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报仇的莲藕

    方多病的话音落下,石室里一片静谧。

    许久也不见二人开口,原本躲在方多病身后降低自己存在感的李莲藕偷偷地移了移身子,正欲悄悄打量下坐在石室中央轮椅上地琵公子,不想一抬头,正对上了琵公子的视线。

    那道深邃的目光定定地盯着他,里面夹杂着些复杂的情绪,寂寞却温柔。许久,他才开口道,

    “小宝,今天你带这个孩子来这里,可是为了你师傅一家几十口的血仇?这些年,老夫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一条贱命,只待李家人来取。你们杀了我,对我,也是一种解脱。”

    “师伯,您别误会,我只是…”,方多病闻言急忙出声,却见琵公子的视线始终不曾从李莲藕身上移开,于是一时语塞,转而问道,”这件事,我师傅,李门主他知情吗?”

    琵公子摇头道,“当年李家出事之后,我失去了那两个孩子的音讯,多方打探,才知道那两个孩子流浪过一段日子,年长的不幸染病身死,年幼的被云隐山的漆木山接了过去,收做徒儿。

    我去云隐山寻过李家幼子,想以死谢罪,却被漆木山拦下。他不希望他的徒儿活在仇恨的阴影里。漆先生说,他的好友,李家家主当年说过,只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平平安安地长大,过普通人的生活。所以漆先生要我发誓,一辈子不要告诉那孩子任何关于李家的事,不希望他被困在这些国恨家仇里。所以李门主十三年前来寻我时,当是不知情的。”

    “可是我记得,我十一岁那年,我师傅曾在百川院当着天下豪杰,点明了他自己的出身,所以在十年前他闯龙王棺的时候,势必已经知晓了当年的事。既然他当年都没有怪您,那想来他也许早就原谅了您。”

    琵公子摇摇头,“我一直遗憾没能亲口向李门主谢罪,今日能亲口把当年的事情讲给李家后人听,也算是成全了我多年来的一桩心愿。”

    言毕,他将轮椅向李莲藕的方向转了一转,用手撑起身子,从轮椅上重重地跪到了地上。“李小公子,今日从你们进了相思梨花阵,我便看到了你的样子和背后的少师剑,李家有后,老夫欣慰至哉。李家一门几十口的血仇,你若想要老夫以命相偿,老夫绝不迟疑。”

    李莲藕被虎了一跳,连忙上前欲扶起琵公子。琵公子却坚持伏地不起,李莲藕无法,急道,“这位老伯伯,您赶紧起来。我刚刚听下来,别说这事儿您其实并不知情不能算您的错,就算是您的错,这我爹和我也没想着复仇啊。”

    见琵公子还不起身,李莲藕只好也一屁股坐在了他身边,一只手撑在腿上,拖住下巴,无奈地道,“哎,其实别的我不知道,但我对我爹这个人还是挺了解的。他每天在想啥我可是清楚的很。”

    李莲藕见琵公子跪在地上的身子微微动了动,于是又接着道,“我爹这个人吧,随性的很。他每天就在想下一顿吃什么,菜谱怎么调整,哪家的肉新鲜分量足。这些年来,唯一见他上心的事,就是想养一条狗。”

    讲到这里,李莲藕啧啧了两下,斜眼偷偷看过去,果然见琵公子微微诧异地抬起了头看他,满意地拉长了语调。“但可惜一直没养成。”

    方多病也奇道,“养一条狗?为什么没养成?”

    “我爹说了,他养的狗要毛发金黄,泛着麦穗般的光芒,眼睛瞪起来要像铜铃,射出闪电般的精明,耳朵竖起来像天线,听的一切可疑的声音,磨快了尖齿利爪到处巡行,可保我家生活安宁。”

    方多病道,“这却是稀有得紧。我回去也让百川院替师傅寻一寻。”

    李莲藕老神在在道,“我爹说了,只能看缘分。他只要他那一条中华田园犬,虽然错过了一回,但相信上天注定还会让他们遇到。他每到一个镇子,都会去关注当地的狗。心心念念的。我娘都忍不住唠叨他。我爹就笑着说,这只狗是他的狐狸精,让他每天神魂颠倒。”

    方多病扑哧地一声笑了出来,“李莲藕,你这都说的是些什么和什么?”

    李莲藕煞有介事道,“我说的可都是真的,可一个字都没有扯谎。”随即又认真道,“我只是想说,我爹很享受他现在的生活,讨厌打打杀杀,也最怕被很多事情牵扯。他才不想复什么仇,他只想拉着他那破房子,跑得越远越好。您能理解我想说的么?”

    李莲藕看见琵公子跪在地上的身子微颤,随即便听到了他笑了起来,起先只是轻笑,随后便是哈哈大笑了起来。方多病忙上前扶起他,这次琵公子并没有拒绝,就着方多病的力道起身,好一会儿才止住笑,摇头道,“是老夫狭隘了。”说罢,又认真地向李莲藕一拜,“李小公子一席话,老夫茅塞顿开,受教了。”

    李莲藕连连摆手,和方多病一起,将琵公子扶回轮椅上坐好。

    待琵公子平复了情绪,方多病才又开口道,“其实小子今天前来,还有一事想要问师伯。师伯说,当年的那些人,之后又回了幕阜山的石洞,那这些人后来怎么样了?”

    琵公子叹道,“我筑紫岚堂,只是防着这些人再外出害人。这些人的死活,却不是我在乎的。大约李家的事情的七八年后,这伙人的踪迹被万圣道的人寻到。这些人本是见不得人的私兵之后,在官府没有户籍登记在册,万圣道的人只说是剿匪,便屠了山。后来我们在山中筑牢,见到了这些人的骸骨,死状当真凄惨。这些骸骨还是当年云院主和我一起收敛了下葬的。”

    方多病闻言若有所思,“师伯,不瞒您说,我前些日子去幕阜山,在紫岚堂的屋舍歇脚。无意间撞见了傅大哥打开了紫岚堂的密室。我知道紫岚堂有密室,开关也是天机堂的手段,于是我也避开机关跟了进去。我最初只是好奇,进去了才发现,里面有很多的粮草和装备。这些粮食远远超过幕阜山五牢里囚犯所需的用量,算下来可以供应上百人三个月的口粮。”

    琵公子闻言皱眉,“你是说…”

    方多病道,“青竹山常年烟雾迷蒙,很难追踪人员进出。我在想,是不是其实有人埋伏在山中。师伯您说,有没有可能,其实当年幕阜山中宗亲王府的私兵,还有后人活着?“

    琵公子眉头深锁,“小宝,你是在怀疑傅军师?这个人我虽然不熟,却也打过交道。自从八年前四顾门接手了一八十八牢,除了牢狱的图纸机关还在百川院,剩下的庶务便都交还给了四顾门,连我这龙王棺的日常补给,也是傅军师在管理。你是怀疑他在幕阜山的几牢动了手脚?”

    “我不知道,只是这些天我被折腾的马不停蹄,原本以为是有人针对我,但细细想来,似乎是想将我调离幕阜山也能说得通。放出传言说笛飞声来劫牢,让我去加固,既是引我打开幕阜山的牢门,又能将四顾门所有人留在扬州。随后在武林客栈下毒,是引我马上回扬州,离开幕阜山。只是如此说来,傅大哥和山中之人必有某种联系…”

    琵公子摇头道,“这件事,老夫的确不知情,不过傅衡阳若是要对李门主或是李小公子不利,老夫绝不会袖手旁观。”

    方多病闻言对琵公子一揖,郑重道,“如此,便请师伯不要把今天的事情对第四个人讲起,就当今夜从不曾见过我和莲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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