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诩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明明是和自己紧密相关的事情，他看上去却事不关己。卢秩杰在疑惑之余，越发觉得眼前的大少爷愚蠢，他眯起眼睛，用眼神向他发送了几个信号。
——你该不会是担心那个Alpha吧？
“这就……有点……可笑了。”
察觉到黎诩的手劲一下子收了回去，卢秩杰迫不及待地捏住领口大喘一口气，继续喋喋不休道，“所以说，结婚这种事情要慎重呢。”
被Alpha标记的Omega哪里还有什么后悔药吃？
正如那个女人所说，在这个不公平的世界上，Alpha被赋予了太多的特权。一旦Omega被那些垃圾Alpha盯上，他们的一生就会被彻底摧毁。
他是如此，哪怕是“极优”，亦是如此。
卢秩杰略微昂头，啐了一口：他真蠢。
要是早知道这层关系是婚姻而非恋爱，那连绑架这种麻烦事都可以省掉了。
想要制作出狂暴剂，需要某种活性物质作为触发媒介。
他们找了很多种，其中，最适的材料便是极优Omega腺体中的血源，那是Omega分泌出信息素的养料。
当Omega的血源通过注射式抑制剂的针筒注入进Alpha的身体中，可以让Alpha短暂地拥有标记的效果。
这是那个女人好心告诉他的——在红灯区里诱拐Omega的方法。
洛小河一直都想让黎诩在自己面前低下那颗高贵的头颅。被狠狠拒绝过的迷恋，卢秩杰很清楚那种痛楚，而他利用了这份痛楚，达成了另外一桩利害一致的“交易”。
但卢秩杰隐瞒了一件事情：无论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提取血源是被明令禁止的危险性行为。
假如极优者愿意主动让出血液，情况就大不相同。
黎诩成为继承人后，近几年来忙碌得脚不沾地，整日泡在本家办公大楼的人能给他们留下什么好的可乘之机吗？显然没有。
很长一段时间里，卢秩杰和洛小河待在一个房间，要通过咬手帕来忍耐不断积蓄的不耐与愤怒。就在他觉得自己能烂死在这地方阴暗爬行的时候，转机出现了。
那天只是每隔几个月发生一次的正常的人事变动，黎诩被调离了本家，跑去一个没什么熟人又偏僻的子公司。
天时地利人和，卢秩杰高兴地鼓了个掌，在心里放烟花。
可不知道怎么回事，更加让人棘手的调查委员会盯死了那个地方，又让他们找不到可以下手的机会。“能让调查委员会因其他的事情没办法顾及到黎诩就好了……”卢秩杰皱着眉头想。
流入S国的半成品狂暴剂，是卢秩杰成为反派以来，干的最像反派的一件事情。
虽然这不过是他的无心之举。
当时，他的狂暴剂在路过黎升大肆筹备的猎艳场场外时被小偷当成宝石扒走，虽然他又抢回了回来，但仍遗失了一半。
鬼知道怎么被带到S国的，这个问题卢秩杰自己也想不明白。可能天外有天，魔外有魔，他一度很挫败，但那些都已经变成不重要的过去了。
现在他有能让黎诩自己乖乖交出血源的“必胜法则”！
“……”
黎诩：“这算什么威胁，你觉得我会不知道？”
“每位职员在进入公司前都会有专门人员进行背景调查，而她的背景资料是由我亲自确认过的。”
他清楚森茗的母亲是谁，除了不知道她迄今为止去过些什么地方。黎诩想知道也大可以去查，但他不想为一个抛弃女儿离开的Alpha浪费感情。
更何况，那个时候他还非常厌恶Alpha。
“……”
森茗无力反驳，他是对的。
啊，她早该明白：开发定位设备这种事情已经很离谱了，果然……能让这种离谱之处发挥作用的，就只有更加离谱的绑架犯了！
“可你明明担心她……不然你怎么突然打断我，不……不就是不敢让我们继续对话吗？！”卢秩杰朝他虚空一指，而黎诩还在确认彼此的手腕上有没有留下勒痕伤疤。
“你错了。”
“我让你闭嘴是因为我们没有必要再听下去了。”
该不会是……“定位”？！
就在森茗刚刚想到什么的时候，一个漆黑的东西裹挟着狂风，从她眼前一闪而过。她揉了揉眼睛：“呃，刚刚什么东西飞过去了？”
“门。”
黎诩淡淡道。他没有太过惊讶，仿佛已经见惯了这种场景。
事实上，黎诩幼年时期的训练条件更为艰苦。他被教官灌输了“犯罪行为总是在隐秘而偏僻的地方执行”的知识，这些地方大多又脏又臭又破。如果想从中迅速脱身，就要做出很多违背常理的事情。
“镇静”则是必须牢牢攥在手中的免死好牌。
看来那扇飞过去的门是这个房间的门……呃，被直接破飞了？森茗扇了扇灰尘：如果有人能够不借助任何工具做到这种事情，那他肯定是个Alpha。
这个Alpha还是要能够获取到定位的“职员”。
森茗脑海中逐渐浮现出一个身影。
“凯文……”
乱窜的飞灰还是让森茗咳嗽了几声：“咳咳，从这个黑影的人数上来看，来的人似乎不止凯文一个啊……”
“那当然咯！”
一位Alpha从门外走进来。
“这可是涉及到国境线安危的重大调查呢。”森茗不认识这个负责踹门的Alpha，但她认识他身后的Alpha。
她不假思索就能够说出她的姓名，但森茗突然意识到，自己该改口了。
“——母亲。”
......
秦挽和凯文的相遇只是偶然，她还没有来得及去见自己的小儿子。
调查委员会是不可能会有职员定位的，这种事情是特殊调查员D也搞不到手的情报，但他们从几天前开始就在跟踪森茗和黎诩了。
“什么滥用职权！”
“你不懂，这是一种‘母爱’！”
秦挽振振有词。
D实在不理解这种过家家的词语怎么会从副会长的嘴里蹦出来，但他可以假装理解，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小菜一碟：“嗯嗯，我知道了。”
“母爱就是你特地守在疗养院外，像监视罪犯一样观察着儿子和儿媳妇的一举一动是吧？”
“总之，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那是哪样？”D耸了耸肩。
秦挽捏着耳垂，有些苦恼：“我和那个孩子的父亲解除了标记，之后还闹得很不愉快，同为极优Omega，他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步入后尘。”
“他很有可能会刁难他选择的Alpha，赶她离开，但我想……”
“保护他的选择。”
***
在过往的那段感情里，秦挽一直是决定去留的人……本该是如此。
说来神奇，黎翼曾经非常依赖秦挽。在刚认识没几天的时候，他分享的小事能让秦挽的耳朵起茧子。那些头脑一热倾诉出来的废话不可能是骗人的把戏，所以，最先发现的人也是她。
因为秦挽在校园舞会上没有选择黎翼作为舞伴，他难过了一整个晚上。
才十几岁的年纪，黎翼却方方面面都透露出一股“非她不可”的信念感，秦挽开始觉得他有点恐怖了。
她甚至替黎翼咨询过校医‘这种依赖正常不正常’，之后嘛……
这种含沙射影黎翼有病吃药的行为和若即若离的轻慢态度，秦挽被黎翼的Omega朋友痛骂了一顿。
Omega的内心想法对Alpha而言深不可测，秦挽能从他们口中得出的事情是：黎翼不会随随便便做出一个会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认可他们的选择，对像他这类的极优Omega来说似乎尤为重要。
“好吧。”十九岁的秦挽对十八岁的黎翼说，“那我也一定不会让你后悔的。”
她本就是个优秀的自信的极优Alpha。
深信着选择，不过是相信着他愿意相信的“她”。
——正因如此。
时至今日，她还是不相信那个主动转身离开的人是他。
***
“唉哟喂……”D小声嘀咕着，一边懒懒散散观察，一边止不住抱怨道，“你干嘛要这么保护他呢？”
“你的Omega儿子有房有车有存款，有颜值有身材有伴侣，以上这些，我都没有，你为什么不来保护保护我呢？”D欲哭无泪。
真是的，越说越卑微！他决定了，下辈子投胎，他必要做一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男人！！！
“……他生病了。”
“啊？！”D抬起头，“真的啊？我都不知道呢，严重不严重啊？”不知为何，秦挽总觉得这小子的话语里带着一丝丝愉悦。
“不严重，能治。”
“就是有点麻烦。”秦挽合上沉重的眼皮，这份巨石般的疲倦让她几个晚上都没睡好觉，“虽然我错过了陪伴在小宝宝黎诩身旁的那段日子，但我作为疗养院的主人，嗯，应该勉强算是保姆代理吧……？”
“我作为保姆代理去看望过他一段时间。”
“很怀念啊，那时候他还是个身心健康的小宝宝呢。”
D挠了挠脸颊：“哈哈，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
后天疾病，产生的根源往往在于心脏而非身体。现今所有的医书都无法解释心脏所产生的“心情”这种东西，会对Omega的身体造成什么巨大影响。
但种种迹象表明，信息素的产生又与心情息息相关。
“信息素之所以能在Alpha和Omega之间呈现出各种各样的气味，除了腺体内一种平衡影响力的C值，其次就是心情。”
“C值在正常范围内的高低起伏，会影响信息素的浓度，浓度的改变会使信息素的气味发生细微的变化。这种细微差异会因Alpha和Omega的敏锐感知被自然而然地放大。”
“最简单的例子，一支花的香气和一捧花的香气当然会不一样。”
D耸动了一下肩膀，他当然知道这个内容：“有谁会不知道吗？这不是Alpha学校必教的基础知识？”他不知道秦挽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你注意到了吗：就算C值再怎么剧烈变化，也不是决定Alpha和Omega产生多样信息素的关键因素。”秦挽晃了晃伸出来的食指，“如果这个关键因素——是心情呢？”
这不是课本上会讲解到的内容。
上面从不会为他们展现不确定的事情，“是就是呗。”D回，他又不是专家，站在他的角度，无非是世界上的不确定性因素又多了几个而已。
“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
继食指后，秦挽伸出来她的无名指：“Alpha和Omega在完成分化之前，都需要经过两次分化期形成最终性别。而在这期间，是能够出现‘异变’的。”
“唉，就算是在这期间出现的异变，可都已经度过分化了，还怎么去找到治愈异变的方法呢？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好吗！”
“这就是你用正常的思维去思考分化期带来的结果了。”
秦挽轻轻笑了。看来D还是个不成熟的孩子，就凭他这种想法，找到伴侣前起码还得再单几年。
“正常情况下，Alpha和Omega是需要度过‘两次’分化期不错。”
“可对于这种正常情况下的异变，则是在一期之中分化两次。就结果而言，这不算是‘分化失败’，但就过程来说，‘异变’也是实打实地出现了。”
D沉默了，他被惊得说不出一句话。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确实很糟糕啊。”
“分化期都挤到一块去了，嘶，想想就痛苦。无论是普通人还是极优者，恐怕都会出现信息素紊乱吧。”D忽然话锋一转，“我很好奇，这种信息素紊乱到底叫什么呢？这的确是一种能被治愈的病症，对吧？”
“我也……不知道那个孩子到底经历了什么。”
秦挽的眼神一痛。
“这种信息素紊乱我把它叫作……”
“迭复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