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浮!

    陆承远头一次发现,苏澄跃也不是那么好哄的。

    他无奈之余又有些费解,在他的记忆中,即便不论崖下那段“相依为命”的经历,便是在此之前,苏澄跃也不是如今这般……铁面无私。

    陆承远彻底成了局中人,便是瞻前顾后也寻不出什么缘由来。

    苏澄跃她一贯喜欢爱憎分明,只要明摆着将自己的态度放出来,便是对她憎恶至极,苏澄跃都不会放在心上,大不了少与之交往便是。

    唯独这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笑面虎,苏澄跃最是耿耿于怀。

    想想这人平日里温文和熙的模样,苏澄跃便愈是气愤。

    见对方说不上话来,苏澄跃又生出些“略胜一筹”的喜意,眉尾颇为得意地挑起一个细微的弧度。

    陆承远本苦苦思虑不得,但见她轻微的表情变化,意识到苏澄跃此时心情扭转些,他本有些郁郁的心境不知为何竟明朗起来。

    他望着苏澄跃,那双眸子里似乎含着款款深情,即便被苏澄跃那般不近人情地质问,他还是温和说道:“实在是……糊涂了。”

    苏澄跃略略歪头,似乎有些不解其意。

    只听陆承远唇边笑意加深,接着道:“我昏迷许久,梦中与娘子携手同游,碧水滔滔、青山绵绵,晃眼间白头偕老,实在太美,叫我流连忘返,再醒来瞧见娘子时,只以为你我相伴多年,已然忘却前尘。”

    苏澄跃好奇的神色彻底消失,啐道:“轻浮!”

    言罢,她左手一抻,门外的陆承远便有所预感,下一瞬,门板便狠狠阖上,门板在大力关闭下几番震动,几乎快擦着他的鼻尖。

    陆承远笑着伸手抚上鼻尖,虽与一刻钟前没什么区别,他还是吃着一个闭门羹离开,可不知为何,同苏澄跃这样聊上几句,他的心情又好上许多。

    ——虽然他们看着也没聊什么东西,最后似乎还是一场不欢而散。

    苏澄跃倚靠着门框,又像是将这扇门压住。

    她“哼”了一声,又小声骂了一句:“登徒子!”

    只是苏澄跃大抵是忘了自己沉浸于“过家家”的游戏时,曾“大言不惭”的称陆承远为“丈夫”。

    不过若是陆承远不长眼要跟苏澄跃在这个问题上纠缠,那苏澄跃倒是可能给他展现一番什么叫“胡搅蛮缠”。

    苏澄跃虽然忽略了一些“往事”,但她还是敏锐察觉陆承远有些不对劲,他好像变得……露骨了许多。

    她皱着眉头再度回忆一番方才陆承远那些话,先将陆承远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省略掉,仔细思索着那些话中的线索。

    苏澄跃掰着手指,将陆承远所说的讯息一条一条列出来——岭南、南疆、王都、陆宅……

    她又根据自己经历过的那些事情,来判断陆承远话中的真假。

    他说自己的病是南疆人干的,是“人祸”而非南方瘴气染上的咳疾,这是真的可能性倒是很高,他这病肯定是自岭南归来后有的,再加上那晚偷袭自己的蛊虫……不过奇怪之处在于当日偷袭之人是冲着自己来,而非陆承远去。

    照理来说,冤有头债有主,暗戳戳蹲在那里直冲自己来实在很是奇怪。

    苏澄跃曾经想过,顾嫣是娇生惯养长大的侯府小姐,恐怕全江湖也就认识一个她哥……或许可以再加一个她,实在不会有这样的仇家寻她,这必然是和陆家、甚至可以精准些说,就是和陆承远有关系。

    可对方又要绕这样的圈子,对“顾嫣”下手,苏澄跃觉得最大的可能便是因为顾嫣的家世。

    她是永安侯的长女,也是侯夫人唯一的女儿,不论如何,她嫁给陆承远后,若是他出什么事情,永安侯府那边必然是要帮衬几分的。

    两者结合想想,苏澄跃便觉得陆承远在“南疆”一事上,定然有所隐瞒,绝不仅仅是个人仇怨这么简单。

    而对方要绕这样的圈子,而不是直接对陆承远动手,除却这小子确实溜得很快外,苏澄跃也怀疑陆承远是不是另有依仗,否则若要是用那小小的蛊虫对付他一个病弱的公子哥,神不知鬼不觉便能要他性命,随时随地都是机会,哪里要这样麻烦?

    苏澄跃思索着陆承远能用什么法子,防备那些无孔不入的小虫子,下意识在房中踱步起来。

    安静的环境倒是十分利于思考,只有她颇具节奏的脚步声传到她耳边。

    苏澄跃动作一顿,又静立着侧耳细听起来。

    她的动作一停,那么灵敏的耳朵也只能捕捉到屋外的微风拂过、叶片摩挲、造景滴水之声。

    没有虫声。

    苏澄跃快步走到窗前,推开这间房的窗户,外边正对着一方小池,池中蓄养着的荷花开得正旺,她凝视着碧澄的小池,水中清晰倒映着四方庭院中那一寸蓝天。

    小荷尖角已立,可这池塘附近别说蜻蜓,便是孑孓都见不着影儿。

    她蹙眉回忆着自己在陆家的那些时日,最终可以确定,只有陆承远的院子里没有虫声,而那个大院子中是一切如常的。

    若是要对付那些防不胜防的小虫子,或许还是同为小虫子更有效些。

    苏澄跃又想起陆家豢养的那群“庸医”,可看陆承远的态度,并不像是不识货、受蒙骗的模样。

    若是这些“庸医”并非大夫,而是起着另外的作用,倒是情有可原。

    就像后院里那一堆江湖上有头有脸的“陆家亲戚”,“神通广大”的陆家人再从南疆请几位精通蛊术的人防备蛊虫袭击也不是什么难事。

    苏澄跃的猜想合情合理,就是叫她想破脑袋,也不可能凭空猜到陆承远院子里没有什么虫豸动静,全都倚赖这处院子的主人,那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公子哥儿。

    有名有姓、有始有终的陆家公子,虽是病弱浪荡却带着些温润贵气的模样,苏澄跃没怀疑过他也是人之常情。

    苏澄跃根据陆承远方才所言,一条一条梳理过去,自觉对这陆家的情况已经有了些基本的了解。

    这里对她而言算不上什么龙潭虎穴,只是暗中纠葛着江湖人士,叫苏澄跃有些苦恼。

    也不知道陆承远得罪的究竟是南疆什么人,希望别是他们南疆最大的那个祭司,老早苏澄跃便从自己父亲那里听了一嘴,知道苏枕戈有联络南疆祭司的意思,自己要掺和进这位祭司的“复仇”里,也是叫亲爹难做。

    苏澄跃又转念一想,觉得陆承远得罪之人必不可能是南疆祭司。

    当日袭击之人是南疆叛逆,身为南疆祭司的手下,仡楼珈便是来追查那人的,照这条理推下去,说不定这祭司可能还是和陆承远站一条线上的。

    只是想起仡楼珈,苏澄跃神色又黯然了些。

    她从袖袋中取出那枚还算厚重的云龙玉佩,这玩意佩在腰上当然是刚刚好,但又贵重又显眼,苏澄跃自然不可能将它戴上,可放进袖袋中随身携带又坠得慌。

    从前她都是把这东西丢在箱子底生灰的,这次回来却将它翻出来贴身携带着,时不时还要拿出来摩挲几下。

    这上边的云纹细看下与摞云纹十分相似。

    这是她爹给她准备的一块玉佩,行走江湖时若是有什么实在过不去的坎,拿着玉佩便可寻求止剑山庄所属的帮助,若是不便出面,将这上边的花纹印在纸上,附上自己的诉求寄予山庄,苏枕戈也会尽全力满足孩子的需要。

    这就像是父亲对孩子的承诺,但苏澄跃从不愿随意启用它。

    苏澄跃在找出这枚玉佩的时候,想:我先拿着它,再过一会儿,看看自己还想不想用。

    可这枚玉佩到她手中,不过几个时辰,苏澄跃想要用上它的心思便越来越强烈。

    苏澄跃又将这块玉佩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盯着它都快盯出一个窟窿了。

    须臾,她犹豫着翻手,将这枚玉佩盖在手下。

    玉佩上蜿蜒崎岖的纹路硌着苏澄跃柔软的掌心,就像是一遍一遍在她的心头揉搓,并小声询问:你真的不用吗?

    她自离家游历后,不曾假借父母名头,也不曾给父母惹出事端,如今真的要为寻一个人而动用此物吗?

    寻一个人……

    苏澄跃微微晃神,虽然心中还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可她脑海中已经浮现出找到仡楼珈时的场景——她倒是只想象过他们再见是什么样的场景,从未想过伊人已逝的情况。

    或者说,她并不是傻乎乎一味认为仡楼珈必然无事,只是下意识回避了这个可能。

    其实是否要用上这枚玉佩,她心中的这杆称显然已经给出了答案,只是苏澄跃从来没有使用过这东西,尚有些犹豫罢了。

    ——她倒是没想过止剑山庄也不能帮她找到仡楼珈的可能。

    大抵是因为在苏澄跃心目中,苏枕戈一直是那个无所不能的大英雄。

    她又拿指尖在玉佩的龙首上戳着,眸光凝神,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神情渐渐坚定下来,还忍不住勾起嘴角,显出几分慧黠来。

    只是她那位专属的“信使”不知去到何处,苏澄跃还得想办法找个安全的法子将信物拓纹寄出去,那小家伙跟她一样成天在外边野,几天不见也是常事。

    尽管这些日子发生了很多事情,叫苏澄跃回忆自己刚刚“嫁”进来时的心态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不过她还没想明白后边该如何处理,这时候就已经急冲冲找起纸笔,苏澄跃的手上捏着玉佩,眸光在屋内搜寻,心中正在琢磨着遣词造句。

    苏澄跃琢磨着今天将书信发出去,大约半个月止剑山庄那边便能收到消息,这样一来一回也有月余,自己在这段时间里想办法放出些“顾嫣受到惊吓生病”的消息,一个月后服下假死药脱身,可谓是天衣无缝。

    想想这个绝妙的主意,苏澄跃便忍不住为自己击节称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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