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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晁斯年出生的第七天,晁盖抱着他来看望晁霖,晁霖抱着晁斯年,喜欢的不亦乐乎。

    “我说你,这么喜欢孩子,什么时候自己生一个才好呢。”晁盖看着晁霖,双手环胸说道。

    晁霖瞥了一眼晁盖,语气略显不满与责怪:“哥哥。”

    “好好好,”晁盖自然明白晁霖为何意,他急忙摆手,改口道:“不说了,不说了。你不愿嫁人,哥哥养你一辈子又有何妨。”

    晁霖轻哼一声没有回答,转而低头轻摇怀里的晁斯年。

    ——婴儿嗜睡,此时的他睡得正酣。

    晁盖坐在卧榻上,他盯了一会儿晁斯年后抬眼看向靠坐在床边的晁霖,纠结犹豫了一会儿,终是开口问道:“小霖,哥哥一直没问你,你前番下山,到底为何?”

    晁霖闻言动作一顿,却又立马反应过来继续摇着晁斯年。

    她抬头望向晁盖,轻轻一笑:

    “为了现在。”

    为了现在他们一家人还能够面对面地坐在一起,而不是阴阳两隔,永无复见之日。

    晁盖听了晁霖的回答面上浮现迷茫,很显然他不明白晁霖的话为何意,再想问,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哥哥,你相信我吗?”晁霖看出晁盖的不解,她看向晁盖,眼睛笑眯成了月牙形。

    晁盖点头,“我自然相信。”

    “那就别问了,永远都别再问了。”晁霖还是在笑,“无论因为什么,都过去了,而且我也不愿再想了。”

    梁山,也该迎接新的未来了。

    晁盖看着晁霖久久没说话,他清楚晁霖的性格,也通晓她的脾气,他知道她做任何事都有她自己的打算;晁霖下山必有原因,她既不愿说,那他便不会再问,他百分百相信晁霖,同样也百分百尊重她。

    只是如今的晁霖变了,他心中也十分清楚。

    晁霖的任性娇纵是他从小惯出来的,那如今的心思繁重呢,又是谁一手改变她的?

    “是我不好。”许久,晁盖复又开口,他看着晁霖,眼底是说不清的复杂情绪。

    “什么?”晁霖被晁盖突如其来的自责搞的一愣。

    “若是当年我们留在晁家庄,如今的一切便都不会发生。你不会受那么多的伤,不会有这么重的心事,不会被我关禁闭,不会心虑到无法见人。小霖,你变了,你再不若小时候那般肆意灿烂了。我时常在想,若是当时我没有同意劫取生辰纲,或是劫取后我们留在了晁家庄,这一切是否都会变得不同?”

    “哥哥。”晁霖轻轻一笑,无奈的摇了摇头,“该发生的事情总会发生,它并不会因为你今时的后悔而不复存在。生辰纲注定被劫,我们也注定留不在晁家庄。哥哥想要这一切都没有发生,想要这一切都变得不同,可是哥哥有没有想过,不上梁山,哥哥如何娶得三娘嫂嫂?如何拥有斯年?如何识得梁山众兄弟?如何让雅儿姐姐与林教头重逢?”

    “哥哥,人都会变的,我早已不是孩子了,变的成熟稳重不是正常的吗?况且心事每个人都有,我有,我想哥哥你也有;而我的心虑…”她说着自嘲一笑:只不过是掩盖腿病的借口罢了。

    “我的心虑也不是因哥哥关我禁闭而成,哥哥莫要再多思了,我一切无妨。”

    晁盖听完晁霖的话嘴抿成了一条直线,沉默着没有回答。

    他何尝不知道他们再也回不到过去,何尝不知道拥有三娘与斯年是他的幸运,何尝不知道梁山的日子真的很快活,只是晁霖——他唯一的妹妹,他最珍惜的人,他能看出来她越来越不快乐了。

    “哥哥,我真的没事。”晁霖甜甜一笑,笑容亦如她上梁山之前一般明媚灿烂。

    晁盖看着晁霖的笑颜,这个笑容他曾太过熟悉,而如今他却只觉得陌生。

    ——晁霖在强颜欢笑,他心中笃定。

    “小霖,你知道的,你可以永远依靠我。”

    “我知道。”晁霖笑着点头,语气坚定。

    晁盖看着晁霖,晁霖继续低头哄着怀里酣睡的侄子。

    四月的暖阳透过窗沿打在三人面庞,屋内的气氛温情,而晁霖房间的大门也在此时被敲响。

    晁盖向外问何事,门外侍女通报说是宋江与吴用来看晁霖。晁盖与晁霖对视一眼,见她点头,这才允了侍女开门让他二人进来。

    “公明,加亮,你二人如何来此?”

    宋江与吴用刚进房间大门,晁盖便率先开口问道。

    “我与军师刚去了哥哥那里,不想三娘姑娘与我二人说哥哥在小霖妹子这里,我二人便顺势来此了。”宋江笑着开口,坐到了卧榻晁盖的左侧。“小霖妹子,近来如何?”

    “公明哥哥,我很好。”晁霖也笑着回应。

    侍女搬来木椅,吴用示意她将木椅放在晁霖床边。侍女将木椅正对着卧榻置于晁霖床头处,吴用坐下,先轻轻抚了抚晁斯年粉嫩红润脸庞,又顺势覆上了晁霖的手背。

    “天气转暖,你手却还是这样凉。”他感受到来自晁霖手部的冰冷,淡淡开口。

    “刚刚转暖,还在过渡。”晁霖敷衍着回答,打了个哈哈,不准痕迹的挪开了自己的手。

    吴用的手滞于半空,却又十分淡然的收了回来。他看着晁霖,认同般轻轻点了点头。

    “贤弟刚说去了我那里?贤弟是有事找我?”晁盖转头看向宋江,不解发问。

    “是。”宋江点头,“哥哥前时不是说小霖妹子的禁闭不许任何人探视,后又说小霖妹子得了心病不宜见人;可我这心里总是担忧着妹子,便与军师商量着看能不能求哥哥让我二人来看一看妹子,不想哥哥却早已来看了。”

    宋江说完又笑了起来:“我与军师先生晚了一步啊。”

    “如此。”晁盖了然点头:“看来是赶巧了。”

    “小生与公明兄长未曾得到天王应允便私自前来,还请哥哥原谅。”吴用轻摇羽扇,语气真诚却又淡薄。

    “无妨,你二人想找我商量,是我不在,算不得二位贤弟违纪。”晁盖轻轻摇头。

    “其实小生与公明兄长想与天王哥哥一同来看望小霖实是有一事相商。小霖出不得门,只好我们前来相议了。”吴用继续说道。

    “哦?何事?”晁盖不解相问。

    吴用看着宋江点了点头,宋江会意,开口道:“哥哥,现在山寨的兄弟人马数多,今时非同往日,所以我与军师商量着,不如我们请众兄弟分寨驻扎。前后左右立四个旱寨,后山两个小寨;前山三座关隘,山下一个水寨,两滩两个小寨,请各弟兄分投去管。”

    晁盖听完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贤弟思虑周全,如此甚好。”

    “想来公明哥哥心里已经想好了,不如说来听听。”晁霖甜甜一笑。

    宋江将分于忠义堂、左右前后寨、山前三关、金沙鸭嘴滩二寨、山后两个小寨、四路酒店,还有掌管其他后勤事务的头领与座次一一与晁盖还有晁霖说了,二人听了,纷纷点头以示赞同。

    “公明哥哥,水寨呢?”晁霖看着宋江,眼神中充满了好奇与不解:

    宋公明如此心细之人是不可能将水寨忘掉的,那他因何而未提水寨?

    “这就是我与公明兄长想同你和天王哥哥商量所在了。”吴用看着晁霖轻轻回道。

    晁霖不解歪头,“怎地呢?”

    “水军八位头领,佼佼者却是众多,一时间大头领实在难择。论上山的年头与资历,当数小二兄弟最为合适;论心性与能力,却是李俊兄弟为上佳;但论水性和水战,张顺兄弟又超群绝伦,实难抉择啊。”宋江叹了一口气。

    晁霖看向宋江,书中在晁盖死后这头领与位次的安排全都是由宋江自己决定的,怎地现在他竟犹豫了呢?

    “那公明哥哥心中觉得这三位哥哥谁最合适呢?”她问道。

    宋江笑着摇摇头,没说话。

    “哥哥如何看?”晁霖看向晁盖。

    晁盖沉思了一会儿后,开口道:“小二是我和加亮的结拜兄弟,我不好多说;李俊兄弟为人成熟稳重,确实为上佳人选;至于张顺兄弟…张顺兄弟今年不过二十有二,虽水性为水军之最,但年龄也为水军之幺,恐难服众。”

    晁霖听完晁盖的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军师如何看?”她又看向吴用。

    “我听你的。”吴用只回之温柔一笑。

    晁霖眨眨眼:看来这三位是要把这个重任交托在她身上了。

    “妹子是如何想的?”宋江笑眯眯的看着晁霖。

    晁霖盯了一会宋江,而后定定的说出了李俊的名字。

    宋江闻言脸上漾出一个欣慰的笑,吴用也放松的呼出一口长气。他二人笑着对了个眼神,又互相点头致意,似是对晁霖的答案十分满意。

    晁霖在看到宋江与吴用的互动后瞬间反应了过来:

    这二人早就决定好李俊是水军的大头领了,装作犹豫之态与她和晁盖商量也不过是借她之口说出来而已,他二人知道她会选李俊。

    但是…为什么?水军是哪里特殊吗?她不明白。

    “那么,”宋江开口:“水军寨内,第一位李俊,第二位阮小二,第三位阮小五,第四位阮小七,第五位张横,第六位张顺,第七位童威,第八位童猛。哥哥与妹子觉得如何?”

    晁盖笑的一脸满意,连连点头称赞宋江安排的精妙。

    “公明哥哥知人善任,你的安排自然是最好的。”晁霖压下自己的疑惑,微微歪头,笑眯了眼。

    宋江笑了,“既哥哥与妹子都同意,那宋某便如此定下了。”

    “好,就应如此!”晁盖一拍大腿,高声应答。

    “还有一件事。”吴用眼含笑意的看了一眼晁霖,目光又扫过晁盖落在了宋江身上,“公明哥哥请说吧。”

    “是这样,”宋江看着满脸写着疑惑与好奇的晁霖笑道:“小霖妹子可还记得段景住兄弟投奔梁山来时骑的那匹照夜玉狮子马吗?”

    “记得。”晁霖点头。她怎么会不记得,书中就是因为这匹马,才会使晁盖白白丢了性命。

    “段景住兄弟在上山后就将那匹马进献给了宋某,但某无才无德,马上不可征战,马下不可定国,实在配不上如此好马,因此我便想借花献佛,将照夜玉狮子马赠与妹子作坐骑。”

    “啊?”晁霖略显吃惊:宋江要将照夜玉狮子马送给她?!那也太贵重了。

    “公明哥哥,照夜玉狮子马乃马中极品,实在难得。此马太过贵重,且它是段景住哥哥献于哥哥的进礼,我不能收。”晁霖摇头拒绝。

    “妹子因何而与宋某客气呢?”宋江语气轻柔而又坚定:“沧州、青州、江州,妹子的一身伤,妹子死去的马;妹子为宋某所做的一切与这一匹狮子马相较不过九牛一毛,在宋某心中,它远不及妹子予宋某的心贵重。”

    “公明哥哥…”

    宋江知道晁霖还要拒绝,赶忙打断她的话继续说道:“小霖妹子,收下照夜玉狮子马吧,这马再贵重不过是一匹马,宋某只将它看做是回报妹子之前相助之恩的礼物。我知道你喜欢马,它很适合你,很衬你。”

    “公明哥哥,我…”

    宋江的面色与语气真诚而又坚定,一时间倒叫晁霖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了。

    一个坚持要送,一个坚持不肯收。宋江与晁霖僵持不下,终于,吴用开口了:

    “小霖,”他看向晁霖,“别推辞了,这是公明哥哥早就想好的,别辜负了他一片美意。”

    宋江与吴用都没在撒谎,宋江确实在看到照夜玉狮子马的第一眼就觉得这匹马很衬晁霖,也在收下照夜玉狮子马的第一刻就决定将它送给没有固定坐骑的晁霖——这确实是他早就想好了的,只不过晁霖一回来就被关禁闭了,半个月过去,他今时才有机会把自己的心意告诉她而已。

    晁霖看向吴用,而后者只是十分平静的看着她;她又十分无措的看向晁盖,只见他也点了点头:

    “小霖,公明贤弟既有心,那你便收下那照夜玉狮子马吧。”

    晁霖的目光在晁、宋、吴三人之间打转,而这三人则皆是一脸坚定的看着她。

    “好吧。”晁霖犹豫了许久,终是松了口。宋江坚持要将那照夜玉狮子马送与她,她若再是推辞,恐怕要拂了宋江的面子了。

    “承蒙公明哥哥看得起我,那我收下那狮子马就是,多谢哥哥了。”晁霖对宋江颔首致意。

    “妹子不必自谦,以妹子之心性,遍值这世间万千之最。”宋江笑着回应。

    送礼风波过去,吴用用羽扇遮住嘴轻咳两声,又对宋江使了个眼神;宋江会意,立马直起身,侧脸看向晁盖道:“天王哥哥,这山寨兄弟的分拨虽已定,但还有许多其他的地方需要商榷,不如哥哥与我一起去聚义厅商讨一下?”

    “哦?”晁盖一脸纳闷:“还有何地方需要商榷?贤弟心细如发,安排精妙,不如就贤弟全然安排了吧,我断无异议。”

    “哥哥。”宋江对晁盖向吴用与晁霖处使了个眼色,故意压重语气嗔怪道:“小弟就是安排得再精妙也得哥哥这个山寨之主点头才行,哥哥必须得与小弟同去!”

    “噢,噢!”晁盖这才看出宋江的暗示,方才恍然大悟:他这是在给吴用和晁霖制造独处的机会啊!

    “可以可以,既是为了山寨,那我哪有推辞的道理,我与贤弟同去就是!”他立马改口应允。

    “哥哥,事不宜迟,那我们现在便动身吧?”宋江说着就站起了身。

    “好,我们走吧。”晁盖也跟着站了起来。

    晁霖默默地坐在床上看着这三人互相之间的眼神交流:这该死的默契——她暗自吐槽。

    “军师不同去吗?”晁霖嘴角勾起一个弧度,看向吴用道:“出谋划策哪里能少得了你呢?”

    吴用一声轻笑,摇着羽扇看了一眼晁霖,而后低下头,没说话。

    “额…”宋江见状不妙,赶忙为吴用开脱道:“我与天王哥哥要商讨的也没什么需要军师先生出主意的地方,就…不必了吧。”

    “如此。”晁霖一脸了然的点了点头,她挑挑眉,将怀里熟睡的晁斯年递向晁盖方向:“那就辛苦哥哥和公明哥哥啦。”

    晁盖接过晁斯年,又摸了摸晁霖的头,“哥哥明日再来看你,若是有事,记得派人去寻我。”

    “我知道了哥哥。”晁霖对晁盖灿烂一笑。

    晁盖微微一笑,用手背抚了抚晁霖的面庞,“走了。”

    吴用将晁盖与宋江送出大门,刚返回晁霖的房间关上房门,还未转过身时,就听得内阁晁霖的轻笑:

    “看来我没有主动选择的权利,只有被安排的命运啊,军师。”

    吴用一怔,而后转身走向晁霖,坐在了她的床边。

    “此话何意呢?”

    “军师说何意呢?”晁霖笑着反问:“难道你我现在必要将话挑明了说才有意思吗?”

    吴用笑了:“不高兴了?”

    “哪敢啊。”晁霖向后随意一靠,“您是军师,那是我哥,还有一位公明哥哥,您三位说什么便是什么,我不敢不高兴。”

    吴用没说话,晁霖则撇撇嘴,继续开口道:“军师,你是有什么事要与我说吗?”

    “无事便不能与你坐一会儿了?”吴用轻摇羽扇,不慌不忙的反问。

    “不是。”晁霖摇头:“山寨大小事务琐碎繁忙,千头万绪,我怕耽误了军师宝贵的时间。”

    “什么话。”吴用笑起来,“在我心里,你最珍贵。”

    “军师惯会拿好话哄我。”晁霖不以为然。

    “是好话还是真话,你心中有数。”吴用双眼含笑的看着晁霖,缓缓回答。

    晁霖一声轻笑,她是有数。

    吴用是喜欢她,她也确信吴用很喜欢她。可她与他皆是为了梁山可以付出一切的人,她为了梁山处处算计、步步为营,他又何尝不是呢?

    所以吴用说她在他心里比梁山珍贵?她不信。

    “军师…”

    “不要再叫我军师了。”

    晁霖刚开口准备反驳吴用便被他一口打断,她的表情变得疑惑,看着吴用不解问道:“什么?”

    “我说,不要再叫我军师了。”吴用一本正经,严肃的语气中透露着些许不满情绪。

    晁霖从去年七月份开始便一直叫他军师,他知道她生他气,尽管他用尽一切办法她却还是对他不冷不热。可如今这偌大个房间里只有他与晁霖二人,晁霖一口一个军师叫着,他听着,只觉得十分刺耳。

    “为何?”

    “你说为何?”吴用不满情绪更甚,他想当晁霖的加亮哥哥,而不是泯然众人的军师。

    晁霖看着吴用不悦样子心下了然,她语气淡淡,陈述道:“山寨兄弟皆叫你军师。”

    “你与他们不一样。”吴用蹙着眉反驳。

    “如何不一样?”

    “你说如何不一样?!”吴用变得十分气恼,他愤愤一甩手,直直的盯着晁霖。

    “为何呢?”晁霖一脸淡定的反问。

    “什么?”吴用被突如其来的问题搞得一愣。

    为何喜欢我呢?吴用。

    “加亮哥哥,你为何如此偏爱于我呢?”晁霖看着吴用,淡淡问道。

    加亮哥哥?

    吴用眼睛一亮,时隔大半年晁霖再一次这么叫他,他心中十分欢喜。

    为何偏爱于她?

    他看着晁霖,脑子里开始回闪他看着她长大的点滴:

    他记得晁霖刚出生时握着他的白白嫩嫩的手;记得她三五岁时攥着他的衣角问长大可不可以嫁给他的稚嫩声音;记得她七八岁时挥舞着双剑的瘦小身影;也记得她十二三岁时日日缠着自己陪她玩闹的笑脸。

    可这一切都在晁霖十四岁那年不一样了。那年她死了,一天之后她又活了,却把之前所有的事情都忘了,看着他的眼神也不再充满热切与欢喜,而是陌生与戒备。

    他也是在那一刻才发觉自己对晁霖的感情。

    晁霖完好的站在他的面前,晁盖却说她是死而复生。那年他二十六岁,却是第一次体会到心痛到无法呼吸的感觉,也是那时他才发现,他对晁霖不只是哥哥对妹妹的关心与爱护,而是一种深陷其中、无法割舍且甘心沉沦的爱。

    他爱她,曾经超过自己,现在越过梁山。

    他做过的唯一一件对不起她的事就是让李逵抢走小衙内,所以今天晁霖对他冷淡疏远的局面都是他自己造成的,他不怪晁霖,只怪自己。

    晁霖对他信任亲昵,以至于他认为自己不论怎么做她都不会真正生他的气。事后他才幡然悔悟,觉得自己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恃宠而骄了。

    他忘了晁霖一直都是个有脾气、有性格的女子,凡事触及她的底线时她绝不容忍,而这也是他喜欢她的理由之一。

    “君似明月我似雾,雾随月隐空留露。”

    许久,吴用从回忆中抽身,又盯着晁霖沉默了良久,终是嗓音沉沉的开口念出这一句诗。

    晁霖闻言轻吸了一口气,眨眨眼,心下了然:

    ——这就是吴用给她的答案,十四岁前的晁霖是永恒的明月,吴用是环抱着她的清雾;十四岁后的晁霖是她,是不再升起的月亮,吴用便随之消散,只留下如露水般过去的回忆,折磨着永远也放不下的人。

    她不是晁霖,吴用与晁霖前十四年的时光她不记得,也不了解——可吴用却记得。

    他记得、他了解,所以他远比晁霖想象中的更喜欢她,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小霖,我对你一直都是真心的,无论你如何不信我,无论我还需要再与你重复多少次,从当年我在祝家庄说我想要娶你,到现在、到以后,我都不会变。我不是偏爱你,我只爱你。”

    吴用的话让晁霖有一瞬间的失神,她看向吴用,眼角却控制不住的红了起来。

    她来这里六年,与吴用相处了六年,尽管她二人有过矛盾、有过分歧,她还一股脑的想要疏远吴用,可吴用却从来都不曾放弃过她,一刻都没有。

    被人真心对待的时候,竟是如此地想要哭泣吗?

    “都多大个姑娘了,怎地还随意掉眼泪呢?”吴用轻叹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一方雪白帕子握在手里,擦掉了晁霖眼角的泪珠。

    “就如此不想我钟情你吗?看你这眼泪,止都止不住。”他故意哄着晁霖开心。

    “军师,”晁霖破涕而笑,“别说了。”

    “都说了别再叫我军师了。”吴用笑着擦掉晁霖脸上的泪,“方才你都叫了我加亮哥哥了,我是你的加亮哥哥,不是你的军师。”

    “那你是谁的军师?”晁霖轻抽两口气,红着眼看着吴用。

    吴用轻笑着摇头,没回答。

    他是梁山的军师,是众兄弟的军师,可在晁霖面前,他就只是他自己。

    “不说算了。”晁霖撇撇嘴,语气略显不满。

    “好啦。”吴用笑着揉了揉晁霖的头发,“傻姑娘。”

    “我不傻,”晁霖闪头躲走吴用的手,“你才傻。”

    “嗯,好,我傻。”吴用顺从着点头,面上是止不住的笑意,“那么请问如此愚钝的我可以向你讨教一下为何你要选李俊兄弟为水军大头领吗?”

    晁霖闻言抬起眼白了吴用一眼,“军…加亮哥哥,这不就是你和公明哥哥想要的结果吗?我不过是替你二人说出来了而已。不过话说回来,你和公明哥哥既有决议,为何不直接说出口,而是要借我之意呢?”

    吴用摇摇羽扇,笑着看晁霖道:“你当真不明白?”

    “不明白。”晁霖老实摇头。

    “水军八位头领,阮氏三雄上山最早,李俊、二童兄弟处事最沉稳,张横张顺兄弟水性最好,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性格太过桀骜不驯。”吴用解释:

    “水军大头领,无论是从阅历还是年岁看,都是小二最合适。二爷为八人中年岁最长,但他性格火烈,遇事冲动,又如何能管得好水军一行人呢?再说张顺兄弟,张顺兄弟虽水性一等一的好,但他年纪尚小,又是那样的性软好说话,你觉得二五七会听他的话吗?相看李俊兄弟:心思细腻、成熟稳重,威严而不失和善,风趣又不失庄重,是再合适不过的大头领人选了。”

    “嗯,好,所以呢?”晁霖晃荡着身子,回答的十分敷衍。

    这些她都知道,所以到底为什么要借她之口来决定呢?

    吴用看出了晁霖的不耐,他勾了勾嘴角,继续道:“所以我不都说了吗,水军的兄弟们性格太过桀骜不驯,如果这个大头领不是一个让他们信服的人安排的,我想他们断然是不会听、也不会服的。”

    晁霖闻言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吴用:“所以你和公明哥哥就决定让我来说?你们觉得水军的哥哥们会更听我的?!”

    “他们确实更喜欢你。”吴用点头,语气略有酸意。

    “你这算盘打的也太响了,万一他们不听呢?你岂不是坑了我!”晁霖对吴用做了个十分不满的表情。

    “他们不会的。”吴用轻摇羽扇,一副胸有成竹样子。

    “那你和公明哥哥怎么知道我会选李俊哥哥,万一我选了二哥呢?”晁霖噘起嘴,满脸写着不高兴。

    “你可比我和公明兄长聪明,你知道谁是最正确的选择,我不担心。”吴用一副了然于心的神色。

    “切。”晁霖无话可说,只轻切一声以示自己的不满。

    “好了。”吴用笑着看晁霖,“别不高兴了,我向你道歉,我错了,好不好?”

    “哥哥哪里错了?”晁霖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坏笑,故意使坏问道。

    “嗯…”吴用蹙着眉头认真思虑了一会儿,回答道:“不该算计你,若是你觉得算的话。”

    “大人不记小人过,哥哥既然这么说,那我便原谅哥哥吧!”晁霖瞬间回答。

    吴用闻言抬起眼一脸惊奇的看着晁霖,彼时他才明白自己才是被晁霖给算计了。他看着一脸洋洋得意的抱着臂的晁霖,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

    ——他向来拿她没办法,今时总算是把她哄好了,更是要捧起来对待了。

    “那小生便多谢大人您的宽宏大量了。”吴用的语气宠溺又无奈。

    “哥哥客气。”晁霖得意的挑了挑眉。

    吴用见晁霖样子只觉得十分好笑,他垂下头笑了好一会,方才抬起头继续看着她道:

    “对了小霖,我这几日…可能要去北京大名府地界走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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