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

    日头已经落下了一大截,含元殿里依旧人声鼎沸,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时辰,殿下的十余官员却丝毫没有任何疲惫的意思。

    他们各个红着脸,若不是衣服和周围环境的加持,他们就像田边吵的不可开交的老大爷们。

    李观棋眉头蹙着,眉间一片冰凉,他微微抿着唇,不悦已经摆在了脸上,他完全不在乎那群人在说什么,只道:“朕只会立涂禾为皇后,其他人都不行。”

    他语气坚决,没有丝毫给人回转的可能性。

    可底下的官员也丝毫不肯让步,中书令冯阳早已愈战愈勇,他站了出来,躬身道:“陛下,昭仪娘娘绝不是最合适的人选,贵妃娘娘当初本就应是皇后的人选,况且陛下当初是将她迎娶进宫的,待遇与皇后无异,范阳卢氏又是名门望族,于公于私贵妃娘娘才是皇后的最佳人选。”

    黄门侍郎王泽站了出来,“范阳卢氏虽是名门望族,但卢淳在朝中并没有官职,倒是新入宫的婕妤白筱乔,父亲是为国牺牲的陇右节度使,母亲刘氏又是平陵县主,若是立她为后,又能安慰节度使的在天之灵,彰显陛下爱臣的情意,肯定他为国家的付出,还能安慰节度使的旧部,表明陛下一直在关注着他们,看重他们,一刻都未曾忘却他们。”

    尚书令孙恩能附和道:“臣认为王侍郎言之有理,陛下当时封白展志之女为婕妤已经引起了边疆将士的不满,现在正好是一个合适的时机,若是再强行忽略他们的意见,恐怕会影响到不久后的战事。”

    李观棋瞳孔骤然一紧,蒙上了一层冷意,一字一顿地问道:“什么叫他们不满?”

    他身体微微探出来,手指交叉放在膝盖上,锋利的下颌线在光影处若明若暗,他直直盯着孙恩能,“他们是大明的将士,不是白展志的。”

    孙恩能后背本能一阵凉,慌忙跪在了地上,“陛下恕罪,他们当然是大明的将士,是臣措词有问题,引得陛下误会了,臣罪该万死,臣只是觉得战事将近,应当安抚好他们的情绪。”

    “朕误会什么了?”李观棋并不吃他这一套,“为君者都不喜欢底下的官员结党,威胁到自己的威信,从而让自己妥协。更何况涂禾这件事情,他本也不会退让,不管他们有多反对,都不会退一步。

    “陛下恕罪!”

    “为官员应为百姓请命,为国昌荣,为将士应以保家卫国为己任,而不是成天想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若是什么事情都能影响到你的判断,趁早给朕滚蛋!”

    孙恩能跪拜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陛下恕罪!臣绝无二心!”

    “罚俸禄三个月。”

    “谢主隆恩。”

    李观棋这个皇帝其实和很多皇帝不一样,很有一套自己的想法,他心里的大局下到平民百姓,他总是尽可能顾好每一个人,是一个仁慈的皇帝,这也是他们第一次看到他如此强硬。

    殿下安静了大约半刻。

    冯阳深呼一口气又站了出来,“近来确实有上奏的奏疏上面,表达了对白筱乔封为婕妤一事的不满,再结合尚书令和王侍郎所言,所以臣认为此时便更不能封白筱乔为皇后,若事事都顺着他们的意思,恐会滋生不良风气,也会引起其他将士的不满,臣认为应慎重选择下一任节度使的人选,好好整顿军队风气,让他们知道自己效忠的是大明,是陛下。绝不能一直助长他们如此作为,以后只会更被动,若是所有人都动不动就以此相要挟,大明危矣!”

    左忠堂站了出来,“是啊陛下,范阳卢氏是四大家族之一,地位显赫尊崇,四大家族也向来内族通婚,四大家族之间算起来互相都有裙带关系,虽然这一代范阳卢氏无人在朝廷为官,可是荥阳郑氏的小辈郑启阳今年可高中了进士,卢淳的亲妹妹正是那郑启阳的母亲,其余两大家族入仕者也不在少数,贵妃娘娘做皇后更能拉拢四大家族,对固朝邦稳民心都有利处。”

    “难道这不是助长四大家族之威风吗?”王泽一针见血地说道:“四大家族本就声名在外,地位不可撼动,之前皇室有一联姻都被拒绝,这难道不是助长他们的威风?”

    两队人马各抒己见,谁都不肯退一步。

    无人在意的角落,解文芝忽然开了口:“臣倒是认为昭仪娘娘才是最合适的人选,她背后没有这么多的势力牵扯,且昭仪娘娘饱读诗书数载,还是秀才出身,为人冷静聪睿,眼界宽广,她做皇后更有益于帮助陛下主理六宫事宜,还能辅佐陛下。”

    他必须得替涂禾争一把,涂禾身在后宫就会受到后宫的牵制,若是皇后不是她,她很有可能要吃苦头。

    “不行!”

    “绝对不行!”

    吵得不可开交的两队忽然就停止了争吵一致对外了。

    王泽道:“昭仪娘娘可是丞相您的得意门生,怎么能说背后一点势力都没有呢?丞相偏心未免也太严重了吧,将她摘得如此干净,岂不是很可疑。”

    “她还是我的同窗呢。”李观棋不急不慢地说道:“怎么这也要算进去?”

    王泽眼皮一跳,悻悻地闭了口,一涉及到昭仪娘娘,陛下就显得很不好惹,像个暴君,啥也听不进去。

    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冯阳站了出来,“可是昭仪娘娘现本就担任中书舍人一职,参与前朝中的事情,若是再做了皇后,事多且杂,最主要的是前朝后宫全都能干涉,若娘娘有一点私心,这怕是要出乱子啊!”

    解文芝跟着道:“昭仪娘娘是老夫的学生,老夫定是信得过她的品性的。”

    左忠堂急得脸红脖子粗,“陛下,后宫干政是大忌。”

    李观棋沉眉深思,冯阳有一点倒是提醒了他,涂禾若是皇后和中书舍人,她需要处理的事情就会变得特别多,那她会太累了,看来这件事情还需要再想想。

    底下已经不自觉分成了三对,解文芝自己一队,他是支持涂禾的,另外两队则分别是支持卢雪儿和白筱乔的,显然支持卢雪儿的人更多,有六人。

    “皇后只能是涂禾。”李观棋做了最终的总结。

    “恳求陛下三思!”冯阳急得吐沫都飞出来了。

    “今天就先到这里吧,退下吧,老师留一下。”

    冯阳和王泽欲言又止,但李观棋已经下了逐客令,他们只能先作罢,今天确实议了太久了,众人都有些头重脚轻,走路轻飘飘的了。

    解文芝留了下来。

    等到其他人都离开后,李观棋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口气,背部也放松了下来,他坐得腿都有些麻了,现下没了旁人,他站了起来,掐了掐自己的鼻梁,舒缓刚才剑拔弩张的情绪。

    “还好老师刚才是站在学生这一边的。”

    “涂禾是目前最合适的皇后人选,可以制衡新起的两派势力。”

    只有解文芝自己知道,其实自己是有私心的,但是涂禾除了没那些家世外,其实是很适合做皇后的,她却是够冷静有内涵,人也聪明伶俐,再者,做了皇后有助于涂禾复仇。

    朝中现在发展起来的两股势力,以冯阳为一派的家世优渥的“官二代”,和以王泽、孙恩能为一派的“官一代”。

    李观棋对这两股势力也有所察觉。

    “老师,您一定要帮学生。”

    解文芝叹了一口气,“涂禾做皇后这件事情绝对没有这么简单,最起码现在除了我们无人支持她。”

    其实这也是李观棋担心的,从知道涂禾有了身孕以后,他就有了这个心思,要让涂禾做皇后,这样才能保证她和将来生下来的孩子不会被任何人欺负,是名正言顺地立于这后宫之中。可是他也知道这是无比艰难的,皇宫虽说是皇帝喜欢什么便是什么,但自古以来后宫也是稳固前朝重要的手段之一,拿住这些大臣的女儿,也就是拿住了朝堂上的人,卢雪儿背后有强大的家族名望,而白筱乔身后站着的则是陇右的将士,独独涂禾,只有他。

    他需要坚定解文芝的决心,“老师,涂禾有身孕了。”

    “什么?”解文芝惊呼。

    “一个多月了,她有身孕这件事情没几个人知道,想着等超过三个月稳定下来,再告知众人的。”

    “这就是陛下着急想要立后的原因吗?”

    “您当初将卢雪儿塞给了学生,白展志也将她的女儿塞给了学生,学生知道,皇帝需要学会妥协,将来或许还有很多不能控制的情况需要塞一个妃子给学生,她们背后的利益牵扯无法预料,就像今天一样,卢雪儿背后有四大家族,白筱乔背后有陇右的将士,可是涂禾身后什么都没有,甚至很多官员对她都有意见,这个皇后之位是唯一可以保护她的东西,是她的盾牌。”

    涂禾有身孕这件事情深深触动了解文芝,他微垂着头,半晌都没有开口。

    外面天已经暗了下来,司灯司的宫女也不敢进来打扰,殿里跟着暗了下来,李观棋因此没有注意到白展志的眼里已经蓄满了泪水,他的声音都不自觉哽咽了起来,“老臣定当帮陛下解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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