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云已经能活动好几天了，她现在三皇子府活的如鱼得水。
她拿起一块月饼就放在口中，哼着歌细品着。
“还吃？”顾昭抢过她手中的月饼，咬了一口。
蛋黄馅的。
倪云没计较，又拿起一块吃。
顾昭又抢去咬了一口。
“……”倪云蹙眉，凑近盯着他“顾昭，你要干什么啊？！
他将口中的月饼咽了下去，晃了晃她的脸“我看你好的差不多了啊，现在倒是自在得很。”
她拍掉他的手“你不要没话找话。你想说什么啊？”
“去逛庙会啊？”
“庙会？”
顾昭轻拍她的脸“今天中秋，月圆。”
“什么时候啊？”
“就一会。”
倪云一怔“一会？！这么快？”
他笑笑，推着她进屋。“给你准备好衣服了。”
倪云关上门，看着床上那件衣服，觉得自己现在越来越懒了。
她叹了口气，打量着顾昭给她准备的衣服。
一个丁香色的仙鹤纹褙子和鹅黄色下裙。
她换好，在铜镜前照了照，推开门，看见顾昭倚着柱子，嘴里嚼着根草。
少年就是这样狂妄。
他听见她出来了，眸子偏了偏，不偏不倚地落在她身上。
看见她的一瞬间，他的面色愣了一瞬，叶草也从他唇间偏了下来。
倪云冲他挑挑眉，大步走上去，取掉他口中草，丢到一边：“叼根草像什么样子……”
顾昭突然托起她的脖子，倪云没站稳，直接跌进他的怀里。
她抬头要质询，却被他袭上了唇。
倪云脱开他“你……你刚吃了草现在要亲我？！”
顾昭打量着她，挑起她一缕头发，嗅了嗅，很清新的梳头水味。
她将头发拽回来“你乱闻什么……”
顾昭笑了笑“这么没带我送你的步摇？”
倪云摸了摸头，她现在头上就一个发簪。
“啊……我上次去初锦山没戴，这几天也没回倪府。”
她说着，顾昭将步摇别在她头上。
“？”她一愣“你哪来的？”
他轻嗤一声“悄悄从你家拿来的。”
倪云鄙夷地看着他“你还挺骄傲……”
她又整理了一下头发，白暂的皮肤在阳光下愈显通透，粉嫩的唇巧妙地弯起，冲他笑“好看吗？”
顾昭觉得心脏控制不住地跳，他满脑子都是自己的心跳声。
他转过头，通红的耳朵被碎发遮住。
“一……一般。”
“诶呀，你耳朵怎么红了？”倪云踮起脚，将他的碎发挽在脑后。
“倪……”他还没落脚，她就轻压过来，两人直直地栽在地上。
倪云吃痛，抬起头来看他。
“摔疼了？”
她点头。
“在底下垫着的是我。”他拿她没法。
四目相对，两人便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打理好，马车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他们并肩向外走着，倪云第一次感受到这么强烈的自在。
“怎么样，有没有一种皇子妃的感觉？”顾昭侧眸问她。
“……”倪云眯起眼看他“勉强有一点吧。”
他拉开帘“那请尊贵的三皇子妃上车吧。”
她轻轻笑了，知道顾昭是为了给她缓和压力，不过在这一刻，她真的觉得很开心。
枯叶成堆的冷宫，在傍晚被打开了门。
倪迎抬眸，眼睛里少了些生气。
额外开的一次门。
是来信了？
倪迎从床脚爬起来，向门口望去。
那太监只是拉开个门缝，探出头四下望了望，好像在确定倪迎还有没有动静。
在冷宫，好多妃子都熬不到出去的那天。
看见倪迎还有气之后，他轻轻将一个小木盒放在地上，冲她点点头。
“有人给你寄了月饼，中秋快乐，华妃娘娘。”
倪迎突然觉得眼底一阵酸涩，她好久没有听见有人喊她娘娘了。
到冷宫以前，她和那个太监见过几次面，这是她在冷宫唯一感到的人情味。
倪云打开木盒，看见里面规规矩矩地罗列着四个月饼。
她偏头看向窗外的月色，早已勾成一盘圆相。
中秋节，她都快忘了。
倪迎忍着泪，拿起一块月饼，刚要放在嘴里，发现下面藏着一张纸条。
她拿起来，小心翼翼地打开，映入眼帘的是倪云娟秀的字体。
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阿姐，你在宫里要开心一点，我等着你呢。”
她甚至不愿用“冷宫”这个字眼。
倪迎也知道，她根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出去，可是倪云的意思，分明是让她坚持下去。
但是她哪知道自己的水深火热。
她掰开一块，塞在嘴里，甜滋滋的面点化在舌尖，和以前的中秋月饼一个滋味。
倪迎又将剩下半个塞在嘴里，哽咽地嚼着，一抽一抽，悄悄用手背拭去了泪。
月圆之时，本是家人团聚之时。
城内的庙会热闹得很，一片灯光闪烁。
“三哥！”顾明澄看见他，匆匆忙忙跑过来。
倪云向外望去，皇子们几乎都在，更甚，连二皇子也来了。
倪云小心地下了车，确保没什么人看见她。
她突然觉得，有什么人盯着她。
倪云定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倪云。”
头转错方向了。
倪云将身子正过来，顾承德已经站在她面前了。
“大皇子？”
“你身子好些了？”
“……”倪云觉得他有些没话找话。
她都平平安安站在他面前了。
“大皇子觉得呢？”
顾承德眸子沉了沉，刚想开口，却又将话咽了下去。
倪云不是神仙，猜不透他想说什么。
“倪二小姐！”
她侧眸，看见姚蝶欢快地向她跑来。
倪云冲她笑了笑“姚姑娘也来了？”
姚蝶脸红扑扑的，一个劲地点头。
“你们认识？”顾陵站在她身侧，歪头瞥向姚蝶。
姚蝶回了他一个甜甜的笑。
“倪二小姐今天怎么会来？”
“……”她思索，目光却和顾承德对上。
“我来买月……”
“我带她来的。”
倪云一愣，顾昭根本没给她回神的机会，伸出手臂将她拉出人群。
准确的说是将她拉到身后，自己挤进了人群。
“……”倪云无语。
姚蝶没反应过来。
她刚想说什么，就被顾陵拉走。
“？”姚蝶踉跄了些“二……二皇子？”
顾陵：“去逛庙会。”
“那三皇子他们……”
“就我们俩。”
姚蝶被连扯带拽地拉走，连个背影都留的仓促。
顾承德看了倪云一眼，没别的动作。
顾明澄倒是嗤笑了一声“三哥，你现在怎么天天带着这个舞女溜达，你不会是想纳妾了吧？”
倪云突然被提到，抬了抬眼，目光冷淡地扫在顾明澄脸上。
顾明澄倒是没发现，还在煽风点火。
“我前几天不是纳了个妾嘛，我前些日子在青楼里又相上一个，诶呀……”他突然转变了语气“那女人简直丧心病狂！”
倪云没心思听他闲扯这些，退了几步，打量着四周的街市。
倪云走到一家射技竞店，里面少爷小姐云集，纷纷展示着自己的技艺。
“射中了怎么算？”
她问。
“连中五发赠一个水晶琉璃链，小姐，试试？”
她递给他些银钱，拿起弓箭，瞄了瞄，指尖一松，就命中了靶心。
又一发。
她连中四发。
引开众多公子的青睐。
“最后一发了。”一位公子羽扇轻摇。
倪云抽了支箭，在手上掂量了掂量。
这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倒是让她想起了在山林里顾昭绕到她身后手把手教她射箭的样子。
倪云举起，盯着靶心。
“那女人她居然咬我！丧心病狂吧！她敢咬一个皇子！”顾明澄声情并茂地说着。
顾昭之时低垂着眼，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你知道为什么吗三哥？”顾明澄喘了口气“就因为我以前辱骂过她那街头乞讨的娘！我就骂了她娘一句！”
顾昭看他气呼呼的样子，到觉得有些好笑。
“我就骂了一句，我要是把她娘杀了，她不得杀我九族啊！”顾明澄向地上呸了一口“我就是把她娘杀了她也不敢杀我！”
顾昭身子一僵，他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思绪，不自觉的向他和倪云想去。
顾昭知道，倪云大概也在怀疑，怀疑杀死柳神韵的凶手。
只不过他们都没有捅破，这个维系他们关系之间的这一道纸墙。
他没真正想过，要是真如他们所想的那样，他该怎么办，他们之间会怎么样。
他不是没想过，只是每次都不敢往下想。
倪云指尖一顿，她听见顾明澄说的话了。
与其说他是说，比如说他气愤的嗓子都快喊出来了。
可她在意的根本不是这个。
她回过神来，猛的射出了最后一箭。
箭芯狠狠地立在了红色靶心上。
“好！”
掌声涌入她耳中，一切变得朦胧又那么清晰，空虚又那么拥挤。
老板笑着将水晶琉璃链塞在她手心。
“恭喜你啊，小姐，你箭射的真的很好。”
她笑不出来，点点头，出了门。
顾昭觉得心烦，既然还没确定，他索性不想了，转头却发现倪云早已走远。
“你去找七弟，我先走了。”顾昭走的急，就抛下这一句话。
倪云刚刚不在，应该没听见顾明澄说的鬼话。
最好是这样。
他心里暗示着。
她找了个靠水的酒亭，要了壶桂花酒慢慢品着。
亭外越热闹，她就越孤独。
倪云抬头看天上的月，橙黄的耀眼，她眯起眼，好像看见了她娘。
以前中秋，柳神韵总会放下手头上的事物，赶回来陪他们赏月。
现在想来，已有六七个年头了。
倪云突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她赶忙灌了一壶酒，才草草将眼泪压下去。
她这个人，从来不喜欢哭。
哭了就会失态，办事就会情绪化，还要有缓和的时间，最后自己什么也没得到，倒是浪费了好多做事的机会。
倪云双眸放空，又给自己续了一壶。
刚要入口，就被人夺去。
倪云带着不满抬头，看见了顾昭。
他嗅了嗅她的酒，指尖一覆，就全洒了出去。
“顾昭！”倪云有些恼。
“自己一个……”
顾昭抬眸，对上她泛红的眸子，愣了一瞬。
“哭了？”
倪云低下头“没有。”
顾昭坐下，打量了她一番，转移了话题“你这酒不好。”
“我喜欢。”
她犟嘴。
顾昭叫来小二“把我存在这的黄酒拿过来，最好的那壶。”
倪云抬头“你平时还喝酒？”
“和顾明澄他们偶尔喝喝。”
倪云又低下头，她现在不想听到顾明澄这三个字。
黄酒入壶，顾昭一饮而尽。
倪云看着他，目不转睛。
他连喝了三壶。
“……”倪云睨着他“你喝不醉？”
顾昭没回答，伸手勾起她腰上的水晶琉璃链“这是什么？”
“射箭赢来的。”她答。
顾昭轻轻一扣，就取下了那水晶琉璃链。
“归我了。”
她一愣，看着他别在自己腰间“你要这个干什么？”
他抬眸，对上她的视线，眼神里看不出半分醉意，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你赢来的。”
倪云撇开头，当什么也没听见。
“点的好酒，全让你自己喝了。”她埋怨。
顾昭突然笑起来“想喝？”
倪云摇摇头“不想。”
顾昭给她斟了一壶，递到她嘴边。
冰凉的碗边触上她的唇，她的眸子却没动，不偏不倚地落在他脸上。
“顾昭，我今天很累。”
……
顾昭没了耐心，将黄酒喝下，提起倪云的身子，直直吻了上去。
“！”倪云还没反应过来，烈酒已经渡入她的口。
“咳！咳……”倪云推开他，扶着石桌咳起来，咳的脖子红成一片。
“你……”她能说话了，就俯着身子看他一副高高在上，欺负人得逞的样子。
他好像有什么怒火，刚刚在倪云身上发泄完。
可是明明该生气的应该是她。
她刚呼吸顺了，顾昭就一把将她扛在肩头，越上了房顶。
倪云觉得头晕晕乎乎，看什么都头晕目眩的。
她扶住顾昭才勉强站稳，倪云现在看他都有些吃力。
“三皇子，拜托你在外面注意点。”她咬咬牙，却又拿他没办法。
她现在把他气走了，自己都没办法下去。
“倪云。”他喊她。
“嗯？”她蹙眉，抬头望向他。
顾昭背着月亮，显得发丝都在发光，五官立体的刀刃一样划破她心底的天空。
睫毛轻颤，眼眸黑而深沉，她从没看透过。
“我想娶你。”
他说完，倪云的视角更加朦胧，沉溺在他的眼眸中。
月光越来越明亮，将她眼底的泪水照的一清二楚。
她觉得这是梦。
顾昭抚上她的脸，垂头吻上她的唇。
唇上温润湿热的触感让她觉得这不是梦，眼前的人的气息经久不散，囊括了她的所有情绪。
“嘭！！！”
她看见月亮边升起蓝紫色的烟花，在天际盛开，绽放。
然后又坠落，落在她的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