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云，还真是你啊。”苏溯打量着她帽下有些冻红的脸，“那么长时间不来，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倪云尴尬地笑笑。
混到大皇子府里，真是一次比一次难啊。
“我说你这次怎么不翻墙进来啊。”苏溯打趣道。
那我早没命了好吧...
“身子冻僵了...不方便翻墙。”
她妥协了，没再多问：“好了，你去吧，大皇子现在应该在寝室读书呢。”
倪云道了谢，又将带过来的衣服整理了下。
走到跟前，她才发现顾承德根本没在寝室里，而是在屋檐之下赏景。
“大皇子好雅致。”
顾承德一怔，回过神来：“倪云？真的是...好久不见了。”
他见她身上都落了雪，不禁有些心疼：“进屋聊吧。”
“不必了。”她一口回绝，“我此番前来，只是来还些衣物的。”
说罢，她将衣服递在他手上。
“你留着穿便是。”
倪云摇摇头：“大皇子，我以后就不来了。”
白色的雪落在她手上的衣服上，没一会就又笼上一层。
她有些冷，只希望他能早点接过。
倪云见他唇角勾了勾，嘴中呼出一口哈气，淡淡道：“为什么？”
说实话，他没想到顾承德会这样刨根问底，她叹了口气：“去南边。”
顾承德接过衣服，沉默了会：“过不了多久，我就要登基了，倪云，你跟着我不好吗？”
她蹙眉，很快又淡开：“我没理由这么做，大皇子。”
他抿抿嘴，雪化在他睫上，显得湿漉漉的：“倪云，我想立你为后。”
她愣了，没想到他会这样开口，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他们两个之间，从来就没有过多的情分和瓜葛。
他不明白，顾承德的意图是什么，她真的看不清。
倪云看着他，他乌黑的发上染了一层洁白的雪，似乎与她记忆中封尘已久的某个片段相吻合。
猛然间，好多她从没见过的画面在脑海中被拼凑起来，就像是别人的记忆。
她差点没站稳，顾承德忙扶住她：“倪云？！”
她鼻尖不住地发酸，嘴中想说些什么，被她忍住了。
倪云推开他：“若是为了以前那些没必要的情分，抱歉，我不念旧情。顾承德，从你抹掉我记忆的那一刻开始，我们就结束了。”
顾承德愣在原地，意识到了什么，赶忙将手覆在她脸上，却被她一把拍开。
他猛然想到，这个伎俩，只有一次使用的机会。
可母亲也从没告诉过他，会有记起的机会。
“还想用你那种手段抹掉我的记忆？”她冷笑了下：“我从没想到，你竟然那么懦弱。”
他的眼眶早就红了：“倪云，你就那么爱顾昭？！”
倪云觉得可笑：“顾承德，你若真的了解我，就该明白，没有顾昭，我照样不会答应你。”
“不过有一点你说的没错。”
她顿了顿，再度开口。
“三皇子，他确实是我拒绝你的理由之一。”
“他虽没有你适合登基，但至少，他会尊重我的选择。”
顾承德差点没喘上气，一滴泪无声地滑下来：“倪云，你……”
她不再看他，淡然开口：“顾承德，你要是真的觉得有愧于我，就帮我一个忙。”
顾承德垂眸，没有拒绝。
“爹，我不想...”姚蝶垂眸，有些局促地坐在木椅上。
姚大使拍拍她：“爹知道...可是你愿嫁去和亲吗？我也搪塞过了，可人家偏偏看中你了。”
他看着姚蝶饱含泪水的眼，叹了口气。
“如今，只有把你嫁出去，才能拒绝和亲啊...”
她身子本弱，他又怎能忍心看她跟着节度使去那么艰难的地方呢？
“可是爹...”姚蝶攥紧了裙角，看了一眼门外等候的书生。
蓝衣白袍，生的俊俏，在门前恭恭敬敬地站着。
“我不喜欢文绉绉的。”
姚大使拿她没辙：“爹知道你喜欢三皇子，可是...人家有心仪的女子了啊。”
“不会的...倪二小姐说过...他们只是朋友。”
“你这丫头，怎么就不长点心眼呢，她是在骗你啊！”
姚蝶摇头：“爹！倪二小姐是好人！”
姚大使无奈：“那你亲自和他说吧...”
说就说！
姚蝶咬咬牙，推开木门，走到那个书生跟前，看着他深吸了一口气。
“姚姑娘？您考虑的怎么样了，若是妥当，我明天就安排人把聘礼送过来。”
那书生笑眯眯地说。
姚蝶还想说什么，姚府的大门便被推开了。
“不必了，我今日就送。”
一袭白衣，顾陵拍拍手，将身子闪开，便有一大批人马涌入了姚府。
“三十箱金银，五箱珠宝首饰，外加城外一百亩地，城内二十许铺子。怎样，你出得起吗？”
那书生一和顾陵对视，就吓破了胆：“这...这成何体统？！”
“姚姑娘...你也这么想？”那书生连连后退，望向姚蝶。
姚蝶突然就抽噎着哭了起来，伸手指着那个书生：“我不管！我才不要嫁给你呢！”
“你你你...你们这是不合规矩的！”他更是吓了一跳，转身撞上了姚大使。
姚大使看到这阵仗，也愣了一瞬：“这是怎么回事？”
“姚大人...您这女儿...我还是不娶了！”
“这是什么话？！我还不愿嫁呢...呜呜呜...”
装可怜谁不会，姚蝶抱住姚大使便哭了起来。
姚大使心头一热，怒视着那个书生：“听到没有？！我女儿还不愿嫁呢！还不快滚！这点小世面都见不得，还敢说自己是清流世家？！”
那书生一惊，便吓得屁滚尿流地跑开了。
顾陵笑眯眯地看着那人的身影：“慢走不送。”
给姚蝶擦干眼泪后，他才记起站在门口的顾陵：“敢问先生是何人？”
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回姚副使，在下顾陵。”
“顾陵...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姚蝶拽拽他的衣角，在姚大使耳边嘀咕了几句。
顾陵就倚着墙看着，轻轻笑了一声，
“哦！我想起来了！”姚大使恍然大悟，“二皇子，许久未见，差点认不出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顾陵不说话，只是看着姚大使。
姚大使起初有些疑惑，猛然又想起来：“哦！提亲的事是吧，这种事你要问蝶儿的啊。”
姚蝶蹙眉，将头别向一边。
“不好意思，我插一句啊，”姚大使实在地笑笑，“你刚刚说的聘礼，可是真的？”
“爹！”姚蝶皱起眉，戳了他一下。
“啊好好好，你们聊，你们聊！”姚大使急忙走入内房。
姚蝶和顾陵面面相觑，她急忙捂住自己泛红的脸颊。
顾陵笑出了声，走近她：“脸红了？”
“没有！”她背过身去，踌躇了一会，凑到他耳边轻声问：
“那些嫁妆，真那么多？”
他唇角微微扬起：“自然是多说了些，不然怎么吓跑那个书生啊。”
姚蝶撇撇嘴，顾陵伸手抹掉她眼角残余的泪痕：“怎么，看起来你是打算收下那些聘礼了？”
“没有！”姚蝶拨开他的手，急忙否认。
“是吗？”他故作失望，“可是现在已经闹得沸沸扬扬的了，这要是传出去，可是你们姚家不给皇室面子了啊...”
姚蝶一惊：“真的有那么严重吗？！”
“真的有，我骗你干嘛，我刚刚过来的时候，路上可是好多人呢...”
姚蝶看他一脸认真，有些生气：“你就是故意给我设了个局！”
顾陵笑着看她：“那姚姑娘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顾陵满意地揉了揉她的头。
他现在拒绝了皇子的身份，所以就算姚蝶不答应也是没什么的。
可谁叫她这么好骗呢，他总要把她骗到手的吧。
“现在还在守孝，我看就春天再来迎亲吧，还暖和些。”
姚蝶突然想到了什么：“可是倪二小姐前几日还将自己的侍女嫁了出去啊？”
“那个啊，”顾陵想了想，“前些天皇上驾崩的事还没有公布呢，今天大家才知道，所以今天才算开始守孝。”
他抬头看了看这漫天的白雪：“这就是最好的丧服，不是吗？”
动身之前，她在倪向晚和倪迎的墓前守了两个日夜。
她从没和他们说过这么久的话。
好像老天也在给她机会一般，在她动身那日，雪才有停下的迹象。
世界此时白茫茫一片，枝叶挂了霜，残雪触及皮肤，就化成一滩雪水。
去江南的船应该已经停在船坞了。
她拢了拢领口，让自己暖和了点。
只是在这之前，她还要去一个地方。
夜已经很深了，整个汴京城都静谧的很。
一个人走在空无一人的街市，她有些后怕地向后望了望 ，空荡的只有她留下的脚印。
倪云松了口气，又走了好几里才到达三皇子府。
这兴许是他们见的最后一面了。
她在心里这么暗示着自己，理了理仪容，挂上微笑，悄无声息地推开了三皇子府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