒吧这样多,他如何在不到三个小时的时间内准确定位到那一家酒吧?

    谷阜低头,再次看向陈嘉音发来的三个提示。

    学院路——应是酒吧所在的大体位置,日月光——或许是酒吧所在的商圈,可淮海路何解?北城并没有淮海路。

    他在寒风中想了十分钟,却依旧没有思绪。

    手机顶端的时间已来到22点,谷阜用力一阖眼,在片刻间下定决心,他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尽管他还不知道“淮海路”的含义,可他总能尽快赶到学院路的日月光商场,将附近的酒吧找遍。

    他赶忙打车,催促的士司机生死时速地赶往目的地。

    日月光商场的楼下有两三家清吧,一旁的小路是酒吧一条街,分布着大大小小十多家酒吧。谷阜在卡座之间穿梭,努力在昏暗的光线和或悦耳或嘈杂的乐声中分辨座中人的面容,他怕漏过,往往是走过一圈后又原路绕回。

    他这样的举动自然引起店中人的侧目,甚至有便衣的保安怕他找人闹事,围上来堵他,“哥们,找谁呢?”

    这一通找已花去一个多小时,谷阜看着已然漫过23点的时间,心中既是焦急,又是绝望,“我找人,”他的嗓子似被哽住,“我找人,我找不到她。”

    酒吧中的人多见人间的离合,看着失魂落魄的男人,保安让出路,欲让他离去。

    这时,吧台有人好心地出声,“哥们,附近的酒吧我都熟,你有照片吗,我给你发到群里,让大家都找找。”

    谷阜的面上露出一瞬的喜色,可下一秒,他否定这一提议——陈嘉音绝不希望他以这样大张旗鼓又耍赖的方式去找她,更何况,她既已给出提示,便是肯定,他能从提示中找出明确的线索。

    一定是他漏掉细节,或是还未参透提示真正的涵义。

    谷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在吧台坐下,向好心的调酒师展示那三个词。

    “学院路自然是指这里,日月光?”调酒师咂摸词语,猜测道,“日月光商场?日月…明,明光?日光和月光…都是白光?”

    调酒师随意说出的猜测提示到谷阜,或许,是他着相了——日月光并不只能理解为商场的名字。同理,淮海路自然也不仅仅指向那条不存在于北城的道路。

    突然,紧张到几乎停止思考的脑中闪过灵感——淮海路还有另一个名字,霞飞。

    “明光霞飞…”谷阜将后两个提示连起来,他喃喃念出,“明光霞飞?”

    一开始,调酒师尚未听清,待谷阜重复一遍,他突然拿出手机,在某个app中找到一家酒吧,“明光霞飞是不是?”调酒师显得比谷阜还要激动,“哥们,你要找的人一定在这家酒吧。快去,明光霞飞是他家的独门招牌!”他的手机屏幕几乎贴到谷阜眼前。

    原来是这样,原来这么简单,他竟然想不出来。这峰回路转的一刻,谷阜激动得想要落泪——

    然而,还不是时候。

    此时已是23时40分,谷阜只有20分钟赶去那里。

    他打开地图,对调酒师匆匆说一句,“谢了,兄弟。”便快步跑过酒吧漆黑的甬道,一头扎进午夜的寒风与霓虹中。

    很久之后,谷阜都会记得那条路——那家名为“过客”的酒吧藏在学院路的胡同深处,如同光年之外的恒星,闪耀,明亮,引他飞奔而去。他匆匆的脚步回荡在狭窄的胡同,如同达达的马蹄落于悠长又寂寥的青石板路。

    只是这一路,风寒露重,谁是过客,谁又是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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