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锋

    这封信是止剑山庄的庄主苏枕戈,苏澄跃那位大忙人老爹亲手所书。

    信中大致讲了两件事:

    其一,苏澄玉确实糊涂了,这都一个月过去他还没跟爹娘讲自己在外有心悦之人、还跟人私奔的事情,苏家夫妇俩已经磨刀霍霍准备向逆子了。

    其二,陆家这冒名顶替之人,巧了,正是苏枕戈牵桥搭线帮忙送到王都来的,正巧苏澄跃遇上,苏枕戈便顺势请自己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女儿看顾一下。

    苏澄跃:看顾?什么看顾?

    她又把这封信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确认亲爹给自己的交代就是“看顾”。

    好爹啊,这么多年也没看您老写封信关心关心亲闺女,结果现在一上来就给女儿派任务。

    苏澄跃忿忿不平地“哼”了一声,将信纸丢到一旁后,把自己人砸到床榻上。

    她盯着横楣上雕刻的牡丹海棠花纹,心里琢磨着信里的内容。

    所说对老爹难得回信就是给自己派任务这件事很不满,但苏澄跃也只道苏枕戈一般不会干涉她的去向,在得知她现在正在陆家后,居然特意来信麻烦他看顾陆家这位假公子。

    特别是“看顾”二字。

    苏枕戈的行事作风与他名字中的杀伐之气截然不同,从他回信中的遣词造句亦可见一般,他对苏澄跃的交代也不似命令,苏澄跃要不想干跑路了,苏枕戈也不会有什么多言。

    这位假陆公子究竟是何身份,能叫自己那位刚正不阿的父亲特意为其搭桥铺路,还在得知苏澄跃乔装改扮混入陆家后特意请女儿多加照顾。

    要知道老爹可从未请她做过什么事情,就冲这一点,苏澄跃也起了莫大的兴趣,想着在这地方留上几日。

    她正思索着呢,忽然听见一阵不徐不急的脚步声。

    苏澄跃微微仰头顶开头上的床帏,向里间门外望去,只见翩翩公子正掀开外门的布帘而入。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她刚还在想着这家伙,陆承远人就到门口了。

    因为名义上还是一家人,陆承远来她这间屋子也不拘束,都是径直进来的,若是里间的门闭着,他才会叩门询问。

    苏澄跃自认坦荡荡,大部分时候不会阖上里间的房门,是以隔着一层细帘足以将里间一览无余。

    陆承远将手上的书册摊开,寻到自己常坐的位置,只是他微微偏首,瞧见苏澄跃自他进门后便始终直勾勾盯着自己的好奇目光。

    “怎么?”陆承远侧身询问道。

    “唔……”苏澄跃翻身而去,心里琢磨了一下,暗道:不如干脆诈他一诈。

    她料想陆承远的真实身份必然不凡,否则怎会叫她老爹如此谨慎?

    已知陆承远出身南疆,在南疆能叫苏枕戈小心以待的,要么是南国的国王,要么是南疆的“土皇帝”,他们的祭司。

    但据苏澄跃所知,南国那位老国王已过知天命之年,就算陆承远像她一样学了易容之术,五十多岁的人也不可能仅靠乔装改扮与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一般无差。

    况且南国的王室似乎不会掺和蛊术这种容易反噬的东西,相较而言,面前之人就是南疆祭司的可能性更大。

    南疆与南国并不可一概而论,南国虽是南疆广域中最大的国土,但周边还是围绕着许多部族与附属小国,国王只是南国的国王,祭司却是整个南疆的祭司。

    想到这里,苏澄跃心下有了主意,她朝着陆承远狡黠一笑,道:“你是不是南疆的祭司。”

    陆承远摩挲着书页的指尖一顿。

    苏澄跃的试探一贯直接得不像是试探,叫人看不懂她到底是不是真的抓住什么讯息。

    虽然话中带着“是不是”,但语气很是干脆,像是已经笃定了一样。

    陆承远两相权衡下,向苏澄跃道:“我不太明白,娘子在说些什么?”

    “装什么呀。”苏澄跃拖长了声调,又向后一仰,颇为慵懒地说:“你这装得也太假了,就算你不是南疆祭司,但你一身蛊虫,明显出自南疆,听到自家祭司的名号,哪里会是这样的反应?”

    南疆祭司在南疆人眼中,可比大豫的皇帝更加威重。

    陆承远哑然失笑,暗道:她倒是敏锐了一回。

    不过从苏澄跃带着几分“迫不及待”的揭短中,陆承远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苏澄跃方才那句话八成是试探,她实际上并不知道多少。

    他心里有更担心苏澄跃知道的东西,如今将计就计试探出自己想要的结果,自然放心不少,人却但笑不语。

    苏澄跃瞧他也不看书,只一个人在那里尬笑,腹诽着他应当是被自己拆穿乱了阵脚,她人也更显得意,偏着头对陆承远道:“是或不是,你直言就好,我都向你实话实说了冒名顶替之事,你这人成日说话只说一半,好生无趣。”

    陆承远可没被苏澄跃这连珠般的“恶人先告状”击昏头脑,他心中暗自笑道:你分明也是藏头露尾,却先声夺人起来。

    苏澄跃先前确实向“陆承远”说了冒名顶替之事,可显然掺了些假话,且并未言及自己的真实身份,这会儿却在信誓旦旦得仿佛自己坦诚以待而陆承远遮遮掩掩。

    只是他也不是个愣头青,当真将话摊开来讲,陆承远可不好解释自己如何知道苏澄跃的身世。

    却见面色苍白的病弱公子面露歉意,微微抿唇,似欲言又止。

    苏澄跃眨了眨眼,不再过多催促——她斟酌言语的耐心就那么点,现如今心下觉得八九不离十,便准备干脆挑明。

    于是就在陆承远还在思索如何继续这场“你来我往”的唇舌之争时,只听苏澄跃径直道:“我收到份家书,叫我在王都对你多加‘看顾’。”

    她将“看顾”二字咬得很重,看向陆承远的目光也少了许多嬉闹的玩笑意味。

    陆承远知道她出身止剑山庄,自然也清楚这份家书是谁人所寄,可偏偏他又不该知道。

    苏澄跃这一记直棍,打得陆承远猝不及防,一时间还真想不到自己该说些什么好。

    憋了一会儿,他只好示弱般问道:“不知家中是何人看中敝人?”

    陆承远所想:苏澄跃提起这件事,是为“一无所知”的“陆承远”提一个悬念,在言语上的交锋,双方不清楚对方知道多少时,往往容易落于下风。

    显然,他是知道的,可他不想叫苏澄跃发现,只好让自己主动进入下乘。

    照理来说,苏澄跃此时应当趁胜追击,借着自己手中有对方不清楚的底牌从陆承远那里撬取更多讯息。

    可苏澄跃接下去的话又打了陆承远一个措手不及。

    只听苏澄跃道:“说是看顾,可我觉得应当是监督吧?虽说你请得苏盟主所助,可到底人心隔肚皮,你孤身入中原,又身中剧毒,肯定担心为人所害,但苏盟主帮你牵桥,也未必对你多放心,毕竟老话都说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陆承远:……

    苏澄跃这话已经与和盘托出没什么区别了,叫陆承远当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陆承远在苏澄跃说出“看顾”二字时,就明白苏枕戈的用意。

    当初他借着南疆之势,同止剑山庄定下盟约,才叫苏枕戈这般为他鞍前马后、调集亲友为他保驾护航,否则小小的陆家,安能聚集如此之多的中原武学泰斗?

    只是他入中原一年有余,迟迟未有进展,苏枕戈对他生疑也是正常,恰巧他的女儿偶然入局,有此吩咐也是情理之中。

    可叫陆承远难受之处,仅仅在于苏澄跃的直截了当。

    他时时觉得苏澄跃单纯,但她却洞明世事,许多未尽之语她皆能看透;可要说苏澄跃精明,可她又常常直言不讳,耿直得像个二愣子。

    也许这世上大抵总是有这样的人,分明看明白了事情,却总想摊开来说清楚,把一切掩藏在暗处的“只可意会”明明白白晾出来。

    陆承远无奈一笑,道:“如此说来,我的娘子是出身止剑山庄了?”

    苏澄跃“哼”了一声,挑眉道:“这件事与我没什么干系,可你这人实在讨厌,叫我难得想遵一次令,好好‘看顾’一下你。”

    她自觉这是狠话,异乡最大助力的怀疑、如影随形的监视者,定会让面前这个卑鄙的外乡人提心吊胆。

    可殊不知这话对陆承远而言却是“峰回路转”,差点就按耐不住心中的喜悦。

    陆承远赶忙咳嗽几声,掩盖自己面上差点显露出的喜悦,随后刻意拧着眉头,道:“你我已签订和离书,不日你便要和离归家……”

    苏澄跃像是早有所料般,眉飞色舞道:“什么和离书?我不知道。”

    她这样说完,却补充一句:“左不过改个日期,有什么打紧的?”

    瞧苏澄跃志得意满的模样,陆承远即便心生喜意,面上还是一派懊丧的模样。

    他拿起桌上的书,像是心烦意乱,不欲在此久留,转身离去了——虽说走远没多久,这家伙便忍不住笑出声来。

    苏澄跃待他走后,又回到床上调息起来,她对周身经脉轻车熟路,这会儿还有闲心想些别的:先前待在这里实在无趣,可这会儿又出了个岔子,叫自己忍不住想掺和一二。

    不过南疆的祭司这么好欺负吗?看来他们南疆人实力不过尔尔,我看这位土皇帝一般的祭司,还不及仡楼珈身手好。

    想来也是,大豫的皇帝也不会武功,他不照样能当皇帝?

    可思及仡楼珈,苏澄跃的兴致又下去不少,她蹙着眉思虑许久,忽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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