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

    若晴公墓的雨停了。

    向小南不欲继续打扰长眠于此的亡魂,直接让周默把车开到贺润齐的心理诊所。

    墨敬香被捆得严严实实昏迷在后座,方知诚沉默了一路,临下车时,才终于开口:“人我带走,你不要再掺和这件事,去医院打退烧针,好好睡一觉。过去的事情既然忘了,就不要再想了。”

    “方知诚你……”

    赵无念才要张口,就被方知诚强硬打断:“墨敬香人已经在这,总有办法能撬开他的嘴,没必要再去赌一个混乱又不知真假的记忆。”

    “啧,这会儿倒想起摆好哥哥的谱了。”正在开车的周默忍不住吐槽,“说的好像你的话能有什么用一样。”

    果然,副驾驶上的向小南正低着头发消息,对周遭的声音充耳不闻。

    “向小……”

    “到了,下车吧。”

    红色的诊所灯牌亮在雨后的夜幕中。

    方知诚坐在车里没动,只是在周水准备搬动墨敬香时,一把摁住了他的手。

    向小南转过身,语气里隐隐带了不耐:“怎么,又要动手?你以为你能把墨敬香带走?”

    “你觉得能拦住我?”方知诚目光扫过周水周默,“就凭他们俩?”

    不远处贺润齐的身影匆匆而来,向小南推开车门,只甩下一句“赵无念。”

    赵无念拎起墨敬香的领子往外拖。

    方知诚冷下脸:“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抱歉。”赵无念手上动作不停,“你是为了妹妹,我亦是。”

    “顾小北的死与向小南无关,她是在逃离墨家的途中心脏病发,这一点警局的档案里写的清清楚楚,你也已经反复查证过了不是吗?”

    方知诚这些年借职务之便,查了不少往事,他转头看了一眼车外的人影,压低声音飞速道:“向小南的情况绝不是找回记忆那么简单,当年顾景行之所以砸了半副身家也要请Friedrich来模糊她的记忆,是因为她当时已经出现自残甚至自杀的行为,不止一次。她这不是在找记忆,是在找死!她以身作饵替你妹妹报了仇,现在你要害死她吗?”

    “我只想知道小北到底经历了什么。”赵无念不为所动,“我也想知道,她这样一个人,到底是什么记忆能要了她的命?愧疚,恐惧,还是……负罪?”

    墨敬香在墓园的话还是在赵无念心里埋下了怀疑的种子,方知诚无法,只能将目光转向车内的另两人。

    “别看我。”周默耸了耸肩,“我只是个保镖兼司机,一切听从雇主吩咐。”

    倒是周水解释了一句:“贺医生受雇于顾总,绝不会不顾向小姐的安危贸然治疗。走吧,向小姐该等急了。”

    外头贺润齐正额头青筋猛跳:“我只是个心理医生啊,你你你现在的高烧我治不了啊。”

    向小南摸了摸额头,又吞了颗药,然后在贺润齐快要崩溃的神情中,淡定地将手机往前一递:“Friedrich的电话。”

    谁也不知道这对跨山隔海的师生在电话里交流了什么,等贺润齐再次出现在诊室时,已经收拾好所有表情,他低下头,居高临下看着沙发上的向小南,只问了一句:“你确定吗?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并不乐观。”

    向小南脑袋昏昏沉沉,勉强撑起精神,抬眼道:“开始吧。”

    嘶哑诡异的童谣幽幽响起。

    “阿南啊阿南啊,穿著蓝裙的阿南,留着黑色长发的阿南,戴上割下的耳环……”

    “小南小南,你白天的时候看见了吗?那个叔叔眼睛是金色的欸,就像是小星星。”小北躲在被窝里,热腾腾的呼吸喷在小南的耳朵尖上。

    其实是浅棕色,小南心想,只不过在阳光下泛出微微金色。

    小北似是早就习惯了她的沉默,见她不说话也不生气,而是继续和她咬耳朵:“院长妈妈偷偷和我说,那个星星叔叔喜欢安静的乖孩子,让我含着糖乖乖的。”

    难怪今天一整天都没怎么听到小北说话,还担心她是不是又哪里不舒服,小南在心里默默松了口气。

    “我知道,院长妈妈是想让这个星星叔叔领养我,唉。”六岁的小北像个小大人一样叹了口气,“可是我生病了,不会有人想要领养我的,没有人会要一个随时会死掉的小孩。”

    “乱说,你会活到九十九岁。”小南开口打断她的话,想了想,又道,“你很喜欢今天的那个叔叔吗?”

    以前有领养人来孤儿院的时候,可没见小北大晚上还心心念念不睡觉。

    果然,小北的脑袋在她肩窝上拱啊拱,好半天才支支吾吾道:“他的眼睛像星星欸。”

    小南了然,次日一早就开始不着痕迹地打听那个领养人的信息。

    “你倒是乖觉,怎么,知道墨先生昨日离开前要了你的资料,今天就来打听消息了?”

    顾院长语气古怪,小南却不怎么在意,孤儿院里上下都不喜欢她,她早就习惯了,索性直白道:“那他是个合适的领养人吗?”

    当然是。

    据顾院长了解,墨敬香为人绅士,墨太太和善温柔,最重要的是,他们有一个七岁的女儿,想要再收养一个女孩,是为了让自家女儿有个同龄的玩伴。

    墨太太曾带着那个孩子来过孤儿院,顾院长亲眼见过,并不是个难相处的孩子。

    家庭和睦,经济宽裕,没有比墨家更适合的领养人了,所以顾院长打从心底希望小南能被他们收养。

    那是她的私心,但她知道眼前这个阴郁敏感的孩子也会答应的。

    小北跟着墨敬香离开孤儿院的那天,抱着小南哭的撕心裂肺。她从小就是个情感充沛的孩子,既欣喜于有了喜欢的爸爸妈妈,也舍不得孤儿院里最最好的朋友。

    倒是小南冷静的不像话,一边替她顺气,一边帮着擦眼泪,还不忘凑到耳边叮嘱她:“院长的电话都记住了吗?如果他们对你不好,你就找机会给院长打电话,就说想我了,让我接电话,知道吗?”

    此刻的小南绝不会想到,仅仅过了半个月,就听到小北在电话那头哭地上气不接下气。

    顾院长是真的喜欢小北那孩子,接到电话二话不说,就带着小南赶到墨家。

    墨太太带着女儿出去上课了,家里只有墨敬香手忙脚乱的哄孩子。

    穿着蓝色公主裙的小北正坐在沙发上吧嗒吧嗒掉眼泪,看见小南一个熊扑,抱着她嚎啕大哭。

    小南心都揪起来了。

    小北身体不好,从小多少苦药针头扎进去,都没见她哭成这样过。

    连顾院长都变了脸色,趁着墨敬香去厨房倒茶的功夫,快速检查了小北的全身。

    没有伤口,甚至比在孤儿院的时候还胖了些,以她先天不足的身体情况,能在短短半个月内长肉,可见养的精心。

    但顾院长见多了花样百出的衣冠禽兽,仍是不放心,转头看了一眼厨房,压低声音道:“小北,有什么事都可以和院长妈妈说,你为什么哭,是爸爸妈妈,还是姐姐,对你做了什么吗?”

    小北只是死死抱着小南哭,被问的急了,就含含糊糊说自己想小南了,说她不想吃苦苦的药。

    “药?”

    “小北乖,该吃药了。”墨敬香端了两杯水过来,又倒了三粒小小的白色药片,轻声细语地哄小北吃药。

    顾院长仔细看了,是治疗心脏病的药,进口最贵的那种,小北也没特殊的反应,只是瞧着娇气了些,被哄了好一会儿,才一口把药吞了。

    墨敬香松了口气,像是完成了什么大任务,终于有空招呼道:“实在麻烦顾院长特意跑一趟,前两天刚给小北做完检查,医生的建议还是尽快做心脏手术,但手术前必须好好调理身体,我太太有些心急,给小北做了不少药膳,小北可能不太习惯,这几天情绪一直不太好。”

    顾院长在墨家又待了一个小时,并未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小北黏黏糊糊不肯让小南走,小南实在没办法,抬头对墨敬香道:“我之后可以来看小北吗?”

    “当然。”墨敬香答应地十分痛快,“小北一直说,你是她最好地朋友,欢迎你随时来做客。”

    墨家和心慈孤儿院一南一北横跨了大半个晋城,顾院长并没有那么多时间能够带小南出门,更何况,在确认了墨家夫妻一切正常后,她并不希望让小北继续接触孤儿院的人。

    既然已经被领养,那么和新家庭建立亲密关系才是最重要的事,不能让小北再这么依赖小南了。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小南都没有能再见到小北,她毕竟不过七岁,半座城市的距离,像是一道天堑划在她们之间。

    好在通话没断,顾院长刻意控制了频率,大概每两个月,小南都能接到一次来自墨家的电话。小北没再继续哭了,只是一直不高兴,每个电话的结尾,都在说想她。

    直到第三次电话,小北终于没忍住,小声呜咽着,说我害怕。

    她说,小南,我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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