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茗都快忘记了自己还答应过这种事情。
“我们之前的赌约是——如果你没能在我的过往回忆里找到Alpha白月光，在接下来的两周里，我说什么，你就要去做什么。”
她早该知道，自己身边不是已经立得稳稳当当的flag，就是正在冉冉升起的flag！
可恶！！！她的四肢正被丝线牢牢缠着，无法挣脱，形同一个毫无自由的提线木偶，这个充满希望与绝望的人间剧场，她是一秒也待不下去了……
以上种种，都是森茗在踏进电影院前做的心理准备。
俗话说：预先灭亡，必要疯狂！！！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进去，将一张小票重重地砸在桌子上：“不就是整蛊游戏吗，呜呜呜……”森茗知道时下最热门的伴侣AO整蛊游戏之一，是预定好伴侣座位，再由赌输的那一方独自去观影。
电影院中的伴侣座位通常是紧挨在一起的双人座位，座位的软垫下方有一个包装好的小口袋，是熄影后方便工作人员垃圾分类的。但是，里面通常还会附赠一些“小礼品”。
比如可以两人共喝一杯汽水的桃心吸管，还有方便干“其他事情”的爆米花固定支架。
独自去往往意味着自己把伴侣给甩了，有可能还要被其他工作人员眼神指责上一句“好渣”。
森茗委屈巴巴地垂头趴着：我这么努力地摆脱掉渣A头衔，没想到……这个回旋镖最后还是要飞回来了吗？！
“请稍等一下。”
穿着黑色衣服的售票Beta抬起头，确认了两三次。她能敏锐地感受到他们的眼神变化。由于自己之前曾是Beta，森茗甚至还能想象到他们在心里说些什么话。
有什么奇怪的？
现在的世界已经很开放了。
AO离婚法背靠着可以解除标记的无痛手术相当完善了，虽然Alpha与Omega之间仍然普遍存在着所谓“非他不可”的灵魂契约感，但森茗在国外那两年得知，野种Alpha和野种Omega在外乱搞的也不少。
以上种种，都是森茗在闯进影厅前所做的心理准备。
而她也真的这么做了。
本应拦住观影者的红丝带栏杆，系在栏杆上的红丝带并没有拉好，收回了一半，只要顺着缝隙挤进去就能进去了。
前提是，没有人在身后拉住她的情况下。
所以……独自一个人坐伴侣座位到底有什么好奇怪的？！换句话说，如果不是整蛊，难道她还不能体验一下一个人独占两个位置的绝妙观影体验吗！森茗快要大叫出声，但她很好地忍耐住了。
“等等……不行啊，你还不能进去。”售票员抱住她的手臂说道。
“为什么？”
“这位客人，本影院出售的电影票可都是电子票据，一般情况下，只需要直接去柜台旁边的机器前进行识别，等待机器槽孔形成一个有标识码的通道门，一票一门，推开门，穿越通道就可以直接到达对应的影厅了。”
“但是……”售票员的指尖微微颤抖。她知道自己接下来说的话肯定会让人难以接受，“这位客人，你的电影票并不是电子票据。”
“其实……这部电影有些‘特殊’。”
森茗：“？？？”
“这是一部还未公映的恋爱喜剧，我们都还没看过呢，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售票员凑到她耳边悄声道，“给你电影票的人一定很重视你，确定不邀请他一起来么？”
她揪住左胸前的衣服，一脸痛心疾首：“可能你们因为某些原因分开了。”
“但是！这并不是无法挽回的事情。”
“Beta经常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分开，这种事情对我们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了，但对只有彼此而言的Alpha和Omega来说一定……”
她握住自己的双手祈祷，皱拧起脸，难受得像要随时心脏病发一样。
“等一下，事情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森茗大感不妙，她深知：如果自己不赶紧捂住她的嘴或自己的耳朵，事态就要严重到覆水难收的地步了。
“一定……”
“一定非、常、痛、苦吧！！！”
“说的很好。”
“请不要再说了。”
森茗不是没见过共情力强的Beta，她自认为自己以前的共情力也不算太弱，可是，她从没见过共情力强大到这种程度的Beta。
倘若天堂果真存在，那么爱情/事业部的丘比特就该换人了。
临走前，她又被逼着说了一声“好”，然后决定立马回去把人给拽过来。
***
黎诩见到森茗时非常惊讶。
他眨了眨眼睛，反复确认站在自己眼前的人并不是臆想出来的幻觉：“你……我一直在等你邀请我。”
半个小时前，她拿了他给的电影票后就飞快地跑走了，他还以为她准备把电影票“独吞”掉。
“呃，这不是整蛊游戏吗？给我电影票，让我自己一个人去看电影，什么的。”
该死！她该不会搞错了吧！
“哈哈哈…”森茗的眼神逐渐涣散，飘向远处。她现在就想变成一朵云，或者一只鸟，待在天上，或者树上，窗子外哪里都好，就是不要在这个地方。
“对不起，我现在正式邀请你和我一起去看电影，这个奖励可以吗？”
“当然可以。”
他把一切行为都换成了“奖励”。
虽然打赌有输有赢，但黎诩并不认为自己是个赢家，事实上，他还在为那莫须有的Alpha生气。
那轮白月根本不存在在这世上，但是森茗却执拗地认为月光之影仍遗留在他身上，他应该为此而感到高兴吗？
答案似乎是肯定的，肯定之中流露出隐隐约约的不尽然，黎诩只得又笑又气：还能有为什么呢？因为他自己也无从证明一个不存在的东西不存在啊。
“我需要……奖励。”
在他意识到自己根本不算什么赢家的那一刻起，几乎是不假思索，立刻就脱口而出了。
不是需要什么礼物，也不是需要她答应什么非答应不可的请求，一句呓语，荒谬的奖励，无非只传达出一个意思——身为Alpha的你，让身为Omega的我“受伤”了。
黎诩曾于冬季许下过一个心愿，是希望自己足够心狠，不要再为了别人感伤。
“呼——”
昨日的北风环绕世界一周，再次吹拂过他的脸颊。黎诩在街角的广告牌幽幽地看着她，弯如羽的眉眼轻颤着：有谁会知道吗？
你，又是你，只有你……不要再惹我生气，也不要再让我受伤。
......
森茗选择了徒步走过去，她疯跑回来用了半个小时，慢悠悠走过去约莫要一个小时吧，反正有的人他就喜欢慢慢的。
“我以为你是想把电影票给独吞了。”
“什么？”森茗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我为什么要做那种事情？我有这么混蛋么？”
“有啊。”
黎诩轻笑道：“我还记得你拿到黑卡时脸上绽放的笑容，比和我在一起的日子还要开心呢。”
森茗：“啊，那时候是……”
怎么办，她好像真的没办法反驳。森茗那时候是真的在认认真真研究“实现立马退休的可持续性防老养老方法”，投机取巧是不对的，下场当然也惨痛。
波折不断，风静浪平的日常生活根本就是在变相和她绕道走。
黎诩垂着眼继续说道：“你原本就喜欢这些东西，用一大把钱才能买到的东西。只是个人爱好，自己喜欢这些倒是没什么，如果是拿去和别人一起分享的话……”
话音戛然而止，他在心里假想了无数种可能，没有一种是能够两全的。宁为玉碎，他就是支离破碎，也不会让那个人好过。
“不不不！绝对不可能会发生这种事情！”
“我为什么要和别人分享电影票嘛！”森茗从背后熊抱住他，“我不是有你吗？”
说完，她蹭了蹭黎诩的后背，好闻的香气从两侧将他包夹，温热了凉夜微风，余味是暖烘烘的。不知怎的，黎诩感觉自己像被灼烧了一样，他的食指下意识刮过鼻尖，连带着整只小臂，都出现了奇怪的过电反应。
快说点什么，什么都好。
这时，森茗松开手。
她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显然是有话要问他：“对了，你为什么突然想去电影院看电影啊？”
“看的甚至还是未公映的……因为太难得了，不邀请别人，售票员把我拦在外面不给进去啊。”
“还有，你居然爱看这种类型的么？”
森茗心里止不住地犯嘀咕：嘶，是不是这年头爱看这种电影的Omega真的不多，不然那个Beta售票员也不至于会，这么那个……
黎诩：“嗯，其实不是。”
他该怎么告诉她，他根本没去过电影院，也没有看过恋爱喜剧电影。他连这部电影的大致内容都不太清楚。只是看到了其中一个标签，就非常干脆地把漂泊在世界另一个半球上的票给搞过来了。
海外长途加急配送，运费比票还金贵。
“那你是？”
“别人推荐的。”
“谁啊？”
“你弟弟？他要是有票怎么会给你，肯定和凯文一起甜甜蜜蜜地去了，再不然是……妈？不，她再怎么时髦浪潮儿也不会想去电影院大吃特吃一碗五谷狗粮。”
“你该不会是在骗我吧？”森茗戳了戳他的肩膀。
“我怎么会骗你呢。”
黎诩说的是实话。这是一个森茗猜不到的推荐人，她并非身处现在，而是来自遥远的过去。
*一年前
白溪晨敲着小黑屋内的一根桌腿子，剧烈的“呯哩哐啷”声被很好地锁在这里不断放大，听上去像是要把这根铁腿给敲瘸了。黎诩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但他知道：她大概是到“极限”了。
他不是一个好学生。
思及此，指尖的笔懒洋洋地转动了一圈。
重新当了一回学生，这次的他依旧好学但总是不得要领。也可能是他对这些讨好式技巧提不起多少兴趣，黎诩心想，换作是他，早已经在第一步或者第二步的时候就扭头走开了。
朽木不可雕也，无奈之下，白溪晨只得将她成百条得意秘籍浓缩成十条心动场景。
出门时，她手捻着并不存在的长白胡须，看上去苍老了十岁，白溪晨顶着黑圆圈，转头对他说：“切记，修恋爱学，这十条是百试百灵的基础法则——”
黎诩反问道：“那要是不灵呢？”
白溪晨：老娘真绷不住了。
这杠精！千斤顶都没他会抬杠！
要是当时森茗没有代替她去相亲的话，她真可能要和这位相亲对象在自家餐厅大打一架。打坏的碗碟盘杯还要自家来赔，饶是有钱她也肉疼得慌！
“咱先不考虑那种最坏的情况哈，毕竟森茗也不是什么万花丛中过的Alpha……”白溪晨甩手道，随后她朝他一指。
“但我可告诉你！森茗在S国过的可好了，好多Omega都青睐她！而像你这样的Omega在Alpha眼里可是最不受欢迎的那一类人！”
温柔的脸，蝮蛇的嘴，拧巴的性格，还有那偏执的控制欲。
淬毒的心肠，越是了解越发觉得像一颗毒苹果，谁要是因为好奇而浅尝上一口，往后的时光就会定格成黑白色的走马灯，再好的漫长余生不过是些死前光景了。
“哼，你要是觉得本人深谙的恋爱学没有作用，那你倒是别学啊！还来找我干什么？”
“……”黎诩喉间骨碌滚过一声，无非就是不甘心，他顺利吞咽着口水，却感觉如鲠在喉。
放弃就轻松了，这句话无论对谁来说都是一样，但他冒出这种想法的那一刻起只感觉到难受，万蚁噬心一样，在皮肤上游走，逐渐汇聚至后方。
黎诩摸上后颈。
那里有个略微凸起的骨节。
节头上的齿痕早就消退了，也没有狰狞的伤口，如今光滑如初，什么都摸不到。但他知道，正是这么一个小东西，刚刚牵动着一连串意想不到的连锁反应。
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贫瘠的知识也没办法给予他任何帮助。
“还能有为什么？”黎诩冷然一笑，“我要‘报仇’。”
他摇了摇头，许久未剪的短卷发变成了长卷发，在耳根后头苗草般晃动。该剪头发了，正好可以换换心情，以一种改头换面的姿态去见见狠心离开他的女人。
***
“你刚刚在走神？”
森茗没有出声喊他回来，她一直在端详黎诩那张好看的侧脸。
身为上司与下属关系的时候，这张脸她要盯着看上无数次，那时主要是看脸色，要知道自己做对了什么做错了什么，以及，思考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现在不需要思考那些东西了后，她才发现黎诩的脸远没有之前那么复杂。安静万分的时候，垂下来的眼睛会隔十几秒才眨上一次，嘴微勾着，呼吸都很轻柔。
“嗯。”他回。
他太喜欢在心里想事情了，以至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一句话都不会说。
爱说坏话的同事会说他像个无聊的木偶，脱离了工作就变成了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呆瓜，不和没有交集的人，也没有任何业余爱好。
——那当然咯，你瞧我们总裁，别说朋友了，极优Omega啊甚至连伴侣都不需要的！
森茗只是在旁边听而没有掺和。
黎诩：“其实，”
“我在想那个推荐人会不会是在害我……”
他分明记得白溪晨说的心动场景001是：在空无一人的电影院里一起看恋爱电影。他要向她复仇的，可她也没表现得有多激动。
“噗嗤。”
“我们婚都结了，你居然还想和我谈恋爱啊。”森茗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恋爱的延续，像是固执己见地想要弥补些什么。遗憾的是，停滞在过去的时间注定无法重启，但属于过去的记忆足以被跨越。这个极优Omega似乎还是个会许愿的小孩子呢。
如果此时她看清一切，还准备从这份稚气未脱的心愿面前逃开，那就太过分了。
“结婚……那只是一个意外。”
“但那样更好？”森茗问道，黎诩明显一愣，他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因为我们之间的距离不会在这段崭新的关系里发生任何变化了。”
随后，她轻飘飘洒了一句话“这是新的奖励”，简短的话语让他变成了雪顶咖啡上正在缓慢融化的奶油泡沫……
只是恋爱的话当然没有什么，关键是，一旦森茗真的意识到“自己在和黎诩谈恋爱”的话就会倍感压力，毕竟他们之间的确存在差距。
而这种差距是无法用任何一种方式去弥补的。
这是她以后需要考虑的事情，现在嘛……
“黎诩，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好，你说。”
森茗招了招手，帮他从人潮中出来，虽然应该没有哪个不长眼的Alpha会去骚扰他（如果他还想要小命的话）：“你确定我们去看这种主题的电影，需要买两杯饮料和两桶爆米花吗？”
“等会儿要是饿了怎么办，进去又不能出来，总不能饿肚子吧。”
森茗：“……”
不错，这就是现在最大的“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