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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我想听什么

    那一瞬间,蘼感觉南国那蜿蜒曲折、一眼望不到头的崇山峻岭尽数压在了她的背上。

    苏澄跃的目光是平淡而坚定的,只等她带自己去到新房间里去;而陆承远的目光也是平静的——那种黑云压城的平静。

    她的目光在这二人间屡屡游移,一贯聪敏的脑袋瓜子僵在那里,唇瓣几番翕动,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都箭在弦上了,不带“少夫人”去厢房也不合适,可看“公子”的神情,蘼总觉得自己但凡敢帮着“少夫人”搬出去,保不齐自己隔天就横尸街头了。

    蘼打了个寒噤,犹犹豫豫着不敢上前。

    可惜苏澄跃不是个犹豫的性子,她在瞧见蘼走来的时候便将原本摆在身前的双手置于身侧,抵着身下的木箱。

    旁边陆承远的余光一直落在她身上,苏澄跃一动作,他便猜到了她要做什么——这是一个随时准备起身的动作。

    几乎在蘼停下脚步的瞬间,苏澄跃就已经站起并转身抬箱子

    他方才将能想到的理由都同苏澄跃说了一遍,可她头都没回过一次,可见苏澄跃心志之坚定。

    不过想想“陆承远”这个身份的所作所为,也算是情有可原。

    修长的五指搭在苏澄跃面前的箱子上,她盯着这只带着些病态的手,还是有些忍不住,抬眼看向手的主人。

    那张眼熟的俊美容颜微微敛眉,显出几分弱势,像是情真意切的抱歉。

    他这张脸真的很会骗人,浅笑时像温润的公子,坏笑时却带着艳丽的攻击性,这样低眉顺眼的模样,又给人一种楚楚可怜的感觉。

    苏澄跃跟着千面仙学易容跟了两年,自以为也算是看遍世间美人容颜,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多变、又各有千秋的出色容貌。

    只可惜……

    苏澄跃收回自己的目光,心中暗道:只可惜他怎么变,都掩不住那轻浮的底色。

    她不欲同此人纠缠,直接搬起自己的大箱子,陆承远原本轻搭在上边手也顺势滑落下来。

    他看着苏澄跃头也不回,搬起箱子往蘼那里走去。

    而站在不远处的蘼,看着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的苏澄跃,就像是在看一支向自己射来的夺命毒箭。

    她频频望向陆承远,试图向祭司大人表现自己的慌张与无奈。

    ——这可是“少夫人”坚持要跟我走的,我也没办法啊。

    不过尽管陆承远也在向蘼所在的方向走来,但目光一直紧随着苏澄跃而动,显然注意力并不在她的身上。

    蘼顺着陆承远的视线,再度望向搬着大箱子的苏澄跃。

    “走吧。”她走到蘼跟前,偏头对蘼说道。

    蘼又看向仅落后苏澄跃半个身位的陆承远。

    陆承远却只是盯着苏澄跃,一副无时无刻不在等待着心系之人回头的模样。

    蘼忽然福至心灵,慌张的脑袋忽然找出一条明路来,赶忙对苏澄跃道:“少夫人!那房间、那房间有……有蛇!”

    她又猛地点几下头,斩钉截铁说道:“是蛇,一条花色斑斓、三角头的大蛇,我正派人驱赶呢,您还是先别搬进去吧。”

    蘼生怕说些寻常蚁鼠虫豸吓不住苏澄跃,手忙脚乱的比划着,试图塑造一个恐怖的巨蛇形象,最好凶恶到令人望而生畏,叫这位不同寻常的大小姐赶快被吓走才好!

    只是苏澄跃深刻体现了蘼在心中所描述的“不同寻常”之处,只见苏澄跃眼睛一亮,对她兴奋道:“什么样的蛇?快带我去瞧瞧!”

    蘼:……

    真是一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姑娘呢。

    蘼又将目光瞥向陆承远,见他实在无动于衷,别无他法,只好带着苏澄跃往自己先前收拾好的厢房过去,又在路上对苏澄跃道:“我已经遣人驱赶,那蛇大概是已经跑走了。”

    哪里有什么蛇,全是她急中生智说出来糊弄人的,还是得提前打好话头,免得到时候找不着蛇,那她可就有些尴尬了。

    苏澄跃倒是无所谓,有什么奇珍异兽那是锦上添花,若是没有对她而言也不是坏事。

    这段路没多久,绕过一圈连廊,穿过陆承远院子中的布景,便走到那处厢房门外。

    那确实是一间好屋子,采光好又宽敞,外边便正对着院中的山水造景,很是雅致,唯一的缺点便是离主屋太远,但这对苏澄跃而言似乎也不算什么缺点。

    看着她将手中的箱子放下,站在一旁的蘼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这段路上一直紧张着,竟连自己一直牢记于心的“职责”都忘了,任由苏澄跃自个儿搬了一路的箱子。

    苏澄跃倒是不在意这些——她这宝贝箱子,指不定还不愿意叫旁人帮这个忙。

    她环视了一圈这间屋子,对此很是满意,终于将目光落在了正站在门口的陆承远身上。

    苏澄跃朝他一笑,道:“好好养病。”

    言罢,她干脆利落关上房门,将这主仆二人关在门外。

    蘼又小心翼翼觑向陆承远,见他面色如常,又立马把自己的目光撤回来。

    下一秒,她听见陆承远道:“你自去忙吧。”

    蘼心道:忙什么?

    她是祭司的护卫,最大的职责便是守卫祭司,除非陆承远给她派遣了别的人物,否则她理应“忙”着看顾祭司大人。

    但这话她可不会说出口,她一贯机敏,此时此刻已经猜到了什么,便俯身向陆承远行礼告退。

    等走过一个拐角后,蘼勾起唇角,又强忍住回头瞧一瞧的想法,向主院那边走去。

    主院外边那圈连廊上,蘅正撑着下巴坐在那里。

    她方才就在院子里,表面上忙着侍弄花花草草,实际上一直暗戳戳留意着这边的动向。

    蘅瞧见就蘼一个人回来,眉尾一挑,狡黠笑道:“‘少夫人’一回来,公子就醒了,精神抖擞满院子乱跑,真是药到病除啊!”

    蘼也跟着笑了下,道:“方才可真叫我糊涂了。”

    “糊涂什么?”蘅瞪大了双眼,“我看是公子糊涂了才是。”

    她嗤笑一声,又道:“连这位姑娘是谁都还没查清楚,且不过短短几天时间,公子未免也太不谨慎了。”

    蘼并未多言,只是抬了抬下巴,示意着一旁的草丛。

    蘅顺着她指示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直灰扑扑的蛊虫迅速溜没影儿去。

    “任它告状去吧,反正我债多不压身。”话虽这样说,蘅的声音却明显低下来许多。

    那厢蘼刚刚走远,陆承远便轻叩苏澄跃的房门。

    苏澄跃正在屋子里上上下下搜寻着,确认没有什么密道、暗格之属。

    她听见敲门声,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门外的人影映在那里,平白生出几分久久等待之感。

    苏澄跃敛眉深思了一会儿,心道:不如再试探试探他,看看能不能问出更多的讯息,比如那晚袭击来的人里,那个用玄蛊偷袭自己的人又和他又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自然而然牵扯到一个呼之欲出的名字。

    苏澄跃赶忙打住自己的思维,三步并两步打开房门——却只开了一半,叫自己用身形堵着。

    陆承远笑问:“方才听见屋内有敲打、搬挪之声,不知娘子在做些什么?可需要帮手?”

    苏澄跃懒洋洋抬眼,扫了一圈陆承远空无一人的身后,暗道:这人病中,将能干活的侍女支走,又说这种话,根本不是诚心要帮忙的,言不由衷,哼。

    这到算是错怪了,苏澄跃若是有要求,陆承远自然当仁不让,他也并非手无缚鸡之力。

    不过现在的陆承远,哭也好、笑也罢,在苏澄跃眼中皆是别有所图、小人行径。

    但苏澄跃还想着试探试探,便未将话说绝,只道:“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你只捡些我想听的东西来说,你应该知道我想听什么。”

    试探,苏澄跃式试探,就如同那姜太公手中的钓鱼竿,笔直的鱼钩只等呆愣愣的鱼儿上上钩。

    并且苏澄跃自己还没什么自觉,只道自己这番试探真是进可攻、退可守,什么信息都没透露出来,可谓是上上策。

    只可惜情爱蒙眼的人,往往就是热衷于咬直钩的鱼,还对此甘之如饴。

    陆承远思忖片刻后,便无奈道:“娘子冰雪聪明,愚夫早知骗不住娘子。实不相瞒,某随父亲前往岭南时,无意间得罪了些南疆人,这一身沉疴也是拜他们所赐。可他们苦苦相逼,即便回到王都,也常有祸事临门,故而家中备有几处密所,用以避祸。”

    他停顿片刻,一面琢磨着后边的遣词造句,一面缓缓开口道:“那日贼人来势汹汹,某……慌乱之下,竟将娘子忘于屋内,实在万死难辞其咎。”

    陆承远面露愧色,将此事一笔带过后,又洋洋洒洒道:“得知娘子失踪的消息后,我实羞愧不堪、坐立难安,直想随他们一道去寻娘子,只是这病体无能,竟猝然病倒,好在娘子吉人自有天相,平安归来,使我再度得见娘子,实乃天幸。”

    “呵。”只听见苏澄跃冷笑一声,“你净捡对自己有利的话讲,以为我听不出来?我且问你,‘得罪了些南疆人’,得罪的是什么人?怎么得罪的?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抱歉得很,可我今儿回来时,瞧你人挺自在的呀,一句道歉都要我三催四请的,哪里是心怀歉意的模样?”

    苏澄跃倒不是非要这么个道歉,这玩意对她而言不值一提,她只是赶着陆承远话中的漏洞猛踩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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