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星灵所说的秘密，是她曾听王婉青在和人打电话时提起过这起车祸。

    据星灵所说，当时王婉青语气很差。

    王秘书一贯八面玲珑会做人，每每替顾景行来孤儿院，都是亲切温柔的大姐姐模样，星灵还是头一回见她永远笑盈盈的脸上露出怒容，再加上话里提到了顾景行，星灵虽不知内情，却下意识偷偷跟了上去。

    怕被发现，星灵并不敢跟的太近，只听到王婉青说“顾景行是出了车祸不是死了”、“别逼我，鱼死网破对你们没什么好处”。

    当时在孤儿院齐思思并不觉得这两句话有什么问题，顾景行出事后，试图威逼利诱他心腹秘书打听消息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几十，王婉青被逼烦了放两句狠话实在正常不过。她更惊讶的是星灵小小年纪，不仅敢跟踪偷听，还敢拿着偷听到的两句话和向小南做交易。

    却没想到，王婉青真的有问题。

    顾景行那人精竟然也有看走眼阴沟里翻船的一天！

    乱糟糟的想法在脑子里转了一圈，齐思思正要开口，一抬头却撞进那双深渊似的黑眸。

    电光火石之间，齐思思突然明白了向小南在此刻提起王婉青的深意：“小南你是想说我也不值得信任？就像王秘书？”

    “我知道你可以信任。”向小南拔掉手上的针管，“但可以信任和交付信任，本就是两码事。”

    这话实在凉薄又冷漠，齐思思张了张嘴，最后也只低声问了一句：“难道就没有一个让你信任的人吗？顾景行呢，他也不行吗？”

    向小南语气嘲弄：“你以为我现在的状况是拜谁所赐，我不可能同意催眠，现在这乱七八糟的记忆，多半少不了他的功劳。”

    “小南，你的记忆……”齐思思顿了顿，一狠心，索性直白道，“我从孤儿院出来后实在放心不下，偷偷跟着你的车，看到你去了贺医生的诊所，小南你怎么样，贺医生能治厌食的问题吗？一直靠输液也不是个办法。”

    向小南如今的状态是肉眼可见地糟糕，青山医院的医生不止一次建议心理医生介入，只可惜谁也干涉不了她的想法。好不容易等到她主动去见贺润齐，齐思思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又想起上回她随意挂了个门诊要解除催眠，结果高烧不退差点死在安芹村。

    关于向小南的病情齐思思了解的不多，但顾景行宁愿绕天大的圈子去赌一个前途未卜的全息技术，也要阻止他回想起那段记忆。这一深想，齐思思哪里还坐的住，生怕一个没看牢真出了什么大事。

    好在向小南还有分寸，至少人全须全尾回来了。

    “这一趟，我原本是想让贺润齐解开当年的催眠，他是Friedrich的学生，想来也有点真本事。”

    只是到了诊所后，她看到前台的护士正在偷偷摸鱼刷视频。

    视频里，顾景行正得得瑟瑟，像只花枝招展的花孔雀：“这是一份礼物。”

    他眼里闪着亮晶晶的光：“是送给一个人的，礼物。”

    明明只是一个全息影像，可所有看到他的人，都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期待和欢喜。

    向小南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这些日子她接手飓风的事务，有关全息投影的加密绝密文件都看了个遍，唯独这场发布会，她从来没打开过。

    她熟悉的顾景行，是一具爱穿花里胡哨粉衬衫的白骨。

    视频里那个嘴角上翘、眼中含光的人，让她觉得陌生。

    却也让她觉得，这样生动的人，才是真正的顾景行。

    这就是顾景行想送给她的礼物。

    有血有肉的人，欢呼热烈的世界。

    向小南没再继续往里诊所内走，她就这样窝在前台，和一个不认识的小护士一起，认认真真看完了整场发布会的回放。

    “确实是个不错的礼物。”向小南道，“不过礼物还是当面送更有诚意。”

    茶几上的手机屏幕亮起，向小南随手接起：“检查她身上有没有带不该带的，没问题就让她进来吧。”

    此时已是凌晨四点，还在愣神的齐思思实在想不到有谁会挑这个时间来探望顾景行。

    片刻后，双手空空的王婉青走进病房，一大捧鲜花和果篮都被保镖拦在门外。

    齐思思瞬间如临大敌。

    王婉青脸上依旧挂着得体的微笑，朝着向小南微微颔首：“人事部发来的休假通知我已经收到了，带薪休假，归期待定，向小姐，我可以问一句为什么吗？”

    顾景行昏睡不醒，在这个时候让他的心腹秘书离开，飓风上下虽不敢多言，可私底下已是流言纷纷。向小南能管事，却不爱管事，这冷不丁的突然让人事部通知王婉青休假，说其中没点内情，谁也不信。

    短短半天时间，王婉青那蜘蛛网般的人脉网铺开，却愣是没打听到半点有用的消息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是向小南直接对人事部下达的命令，连马副总都不知情。

    王婉青很喜欢假期，尤其还是带薪的，只可惜时机不对，这个时候离开飓风，非但离不开这一摊浑水，更有可能引来虎视眈眈的豺狼暴起而分之。

    带薪休假，不管内情如何，至少面子给全了，于是王婉青带上果篮和鲜花，笑盈盈来了。

    向小南抬起眼，从上到下，从头发丝到脚后跟，仔仔细细打量眼前人。

    浓墨，深邃，望不见底，被这样一双眼睛盯着，王婉青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被扒皮抽骨，她想要掩藏的一切，都无所遁形。

    “向小姐……”

    向小南收回目光：“把星图的大小姐当秘书使唤这么久，顾景行得了一身闲，倒是王小姐，委屈了。”

    王婉青脸上的笑终于挂不住了。

    她能在顾景行身边待这么久，身份自然是经得起详查的。

    但同时她也了解这位向小姐的行事作风，因此也没再继续装傻，而是坦言赞道：“向小姐好手段。”

    向小南摇头：“不及王大小姐，顾景行和王家你来我往这么久，怕是也没想到，最深的棋子，和最后的杀招，竟然就藏在自己身边吧。”

    “这样就没意思了。”王婉青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病床，“若顾总的车祸真是我所为，向小姐还会让我好端端站在这里？我是王家的人没错，但我从未出卖过顾总！”

    她说的斩钉截铁，向小南却不为所动：“在顾景行出事之前，你见过墨敬香吗？”

    “没有。”

    “那见过你的母亲王倩馨吗？在车祸之前，以及，在我们搬到望江君府前。”

    王婉青脸色微变：“你什么意思？”

    向小南没回答，转而问道：“对于你的亲生父亲，墨敬香，你了解多少？”

    “我从没见过他。”王婉青语气僵硬，“我在王家一直是私生女，直到两年前，我才偶然得知他的身份。”

    “王小姐心思缜密，得知自己的身世之后，难道没有查过自己的生父？”

    当然查过。

    可王婉青的调查，才刚刚起了个头，就被王倩馨带人绑回王家关了整整五天。

    她的这位母亲，从小到大都没有管过她，无论是她幼时因为私生女的身份被排挤被欺负，还是她长大后作为王秘书混的风生水起甚至连王家老爷子也不得不求到她头上，王倩馨都对她视而不见，彷佛根本就没有她这个女儿。

    那是唯一一次，王倩馨坐在她对面，直盯盯看着她，警告她，有关墨敬香的一切，不要沾，不要看，不要听。

    王婉青最终点了头。她能感受到，她的母亲在试图保护她。

    也是在那之后，她偶尔也回一趟王家，频率并不高，但让她心惊的是，向小南提到的两个时间点，她确实见过王倩馨。

    “听说你母亲对墨敬香情谊很深，在他入狱之后，也一直没停止为他疏通奔走。可你有没有想过，那真的是情谊吗？”

    向小南的话音轻飘，可却像是一记重锤砸在王婉青的心上。

    就连一直在旁边假装隐形人偷听的齐思思都忍不住了：“我之前就好气这墨敬香到底有什么魅力，怎么他身边的人，一个个都跟中了邪丝的，为他要生要死。”

    王倩馨就不说了，周水一个前途大好的医学生，为了墨敬香刀尖舔血，又是挖坟又是绑架，就算是为了报恩，也太过了。更别提叶新，一场车祸，心甘情愿葬送性命。

    “我这些天吃不下东西，那些乱七八糟的药也停了，脑子倒是清醒了不少。”向小南指了指脑袋，“我似乎记得，墨敬香说话，喜欢重复同一句话，放同一首曲子。”

    齐思思还没意识到什么，王婉青却猛然反应过来：“心理暗示？不对，心理暗示做不到这个程度，是催眠！”

    所以不是她母亲恋爱脑非要往火坑里跳，是墨敬香，墨敬香精神控制了她，所以她连亲近自己的女儿都不敢。

    墨敬香甚至通过她母亲，从她这里得到了顾景行的消息。

    能提前知道顾景行前往发布会行程的，只有三个人。

    车祸发生之后，她把马前越和吴武查了个底朝天，却没想到，漏洞竟然出在她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