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晁霖回山路上的第四日午后，她在一片树林里遇到了来寻她的戴宗。
那时她正坐在地上靠着一棵树闭目养神，汗血马则在她的身旁嚼着刚刚冒芽的新草。突然她听到远处传来树叶被吹响的沙沙声，睁眼向声音来源看去时，只见一个张开的黑色巨影正向自己快速闪来。
晁霖只一眼便认出了那是戴宗，她从地上站起，戴宗也刚好停在了她的面前。
“戴宗哥哥，好久不见啊。”晁霖对着他笑。
“小霖，你都去哪了！”
并没有想象中久别重逢的寒暄，戴宗见到晁霖，却是一副焦急责怪样子。
晁霖见到戴宗样子并不惊讶，毕竟她这次是私自下山，整个梁山除了公孙胜并无任何人知晓，梁山兄弟们生气着急，情理中事罢了。
“就在凌州罢了。”晁霖还是笑着，语气轻松的回答。
“就在凌州罢了？！”戴宗语气十分责怪，还添上了许多的愤怒：“你知不知道你私自下山这件事是不对的！知不知道山寨的弟兄们一早上起来发现你不见了有多着急！知不知道我已经寻了你很多日了！知不知道天王哥哥担心你担心的都快要疯了！知不知道我们听说你在凌州杀了人后有多么心急！晁霖，你到底在干什么？！”
晁霖听了戴宗一股脑的生气埋怨，却只是对他笑弯了眼一脸灿烂，她知道他不是在怨她，只是在担心她罢了。
梁山众兄弟，皆是如此罢了。
“小霖…”戴宗看着晁霖灿烂样子终是泄了一口气，他无奈的看着她，定定道：“我们是真的很担心你。”
“我知道。”晁霖舒展眉目，十分放松的伸了一个懒腰，“多谢哥哥，我错了。”
“你错了？”戴宗咬着后槽牙，对晁霖狠狠道：“我看你是完了！”
晁霖闻言无奈的撇了撇嘴，估摸着自己回山是一定要挨罚了。
“天王哥哥担心你，多次派我下山寻你都是无功而返；前日傍晚段景住兄弟上山，将你杀了曾家五子之事告知众人，还说你不要天王哥哥去寻你，否则你就不认他了！小霖，你是不是疯了才会如此言语？！你知不知道当时天王哥哥在听见有你的消息时有多激动，又在听见你要不认他时一瞬间暗淡下去的面容。后来段景住兄弟再说什么天王哥哥都只是愣愣的坐在座椅上发呆，还是军师发号施令，派我来打探你的消息。”
“你知道我是从哪来的吗？曾头市！我已经去过曾头市了！小霖，你是疯了吗？你怎么杀了那么多人！你到底在想什么！”戴宗咬牙切齿问道。
在想让晁盖活着，让你们都活着。
“没什么。”晁霖垂下眼摇头，道：“是我错了，我伤了我哥哥的心，还让众家兄弟都如此牵忧挂心。曾头市就是我下山的理由，但这确实不是我犯错的理由，等我回山，我哥哥要如何罚我我都心甘情愿。”
史文恭死了，晁盖能活着了，她的目的达成，就算晁盖要对她施以鞭刑做惩罚她都认了。
“你这丫头。”戴宗终是无奈摇头叹气：“罢，罢，如今我可算是找到你了，你有何理由都回山再说，快与我一同回山吧。”
“我自然是要回山的，不过汗血马可跑不过哥哥，哥哥既已找到我了，不如先回山复命，我随后就到。”晁霖歪头，露出了一个微笑。
“你是不是还要整什么幺蛾子啊！”戴宗皱起了眉，语气十分质疑。
“我还哪敢整什么幺蛾子啊！”晁霖的表情瞬间变得无辜：“我在凌州杀人了，我得赶紧回梁山躲一躲，可不敢再惹事了。”
戴宗见晁霖真诚又无辜的样子终是叹了口气，他双手叉腰，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着晁霖道：“那我可先行回山通知天王哥哥与公明哥哥去了，这里距离梁山骑马只不到一日，你最好是老老实实的，我在山寨等着你！”
“知道啦——”晁霖十分无奈，她本来就是要回山的，怎么她现在说话大家都已经不信了吗？是她狼来了的次数太多了吗？
“你这次没受伤吧？”
戴宗从刚见到晁霖时就已经从头到脚的打量过她一遍了，他见她没有受伤的痕迹与表现，便没有第一时间过问，如今他要回山复命了，还是确认一下的好。
“没有，多谢哥哥挂心。”晁霖摇摇头。
“那便好。”戴宗松了一口气，“我走了，你注意自身，也赶快动身吧！”
“好，知道了哥哥。”晁霖点头应允。
戴宗飞也似的离开了，晁霖盯着他逐渐消失于树林中的身影，眨眨眼，拉起马缰上马，紧了紧身上的披风，不紧不慢的启程了。
不到一日的路程让晁霖硬生生地拖了两日才走到。
她说是回山后任由晁盖罚她，可毕竟是领罚，能慢一日则是一日。终于她到了梁山脚下朱贵的酒店时，几乎是硬着头皮进的酒店大门。
“霖妹！”
“晁霖！”
“小霖！”
“晁头领！”
晁霖进门时深深低着头，她此刻只恨不得把自己藏于地底下，可她刚一进店就听见此起彼伏呼唤她的声音，她猛然抬头，下一秒就已经被人抱起在空中转了一个圈了。
晁霖一脸懵的在那人怀里抬头，对上的却是阮小七一双清澈的眼睛。
“七哥…？”她有些惊讶。
“霖妹，你可想死俺了！”阮小七笑的灿烂，露出了一口大白牙。
晁霖转头，只见水军其他七人也都在这里，便一脸惊诧的好奇问道：“哥哥们，你们怎么都在这呢？”
“他们是特意守在这等你的。”朱贵一脸笑意的从账后走出：“前日戴院长回来后水军的兄弟们就来了，结果你今日才回来，他们可都在这里等你两日了。”
“就是，”阮小七圈住晁霖，贴近她道：“小没良心的，也不知道走快点！”
“七哥。”晁霖语气责怪，皱着眉去掰阮小七环着自己腰的手。
阮小七没有放手，反而将晁霖环的更紧了。他将晁霖遮在自己的阴影下，先是快速的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而后便将自己不曾好好束发的脑袋埋于她的肩颈处胡乱的蹭了起来。
晁霖并不反感阮小七对她过于亲密的举动，事实上整个梁山除了晁盖，与她关系最好的便是阮氏三兄弟——其中阮小七最甚。
他总是对她亲亲热热的，而她也早就习惯了。
但她这次还是把阮小七给推开了，因为她看到了李俊和张横张顺三人的眼神——那眼神几乎都快要把阮小七给生吞活剥了。
“七哥，干嘛呀？”她对着阮小七不住的眨眼，示意他：注意点，这可还有别人呢！
“你给我起开点！”张横走过来，一把揪住阮小七的耳朵就将他拥到了一边，白了他一眼后看向晁霖，满脸嫌弃的说道：“还活着呢？还知道回山呢？一声不吭的走，谁都不告诉，灭了曾头市一门，老爷我还以为你要自立门户，这辈子都不打算再回梁山了呢！”
晁霖清楚张横就是这么个狗脸嘴损的性子，她微微撇嘴，佯装不满道：“横哥，你就没有一次能跟我好好说话的时候吗？”
“好好说话？你看你办的叫什么事再叫老爷我跟你好好说话吧！梁山上那么多弟兄，你有什么事不能与我们说？非要私自下山？非要一个人打一座城？晁霖，我看你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张横指着晁霖的鼻子破口大骂。
“哥，哥，别说了。”张顺赶忙上来拉住越说越激动的张横，而后十分不好意思的看向晁霖：“霖妹，你别跟我哥一般计较。”
晁霖笑了：“行了小顺哥，我什么时候跟他计较过啊？”她又看向张横：“横哥，我错了，真错了，别生气了。”
“不长记性。”张横双臂环胸，气鼓鼓的翻了个白眼。
晁霖知道张横嘴硬心软，她嘿嘿一笑，又看向张顺问道：“小顺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一路可还好吗？安神医来了吗？”
“来了。”张顺点头：“我大概是十日前回来的，一路都好，我听了你的，把那个截江鬼给解决了。”
“那便好，哥哥只要没事就好。”晁霖松了一口气：安道全来了就好。
“你呢？你怎么样？还好吗？院长哥哥说你灭了曾头市，你没受伤吧？”张顺一脸担忧。
晁霖张开双臂：“哥哥看我，我没事。”
“那就好。”张顺安心的呼出一口气，点了点头。
“你可真是叫我们担忧死了。”阮小二坐在晁霖身后幽幽开口。
晁霖审时度势，思考三秒后她瞬间一脸堆笑的转身，坐在阮小二身边抱住他的胳膊，声音甜甜的撒娇道：“二哥——我想你了。”
“少来这套。”阮小二冷冷的扫了晁霖一眼，“我是不会帮你跟天王哥哥说好话的，你可真是要把他给气死了。”
“五哥——”一条路不通，晁霖立马可怜兮兮的看向另一条路。只可惜，阮小五在阮小二的威逼下也只能心虚的摸着鼻子转过头不再看她。
晁霖连续吃瘪，只能垂头丧气的拿起茶杯吃茶，一仰头，又对上了目光灼灼的李俊。
“李俊哥哥。”晁霖不自觉咽了口口水：压迫感，又来了。
李俊目光复杂的上下打量了晁霖一番，没说话，只微微点头算是回应。
“霖妹，”坐在李俊身边的童威开口，语气轻轻又无奈：“你怎么一言不发的私自下山了，你是怎么想的呀？”
“就是呀，”童猛也撅起嘴：“霖妹，我们那日发现你不见了，可真是要着急死了。”他说完，又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李俊。
“抱歉小威哥、小猛哥，我自有不可言说之理，劳你们挂心了。”晁霖略显愧疚的眨了眨眼。
“我和哥哥自然没事，俊哥才是最挂心你的，他可是…”童猛话说了一半就被李俊制止住了，李俊对他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半月前晁霖突然消失，李俊将梁山六山七脉都走了一遍，又撑船将八百里水泊都寻了一遍，他知道她不可能藏起来，她大概是下山了，他只是找过一遍才肯死心。
李俊什么也不说，但是童威童猛都看在眼里，他二人想在晁霖面前提提他的好，可李俊却不让，他二人不明白。
“俊哥…怎么了？”晁霖有些好奇的看着童猛，又看向李俊。
“没什么。”李俊终于开口，却只是简短的三个字。
“哦…好吧…”晁霖不解点头，却也不再追问，她向来都不是追着别人问他不愿意说的事的人。
朱贵端来两盘桂花糕放到了晁霖面前，他一手撑桌，另一只手叉腰，一脸玩味的看着晁霖，故意逗她道：“霖妹，吃吧，下次再吃可不一定就是什么时候了。”
“掌柜哥哥…”晁霖表情瞬间垮了：完了，连掌柜的都这么说了，看来她哥哥是真的很生气了。
她拿起一块桂花糕放入嘴里，却食不甘味了。
阮小二看着晁霖蔫蔫样子长叹一口气，语气无奈的开口道：“第一，私自下山违反寨规；第二，你孤身杀人十分危险；第三，你是怎么想的说出天王哥哥下山找你你就要不认他的这句话？就算是有理由你也不该这么说。”
“小霖，天王哥哥宠你，因为你是他唯一的妹妹，你做什么他都愿意顺着你；你有他，有你三个堂哥，有我，有梁山上许多的哥哥，可是天王哥哥就只有你。你一声不吭的就走了，你有没有想过，要是你在凌州有个三长两短，你让天王哥哥怎么办？让我们怎么办？你是想让我们含恨终生吗？”
晁霖咬紧下嘴唇，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件事，她想的只是从根本阻拦晁盖曾头市中箭这件事。
史文恭不死，她不敢冒险让晁盖踏足凌州，所以她才会偷偷下山、才会如此言语来阻拦晁盖去曾头市寻她。她从决定下山的那一刻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她可能殒命曾头市，可能被捉、可能受伤，就算全身而退回来后也一定会被惩罚，但她没有犹豫，她必须要这么做。
没有人能明白，她也不能告诉任何人，只有公孙胜。
“抱歉，二哥。”
她就只能道歉。
“二爷，别说小霖了，我们回山吧。”李俊嗓音沉沉，语气却是淡淡。
“不行！”阮小七龇牙咧嘴的揉着耳朵阻止：“军师哥哥特意叮嘱我说，让小霖回来后先在掌柜哥哥的店里住几日，等大哥心情好些再回去。”
众人皆是一愣，阮小二反应了几秒，而后看向晁霖开口道：“军师哥哥说的也是，小霖，不如你留几日？”
“没这个必要。”晁霖摇摇头，“我做错了事，甘愿领罚，哥哥们，我们走吧。”
“你再考虑一下，住几日是个好主意。”李俊目光淡淡的看着晁霖。
“真没这个必要李俊哥哥。”晁霖轻叹一口气：“只怕再拖几日，我哥哥是会要更生气了。”
李俊眯起眼思虑片刻，终是点了点头。
朱贵发了一封箭信上山，晁霖跟着水军到了金沙滩时，滩上已经聚了一群人在等她了。
“干娘——”
“姑姑——”
晁霖从船上下来，秦勇和花逢春冲出人群跑到晁霖身前抱住她的腰，在她的怀里蹭来蹭去。
“呦，两位小爷挺积极啊，有前途噢。”
阮小二从晁霖身后走上前，一把搂起秦勇，又给了阮小五一个眼神；他二人把两个孩子抱起来，跟着晁霖一起走上了金沙滩。
小喽啰牵过汗血马，又将晁霖的行李武器都接过来送回后山她的房间；众人呼啦一下围起晁霖七嘴八舌的关心她起来，晁霖环视一周，看到了站在人群外的宋江、吴用、公孙胜，却唯独不见晁盖踪影。
“二哥，我大哥呢？还有我嫂嫂呢？”晁霖看向面前的武松问道。
“这…”武松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怎地了？”晁霖一脸不解样子。
“天王哥哥在聚义厅，三娘嫂嫂即将临盆行动不便，安神医在照顾她。”杨志从旁开口。
在聚义厅？晁霖微微蹙眉：看来晁盖是要给她军法处置了。
“我嫂嫂还好吧？”她又问道。
“一切都好。”林娘子拉起晁霖的手：“我最近一直都有去看她，三娘一切顺遂，倒是你，你还好吗？”
“雅儿姐姐，我一切都好。”晁霖笑眯了眼。
“那就好，你可真是把我和娘子吓坏了。”林冲笑着搂着住了林娘子的肩膀。
“又秀恩爱，酸死我咯——”晁霖故意作出酸溜溜的语气，笑着转身向宋江走去。
“公明哥哥。”晁霖对他拱手作揖。
宋江扶起晁霖，又拉过她上下打量了一遍，这才一脸无奈的轻轻摇头道：“小霖妹子，你瘦了。”
“哥哥，我是想你想的。”晁霖一脸灿烂。
“你哄我可没有用，”宋江轻叹一口气，一脸没有办法的嗔怪表情：“天王哥哥生了大气了，你还是好好哄哄他吧。”
“我知道了公明哥哥。”晁霖还是笑着。
“受伤了吗？”吴用眉头紧蹙的盯着晁霖问道。
“没有。”晁霖摇摇头。
“你怎地不听我的话？”
“军师，你说的不适合我。”晁霖对吴用挑了挑眉。
自一月前吴用在山脚下对晁霖吐露真心后他二人的关系就缓和了许多，平日里也逐渐恢复了正常的沟通。只是晁霖依旧不愿喊吴用一声加亮哥哥，甚至连一声哥哥她都不愿叫，这让吴用十分困扰，并且在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晁霖并不是因为生吴用的气才不叫他加亮哥哥，小衙内的事早就过去了，她只是觉得他二人再也回不去从前那样亲近、纯粹的关系了，加亮哥哥这个叫法太过特殊，她应该舍弃，应该随着众人一般叫他军师了。
“那什么适合你？挨罚适合你？”吴用一脸严肃。
晁霖盯了会吴用，噘着嘴一脸无所谓的耸了耸肩道：“也许吧。”
“你…”吴用被晁霖气的没话，只愤愤又无奈的看着她。
“公孙道长。”晁霖对公孙胜颔首致意，抬起头时又对他做了个飞眼，意思是：我成功了。
公孙胜双眼含笑的点了点头，意思是我就知道你能行。
吴用注意到二人暗戳戳的互动，心中立马升起了疑虑：也许，公孙胜从一开始就知道晁霖下山是为了什么？
“想好了吗？想好了我们就去见天王哥哥吧。”公孙胜捋了捋胡须。
晁霖点点头，“走吧。”
晁霖一进聚义厅就看见了坐在上首的晁盖，他此刻阴沉着脸，见自己进来也只是表情微动，之后便又立刻变得严肃。
晁霖不自觉咽了口口水，她虽不是真正的晁霖，但这么多年她早就把晁盖当做她自己的亲大哥了，而且她现在这幅身体是晁霖的，血脉压制，她不自觉有些腿软。
她走到聚义厅正中央站住，众家兄弟纷纷攘攘的坐到了自己的座椅上；晁霖抬头看向晁盖，小心翼翼的喊了他一声哥。
晁盖没回应，晁霖有些心慌：她想的最糟糕的情况也不过是晁盖让人给她几鞭子，他不理她，这可是之前从来都没有的事，晁盖可是最宠她的。
“哥？”她又试探着喊了他一句。
“原来你还认我这个哥呢。”晁盖开口，却是压抑着的愠怒。
私自下山、杀人放火，他担心她的安危不说，她竟还说要是他去寻她她便不再认他，养了二十年的妹妹竟然开始拿这个威胁他了，这可是让他这个当哥哥的心都碎了。
“哥…”晁霖自知理亏，低着头咬着下嘴唇不敢多说话。
“私自下山，违反寨规，关禁闭，一月。”晁盖不再多说，而且直接说出了对晁霖的惩罚。
“任何人不许探视。”
吴用闻言脸色一变，他已经半个月没见到晁霖了，如今她刚回来就要被关还不许人探视，这让他可怎么办？而且他深知晁霖性格自在随性，自由对她来说可比生命还要重要，这个惩罚于她，实在是比打她杀威棒还要重。
“天王哥哥，”他看向晁盖：“关禁闭是不是太重了，三思啊。”
“天王哥哥，”柴进站起来，对晁盖拱手行礼后说道：“小霖妹妹第一次犯错，实在无需如此重的惩罚，不如小惩大诫，三天为期。”
“是啊哥哥，你这把霖妹关起来这么长时间还不让她与我们接触，这把她憋坏了可怎么办啊？！”阮小七跳出来，一脸的焦急神色。
“大哥，小霖肯定是有自己的理由才会这么做的，不如你听一听！”武松一摆手，语气十分着急。
“是啊天王哥哥，你听一听吧！”杨志也从旁附和。
“是啊哥哥…”
“听一听霖妹的解释吧…”
“小霖，你快说话啊…”
“霖妹，解释啊…”
厅内众人都开始为晁霖求情，晁盖沉默不语，算是默认众人的求情在等晁霖的一个解释，可晁霖只是垂着头，一动未曾动弹。
“小丫头！你倒是解释啊！平日那么伶牙俐齿，现在怎地什么也不说啊！”鲁智深简直要急死了，他跳起来看着晁霖，语气十分急切。
“大师，哥哥们，我没什么好解释的。”过了许久，晁霖终是开口，嗓音却略显沙哑与疲惫：“私自下山是我不对，做错了事就该受到惩罚，我领罚。”
她说完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下，跪在了晁盖面前。聚义厅众人皆是一惊，而晁盖更是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敢置信。
吴用几乎是在看到晁霖有跪下的动作时就从座椅上弹了起来，他丝毫不顾忌自己军师的沉稳形象，慌张的跑到晁霖面前跪下，雪白的衣袍铺满一地，想要扶起她时，却被她一把拉住了。
吴用看到晁霖眼角通红的看了自己一眼，又对自己摇了摇头，他的心脏突然漏了一拍，之后便是没来由的剧痛，他紧紧地攥着晁霖的手，一直都没有松开。
晁霖又瞥向公孙胜，此时他也是一副惊呆了的诧异样子，正十分不解的看着自己，刚想要开口为她解释些什么时，晁霖对他也摇了摇头。
什么也别说，曾头市的悲剧已经是过去时了。
——晁霖用眼神向他示意。
晁霖收回眼神再次垂下头，这段灰暗的剧情她一点也不想提及，也不想解释；她甚至觉得自己说一下都是不吉利的、都是会让晁盖离她而去的。她宁可被关一辈子禁闭也不想开口说如果我不这么做你就会死，她不想说。
“山寨纪律严明，大小头领犯错皆是同罪，哥哥对我的一切惩罚我都领受。多谢各位哥哥为我求情，但是今日就拿我作例，万望哥哥们都不要做出如我这般违反纪律的蠢事。”她说完俯下身子对晁盖行了个跪拜礼，“哥哥，抱歉，我真的知道错了。”
她必须要听晁盖的，一是因为晁盖是她大哥，她心甘情愿；二也是因为晁盖是山寨之主，她必须要用这种方式让大家都信服敬怕晁盖，以免以后再有人如她一般违反寨规，生出大乱。
“你给我…起来。”晁盖声音颤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几个字。
晁盖失算了。
他以为按照晁霖的性子，她必不会乖乖领罚，必会对自己撒撒娇耍耍赖也就糊弄过去了，他本就不舍得罚她，只是吓唬吓唬她罢了。
——只是他没想到晁霖这次竟会如此乖巧的领罚，甚至还给他跪下道歉！
他觉得自己彻底看不清晁霖了，她好像再也不是自己从前那个肆意任性、活泼而不拘约束的妹妹了——她如今，变得太过成熟、心思太过繁重了。
“多谢哥哥。”晁霖又对晁盖拜了一拜，这才拉着吴用的手站了起来。
晁霖站稳时因为膝盖的疼痛而腿一软，吴用连忙扶住她，石秀见状则直接上前将她公主抱了起来。
晁霖靠在石秀怀里看了一眼晁盖，开口道：“哥哥，那我走了。”
晁盖闭起双眼，强忍着自己的难过摆了摆手，意思是让她走吧。石秀微微弯腰对晁盖行礼，而后在众人的灼灼注视下，抱着晁霖走出了聚义厅。
晁霖身材高挑又纤细，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十分单薄，石秀怀抱着她，几乎都感觉不到怀里人的重量，他实在很难想象怀里这个纤瘦到看起来像是一阵风就会吹倒一般的女孩是如何拿的起那些沉重的兵器的，还耍的得心应手、毫无压力。
“石秀哥哥，你在看什么？”晁霖看石秀一直都在盯着自己看，好奇问道。
“小霖，你太瘦了。”石秀实话实说：“你的骨头都硌到我了。”
“哥哥，”晁霖哭笑不得：“我都不知道你是在夸我瘦还是嫌我瘦了。”
“我嫌你瘦。”石秀一脸认真：“你再瘦下去就不健康了，你得好好吃饭了。”
“我知道了。”晁霖往石秀怀里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住，闭起眼睛道：“我听哥哥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石秀是她在这里遇见的除了晁盖与吴用第一个梁山好汉的缘故；或是她在读书时就喜欢石秀，觉得他是个有责任有担当的义气英雄。
——她对石秀，是一有种莫名的依靠与安全感的。
石秀感受到晁霖近乎依赖的小动作，心中雀跃，声音也不自觉的上扬：“那说好了，不许骗我啊。”
“自然，我不会骗哥哥的。”
——自然，我永不骗你。
晁霖的脑海里突然响起吴用对自己说过的这句话，她也突然意识到吴用刚刚是陪她一起跪在地上的。
她的心猛然一跳，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是不是，只是她在疏远吴用，而吴用却从来都不曾疏远过她呢？
她皱着眉，不愿再多想了。
这半个月她真的很累了，如今还要被关禁闭；梁山所有兄弟的未来，才是她真正应该关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