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5 章

    此后又过了三日,一行人终于抵达了明州。不过到达明州之后,他们并未继续北上,而是去了一趟明州营。

    讨伐万俟祀,只凭一支八百人的先锋营是远远不够的,然而从沧州调兵太远又不合规矩,所以萧云起便打算在与勃州相邻的三州寻求支援。

    明州营便是其中之一。

    他们一路急行停至军营外,在等待传令士兵进去通报的时候,刚巧遇到了从外面回来的裴翊。

    “靖王殿下!”裴翊一路小跑过来,又惊又喜,“真的是你,我还以为我看错了。”

    萧云起拍拍他的肩膀,发现他壮硕不少,想来是这段日子在明州营与士兵一同训练,没少吃苦。

    烈日悬空,裴翊心中的欢喜慢慢褪去,便又想起了叶知秋,顿时满是失落与愧疚,“殿下,是我没用,没能保护好叶知秋,你罚我吧,我都认。”

    萧云起看他像霜打的茄子一般耷拉着脑袋,抬手在他后脑勺上揉了揉,“此事跟你没关系,你要是心里过意不去,就给我打起精神来,想办法救她回来。”

    裴翊重重地点了点头。

    两人聊了几句的工夫,军营里也有人走了出来。

    “末将见过靖王殿下,有失远迎,还望殿下恕罪。”

    明州守将名叫沈坛,四十出头,身长七尺,长得儒雅随和,不像常年征战沙场的将军,倒像是个文官。

    “沈将军多礼了,是晚辈不请自来,还望将军莫要见怪才是。”

    “殿下这是哪里的话,快,里边请。”

    大魏共有十三州,每州皆有守军,其中以边境各州的守军最多,而明州虽说也处在大魏边境,但因为紧邻的是藩国东越,防卫任务较为轻松,是以守军只有寻常州的数量。

    如今的守将沈坛是三年前调来的,别看此人外表看起来儒雅随和,但其实在统兵练兵上颇有能耐,仅仅三年时间,明州营便被他训练得战力十足,士兵各个精神抖擞,一眼望去满是蓬勃之气。

    “早就听闻沈将军练兵有方,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

    在去往营帐的路上路过了一片校场,里头士兵正在操练,呐喊的声音震天响,让众人忍不住停下脚步观看。

    “殿下过奖了,要论士兵素质,谁能比得过靖远军,末将不过是在努力追赶罢了。”沈坛指了指跟在身后的靖远军,“要不是他们今日累了,我还真想请殿下恩准,让他们和我的兵比试一番,也好让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见见世面。”

    萧云起轻笑,“沈将军这话可就谦虚过头,有些奉承的意思了。”

    沈坛朗声大笑,引着众人往主帐走去。

    “前些日子那两个小兄弟拿着殿下的令牌过来的时候,我还当是哪里来的骗子,想不到还真是殿下托付。”沈坛招呼众人坐下,亲自倒了茶。

    “当时走得匆忙,未来得及知会将军一声,是晚辈唐突了。”

    “无妨无妨,殿下再说这话可就见外了。”沈坛摆摆手笑道,“南楚之事,末将也略有耳闻,只是没想到,此事竟有殿下从中帮忙。”

    “这不算什么,要说帮忙,其实将军也帮了那小太子一个大忙。”

    “哦?”沈坛看向萧云起。

    “当初他被长公主追杀,一路逃至大魏境内,就是藏在明州才躲过了那些耳目。”

    沈坛面色不变,但却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是吗?那这也不知是好事还是……”

    他这话未说完,但在场几人却也都听明白了,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凝滞。

    萧云起看着他的眼睛,手指摩挲着茶盏上粗糙的纹路,转瞬间收起了之前的闲适,“晚辈今日前来,就是要和将军商量此事。”

    “愿闻其详。”

    “晚辈之所以会帮他,是因为留着南楚长公主并不会带来半分好处,相反,她会成为让大魏陷入战乱的推手。”萧云起沉声道,“阿加纳能夺得皇位,是因为有人在背后给她出谋划策,而那个人,就是南境军统帅,万俟祀。”

    此话一出,沈坛的表情才有了变化,眉头一皱,显然很是吃惊。

    “戍边之将私通外敌是何等严重,将军应该很清楚。”萧云起的指尖轻叩茶盏,“更何况万俟祀早就怀了不轨之心,他与阿加纳合作,就是为了换取南楚的矿山,有了这座矿山,他就能制造数不清的军械和铠甲去装备自己的士兵,而他装备士兵的目的,总不可能是为了御敌吧?”

    这话说完,沈坛的神情更加严肃了,眉间皱起一道深深的沟壑。

    “殿下所说,可有证据?”

    萧云起抬眸看他。

    沈坛解释道:“并非末将不信,只是此事非同小可,末将不得不仔细谨慎。”

    萧云起垂眸一笑,“我说这些只是想让将军有个准备,至于证据,用不了多久,将军就能收到了。”

    沈坛见他成竹在胸的模样,心中一时有些动摇。

    难道他真的说动了圣人,要对万俟祀开战了?

    其实万俟祀此人如何,他们这些相邻各州的官员都心知肚明。若他真如他表现的那般忠厚老实,勃州又怎会成为一只铁桶,连只苍蝇都难飞进去?

    大家都是守将,他心中那些算计也都了解,只是他毕竟是两朝老臣,若没有圣人亲自下旨,他就算跟着萧云起将万俟祀活捉,那最后算起账来,倒霉的也只会是他这个毫无背景的守将。

    萧云起并不打算在这里久留,他来只是和沈坛提前通个气,以免到时候沟通困难。

    他了解沈坛,他知道他一直在等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此人年少时就因为那副书生长相,没少被人瞧不起,好不容易熬出头,却被放在了安稳无事的明州营,但看他操练的那些兵就知道,此人一身本事无处施展,究竟有多苦恼。

    所以他笃定,只要京城的圣旨一到,他定会带兵前来襄助。

    所以他们只在这里歇了一夜,便又启程北上。

    走之前,萧云起将裴翊交给了沈坛,让他务必要照顾好,当然,若要出兵,也必须带着他,算是圆了当初对裴翊的承诺。

    简单道别之后,他们便出发了。剩下的路较之前顺利许多,不出五日,便到了处于云勃边界的江城。云州营以及提前赶到的先锋营就驻扎在城外,陆明珏先带着萧云起去了营中。

    “这六年间先锋营添了不少新人,趁这个机会你好好看看,别是要上战场了,士兵都不认识主将。”陆明珏有些激动,拉着萧云起往营地里走去。

    先锋营所在的营地是从云州营中另辟出来一块,地方不大,但也足够他们操练。

    未及近前,萧云起便听到了震天响的呐喊,放眼望去,那群带着抹额、舞着长枪的士兵瞬间便让他忆起了曾经在靖远军中的日子。

    他是六岁时第一次跟着父亲去到军中的,沧州天寒,他裹着棉衣都瑟瑟发抖,军中的将士却是赤膊在校场操练,当时也是这样震天响的呐喊,让他第一次意识到什么才是真正的军人。

    陆明珏朝着众士兵喊了一声,在他们停下看过来的时候,侧身露出了萧云起,“兄弟们,殿下回来了。”

    先锋营共有八百人,皆是靖远军中的尖子,但因为执行的都是最危险的任务,所以每一战牺牲的士兵都不是小数目。萧云起十四岁掌管先锋营,前前后后也经历过近五十人的牺牲,尤其是六年前那一战,等他赶到的时候,先锋营便只剩下大半。这一半人后来跟随他深入敌腹,最终活下来的也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如今还尚在军中的,怕是只有三成。

    萧云起看着眼前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心中五味杂陈,竟是连一个笑也扯不出来。

    忽然,队伍之后踉踉跄跄跑来一人,他的右脸上有一道骇人的疤痕,但只一眼,萧云起便认出了他。

    那人一路跑来,快到跟前时却又脚步踟蹰,不敢上前。他看着萧云起,有些手足无措,像是忽然间不会说话了一般,只有眼中默默落下两行热泪。

    萧云起也看着他,将他一切小心翼翼的举动都看在眼里,待那两行热泪滑落,他却忽然卸下一口气,笑了起来。

    “董大哥,好久不见。”

    一句话,将这六年的久别化作了春风,融进了时间的长河。

    眼前人抱拳跪地,声音哽咽,“末将董成,贺殿下回营!”

    萧云起看着他,眼中也蓄起了泪水。

    耳边忽然又想起一道声音,“末将张潇,贺殿下回营!”

    他抬头望去,队伍里接连有人站了出来,皆是他熟悉的旧部。

    “末将丁文兴,贺殿下回营!”

    “末将朱永安,贺殿下回营!”

    “末将梁鹏,贺殿下回营!”

    看着眼前一个个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纷纷贺他回营,即便萧云起捏紧拳头忍得再辛苦,此刻也难免喉头哽咽。

    他仔细地从每一个人的脸上看过去,似要将他们都刻在心里。

    “多谢诸位,都起来吧。”

    陆明珏见这一幕也不免伤感,他拍了拍萧云起的肩膀,“回来了就好,兄弟们都很想你,今后便又能一同并肩作战了。”

    萧云起牙关咬紧,眨了眨眼将泪水憋了回去,“是我对不住兄弟们,我不在的这些年,大家都辛苦了。”

    陆明珏知晓他心里的愧疚,但也明白如今唯一能让他卸下重担的事就是打赢这一仗,因此也未多言,重重地捏了下他的肩膀,便揽着人进了营帐。

    几人前脚进去,云州营将军杜经武后脚便赶来了,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穿着一身银白铠甲,提着一柄长枪,意气风发的模样。

    “末将杜经武拜见靖王殿下。”

    杜经武年逾五旬,是名身经百战的老将,曾在靖远军中待过两年,与萧云起也有过接触。

    他说罢,身后那名少年也随之见了礼。

    “抚西军少将燕知白,见过靖王殿下。”

    原来这少年竟是抚西军将军燕朗的独子燕知白。

    “二位快快请起。”萧云起上前将二人扶起身来,“此次靖远军能顺利在此驻扎操练,还要多谢杜将军安排。”

    杜经武浑不在意地摆摆手,“殿下这话可就见外了,怎么说也是老夫刚从军时待过的队伍,这点事算得了什么。”

    萧云起笑笑,又看向另一边的燕知白,“没想到抚西军竟也到了,还派了少将军前来接应,在下感激不尽。”

    燕知白听他这话一时有些惶恐,手脚都不知该往哪摆了,“殿下言重了,家父与令尊本就是挚友,若不是军务繁忙脱不开身,他定会亲自带兵前来支援。”

    “替我谢过燕将军。”萧云起颔首,“抚西军现在何处?”

    “已至青州边界,只要圣旨一到,便能立刻拔营。”

    萧云起心中琢磨了一下,正要说什么,外面忽然有人来报。

    “殿下,京城的令使来了。”

    萧云起往帐外看了一眼,心中的大石头又落了一块。

    圣人下旨之后,为了万无一失,便令华长安为令使,禁军副指挥使裴端随行护卫,南下宣旨。二人一接到命令,便马不停蹄地往此处赶,竟是刚巧与萧云起同日抵达。

    萧云起与杜经武、燕知白等人跪在营帐外听完圣旨,之后,华长安将虎符交给了他。

    “殿下,万事小心。”

    萧云起看着华长安,重重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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