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迎刚看到她，就红了眼。
她知道是谁做的，可是她现在这副模样，两句话都说不了，泪水一滴滴砸下去，倪迎抓上她的裙摆，张着嘴想发出声音。
舒贵妃退后一步，嗤笑了一声：“华妃娘娘这是干什么？别将我的孩子伤到了。”
倪迎低下头，将手收回来。
她这么对她，不如直接将她杀了，现在这样，又有什么用。
但是她还不能死，她要等一个人。
“你这嗓子，也不是不能治……”
倪迎听见，猛地抬头。
舒贵妃笑了：“跪下，给我磕几个头。”
倪迎一愣，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她的尊严不允许她这么做。
倪云告诉过她，人是要有底线的。
“你那个白侍卫，若是被查出私通了，可得不得好死吧……”
倪迎有些喘不过气，她知道她在意什么。
“你要逼死我……”倪迎张嘴，看着她说。
舒贵妃凑近：“你说什么？我可是听不到，还是说你同意我告诉皇上了？”
倪迎咬牙忍住，垂下头，凌乱的发丝贴在地上，轻将脑门点在地上，那冰冷的触感，她这辈子都不会忘的。
“你听到声音了吗？”舒贵妃问丫鬟。
“没有，娘娘。”她回答。
“怎么不响啊，华妃娘娘？”
倪迎抬起头，重重的砸下去，皮肤传来微痛，她哭的浑身都有些抽搐，蜷缩在一起。
“诶呦，也不用这么重，最后再来两个吧。”
她重复着，那声音声声顿重，闷响中舒贵妃将她的脸抬起来，头颅上已溅满鲜血，顺着鼻梁流下来，混在泪水里，一副惨状。
舒贵妃竟然有些吓到了，看着她那副湿漉漉的眸子，开口：“我真没想到，你有一天会为了一个侍卫，给我磕头。”
倪迎还是那副表情，紧咬着下唇。
“其实我一开始不是要针对你的，皇上向我提起过你，我只是不想看见你受宠罢了。”
倪迎甩开她，低下抬头，任她说些什么，她都当没听见。
舒贵妃见她这样，心中竟升起了几分怜悯。
“既然你都这般了，那我不会往外说的。”
她不在看，转身：“月菊，走。”
木门被关上之后，倪迎便整个人瘫坐在地上了，像只剩一个空壳似的。
“慢点，别呛上了。”皇后一边江药灌到顾诘口中，一边嘱咐着。
顾诘扶住她的手：“纯妃……我时日已不多，承德他……”
皇后点点头，面色有些沉重：“皇上，承德一定不负众望。”
“皇上！”正说着，一个侍卫匆匆忙忙赶进来。
皇后回头：“什么事大惊小怪的。”
“皇……皇上，匈奴杀过来了……”
顾诘猛的咳了两下。
“皇上！”
“这么早，好一个调虎离山……”
“不是还有四皇子呢？”皇后拍了拍他的背，“您还不相信四皇子吗。”
“玉衡……也是。”
顾诘盘着手上的念珠，暗暗祷告着。
皇后撇了一眼侍卫，他便识相地退下了。
“皇上，听说最近又有人调查宫廷政变了？”皇后轻轻问。
“……嗯。”顾诘长舒一口气“是昭儿。”
“三皇子这孩子，他要是开始追根问底了，不弄清楚是止不住的。”
顾诘点头“纯妃，当时你也在，你看这事是否有蹊跷。”
“蹊跷必然有。”血腥的场面又回荡在皇后脑海中，“可是都说不出为什么，不是吗？”
“你说都隔了这么久了，偏偏昭儿来查这事做什么。”
“……”顾诘默然。
倪向晚不说话，只是往嘴里送着菜。
倪云和顾昭大气不敢出。
“吃啊，三皇子。”
倪云冷汗出了一手，轻轻拽了下他的衣角，示意他吃饭。
顾昭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不动，倪云也看不懂他的心思。
她心里骂了好久，忍无可忍，狠狠掐了顾昭一下。
他猛一下站起来，看着倪向晚，深吸一口气：“倪大人。”
倪向晚抬头，等他开口。
倪云：？？？
“倪大人，我想立贵府二小姐为妃。”
“……”倪云一愣，筷子差点脱手。
到底是谁叫他这么说的啊！
“妃？什么妃？”倪向晚也放下筷子，淡淡说。
“正三皇子妃。”
倪向晚抬头看看天，阴云遮蔽，像是要下雨。
“云儿，你去把衣服收了。”
倪云知道他们有意支开她，点点头，起身去了。
待她走远，倪向晚起身，缓缓道：“你知道她娘的事吧。”
“是。”
“你不晓得，这案子查出来与你脱不了干系？”
顾昭这次没说话，天已经下起了凉凉的雨，盖在身子上，他根本不知从何开口。
“我年事已高，身子也不好，若是将倪云托付给一个放心的人，我也好受，只是你——”
倪向晚抬头，眼皮轻抬：“倘若倪云知道真相还愿与你走，我不干涉，只希望你能照顾好她，三皇子，你能做到吗。”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倪向晚有些喘不上气，却仍看着他，那双眼睛经历太多风霜，他知道自己无能，也知道自己时日不久，他只希望自己的孩子以后幸福，就好了。
“能。我认定她了。”
他没有丝毫犹豫，目光坚定，开了口。
边疆的草上早已染上血红，厮杀的喊叫响彻了云霄，富察玉衡的双戗剑，已沾满了匈奴的血。
“给我杀尽他们！”
富察玉衡一吼，射出朝天箭，弓似有尾，直穿胸膛。
白秋辰这边看得清清楚楚，他们势在必得。
只是眼前这些，必须除尽。
他乘马向前，烈风出的脸颊的伤口刺痛，划出道道血痕，可他知道，前面还有人在等他。
他的军队冲到匈奴面前，白秋辰直奔那个将军。
“拦住他！”匈奴道，纷纷向前。
“杀！”白秋辰举起剑，一个一个斩杀，最终杀到那人面前。
“一个将军，需要将士们保护，成何体统！”白秋辰看着他笑，抹去了脸上的血。
“中原来的将军，可敬。”那人淡淡说。
白秋辰的马被刀尖划的站不起来，他一跃下马，斩尽身边小卒，遍体鳞伤，直直盯着他。
只要杀了他，这边疆，便富足无忧。
他提起剑，向前冲去。
那将军也不再收敛，驱马而来。
白秋辰出手斩断马的前蹄，匈奴失足摔下，勉强站稳，三箭齐发。
他伸剑一撇，斩尽三箭。
剑柄交错，白秋辰分不清脸上是血还是汗，他只知道，他要杀回去。
混乱中他觉腹部一阵刺痛，竟是后人将断箭插入。
他咬牙拔出，直抹向那人脖子，只片刻，那匈奴将军将他按倒在地，利剑刺入，白秋辰觉得视线变得模糊。
他不甘，拿起断箭刺入那人腹中。
“你……”
一次，又一次，白秋辰看着他倒下，鲜血沾满了手，他轻轻笑了。
可他也再也站不起来了。
他看着周围变得寂静，他知道，战争结束了，他可以回去了。
北风呼啸，战旗被吹的迎风飘扬，战士们死的死伤的伤，他伸出手，拿出胸口的香囊。
香囊已经被刺破，红豆撒了一地。
白秋辰哭了。
一滴泪晕开血迹，他颤抖着捡起散落的红豆，一颗一颗塞进去。
只是怎么也捡不完。
他知道，他自己要失约了。
所以在最后，他将香囊握在手中，就像握住了他自己短暂的一生。
倪迎浑浑噩噩，不知道熬了几天，不知几时几日。
这天，有人敲她的门。
倪迎走去，将门掩开一条缝。
富察玉衡看见一个脸颊瘦削，脸色苍白的女子。虽然凌乱，但透过五官仍显出几分水灵和贵气，他明白，这就是他要找的人。
他打听了好久，才知道白秋辰所牵挂的，竟是眼前这位女子。
这样一个让白秋辰日夜牵挂的人，现在被困在这个阴暗狭小的角落里，她该怎么向她交代，白秋辰的死。
“是华妃娘娘吗？”
已经好久没有人这样和她说过话了，她仔细辨认着，想看出些什么。
“我是四皇子，富察玉衡。”
边疆的事，倪迎打探过许多，可是现在这个传说中勇武的四皇子，为什么不带她想见的人来呢？
她拉住富察玉衡的袖口，眼睛湿漉漉的，有几分祈求。
他也是这个时候才知道，眼前这个华妃娘娘，是个不能说话的哑巴。
可是白秋辰从来没告诉过他。
原来在这宫中，他所惦念的华妃娘娘，已经被折磨成这等模样了。
他想帮帮她，可他该怎么开口。
这毕竟是父皇的妃子。
倪迎等了那么长时间，她看他的目光浓的要滴出血来。
富察玉衡深吸一口气，从内袋里拿出一个东西。
倪迎小心翼翼地接过，那是一个香囊。
当她看清后，她的身子都冷了下来。
是一个被血浸红的香囊，血迹已经凝结在上面，倪迎看出来，他生前是握住它的，用力到香囊的形状已经有些变形。
他死了吗？
倪迎不敢相信，可是这就是事实。
“他想回来的。”
她听见富察玉衡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模模糊糊，好像隔了好远。
他是受了多少苦，用尽了多大的勇气才把这个香囊拿出来的啊。
倪迎不敢想，她发不出声音，可是早已哭的浑身发颤，泪流满面。
富察玉衡咬紧下唇，他想起了阿莲。
那个明媚灿烂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