匕首

    人散了,况鸾半边侧脸埋在松软的泥土里,桃花瓣的芬芳和口鼻的血腥交织在一起,她疲惫地伏在地上,好一会儿都没有起身。

    直到暮色降临,昏黄的日光开始照进眼睛里,她才坐起来抹掉嘴角干涸的血迹。

    走出桃林花了况鸾不少时间,桃林里的迷阵虽不复杂,但弯弯绕绕也让她走了不少冤枉路,等回到霜华殿天已黑透。

    霜华殿里,几盏灯还亮着,况鸾推开最近的一扇门,就见婴柳正在主厅内来回踱步。

    一见她满身泥污和血迹,脚步踉跄,婴柳惊了一跳,满腹的牢骚赶紧先憋回了肚子,过去扶着况鸾坐下。

    她抓起茶壶给况鸾道理呗热茶,塞到她手里,见她捧着喝了,才问:“怎么回事?去了这么久,还弄成这样?”

    况鸾轻啜了口茶,平淡地叙述了一遍经过。

    “什么?!那个霸王花竟敢伤人!还有没有道理了?你没事吧,我看你这样子,是不是受了内伤?”婴柳气得跺脚,想着要做些什么,却又觉得自己无力可出。

    她还以为况瑶叫上况鸾出去是要闲逛赏景,为自己只能苦哈哈地打扫布置空殿而气愤,正想着等况鸾回来与她好好理论一番,却没想到这局竟是场鸿门宴,不死竟也脱了半层皮。

    一想到这,明明况鸾对她内心里的那些小九九毫不知情,婴柳却还是不自觉地开始对况鸾产生了些愧疚情绪,以至于对她端茶送水,好一顿嘘寒问暖。

    况鸾也察觉到她奇怪的改变,不过她无暇多问,只吩咐道:“明日我要出门,你留下不必跟着。”

    “你伤成这样了,还要出门做什么?万一那个霸王花还要击杀你呢?”婴柳不解。

    况鸾却摇头:“她今日不过是要教训我,没有理由她怎么敢随意截杀我?家主可不是吃素的。只是,我们绝不能再坐以待毙了,暗地里的招数不过是受些皮肉之苦,可明面上的针对恐怕真的会将我们驱逐出祈山,甚至丢了性命。”

    她将云纹镯里商禹华备下的伤药吞下,暖流入腔让她好受了不少,想必明日便能恢复得七七八八。

    婴柳却还是担忧:“你明日要去多久?何时回来?万一霸王花又来找可怎么办呢?”

    况鸾眯着眼睛,笃定道:“我既放了狠话,况瑶暂时还不敢轻举妄动,毕竟万一把我逼急了将那莫须有的梦神凝珠交了出去,她也不好交代。至于时间,要是顺利,明日这个时候我必然也归来了,要是有人问起来,就全推说不知便可。”

    婴柳一脸不赞同,却无奈于况鸾的坚定决绝,她闭上了嘴巴,只用细微的表情表示着不满。

    她嘟着嘴巴的样子还颇有些可爱,戳中了况鸾的笑点,难得沉重中有她调剂,况鸾小拍了下她圆翘的屁股,引得婴柳白眼尖叫。

    “乖,在家等我回来。”

    翌日。

    况鸾特意挑在午后出了门,正是若雪峰桃林外的午后集市热闹的时候。

    一片不败桃林,这边是人丁稀少的静谧主殿,另一边却是人气冲天的凡间集市,茶肆、酒铺、食肆、粮油,应有尽有。

    况鸾拐进一家器具铺,这家铺子名称取得倒是雅致,与这条桃林街上的李氏粮油店、赵家酒铺不同,一个卖武器用具的取了个“月明之下”的雅称。

    可踏进这店面,却让人提高了的期待感消失不见,灰扑扑的柜台后一个长相普通的中年男人抬起脸,明明店里没什么人气,面对难得到来的客人他却没有半丝笑意。

    环顾斑驳墙壁上挂着的刀枪剑戟,还有武器架上蒙蒙灰尘,她拍了拍柜台,示意老板:“有匕首吗?要快一点的。”

    老板觑着她,起身来,手掌往下掏了掏,不知从哪掏出来一个木盒子。

    这木盒子看着其貌不扬,掂在手里份量却不轻,况鸾拨开铜质锁扣,里面赫然放着一只流转着暗光的月牙白柄匕首。

    况鸾一下子被这只独特的匕首吸引了视线,月牙白手柄处温润如玉,刀刃却是暗哑的灰黑材质,刃上流光辗转,而后闪耀在刀尖。

    “深海鱼骨制成月白手柄,海底黑矿石铸造暗灰刀刃,这把饮月刀不仅削铁如泥,甚至能破低阶气修防御,可谓稀世珍宝。”老板任她把玩饮月,待她爱不释手之时又淡淡抛出这么一段。

    况鸾握着匕首的手顿了一下,老板这是要当场抬价的意思,她缓缓将饮月放回木盒,冷静地问:“开价多少?”

    老板露出个莫测笑容,又伸出五根手指头:“五百块灵石。”

    抢钱啊!况鸾摸了摸腕上的云纹镯,将商禹华给她的所有灵石加起来也没有这么多,她想了想:“这么贵,那我不要了,换把普通匕首来。”

    “嫌贵,那还来逛集买东西?”老板语气里的嘲讽让人听着不适。

    况鸾拧眉看向他,这张脸确实平平无奇,转身走出店门或许就会被人忘记,仿佛并无任何不妥之处,可却就是奇异地让她心中在意。

    这条街上唯一一家器具铺就是这“月明之下”,她忍住对老板的不满,坚持道:“我就要普通匕首,你有是没有?”

    老板见状,转头又随意掏出一把匕首来,扔给况鸾,虽与饮月相差甚远,但用来放血割肉也足够了。

    况鸾瞅着静静躺在木盒子里的饮月有些不舍,她付了匕首的钱,又忍不住朝老板问道:“这把饮月可否再优惠些?待我筹齐钱资再来把它带走。”

    老板却挥挥手,赶她离开:“五百就是五百,没钱就快走。”

    真是毫不客气!

    况鸾无奈摸了自己干瘪的荷包,暗暗下定决心定要赚钱致富,到时再来把这“月明之下”的好东西通通扫荡一通。

    她之所以直奔这集市上来,偏要带走一把匕首,是因为进入祈山时身上一切利刃都被回廊处扣走,而商禹华提供的大礼包里只有一把伤他人便利的长剑,以致于囊中羞涩的她不得不自掏腰包添置这个物件。

    “月明之下”的小插曲并未影响她此行的初心,选了个寂静人稀的崖边,她捏碎一颗提气珠往若雪峰下而去。

    祈山云雾缭绕,凡云雾之处皆不能提气飞行,况鸾仅仅只能利用提气珠在山壁上跃行,但就是如此提气珠耗费极快,她也不得不花费了数倍的时间才到达若雪峰下。

    峰下之景不同于之上,遍地的野草疯长,其中夹杂着漫山遍野的梦神花随风动摇曳,潺潺雪河流动间仿若星辰闪烁,况鸾看得怔住,这崖底竟如此美妙。

    只是不知为何,峰上烟火袅袅,一座山峰犹如一座城池,而这依山傍水的崖底却无一人踪迹。

    况鸾到处寻了寻,找到一处隐蔽山洞,有丛草蔽身,有光照驱暗,她席地盘腿而坐,闭上眼时仅有风与草相撞的沙沙声响,静谧幽然。

    她召出炼气鼎,丢进一颗提气珠驱动鼎器,霎时间莹白光芒包裹住了鼎身,炼气鼎微微地晃动,幽幽气流从鼎口升腾而上。

    炼气鼎用于气修凝气炼珠,以气化珠是常见之法,但像她这样尚未修气之人,只得以提气珠反哺炼气鼎,方能令其为她所用。

    提气珠所剩不多,况鸾不敢耽搁,她拔出匕首,尖锐刀尖直指心口,她阖上眼眸,握紧匕首,一刀刺进血肉中。

    “噗嗤”一响,汩汩鲜血涌出,霎时间染红了衣襟。

    况瑶原本还算红润的脸色骤然失了血色,她咬牙强忍着心口的剧痛,却还是因为心头血的迅速流失唇瓣颤抖。

    以气引血,丝丝鲜血如同涓流朝向炼气鼎,血气相融,莹白光芒像血滴在水面上,渐渐被鲜红浸染,直到最后完全融入。

    况鸾发狠地将心口入了几寸的匕首拔出,丢在地上发出当啷声响,血液流失着,连她左半边身子都开始发冷,她却视若无睹,不停歇地引着心头血入炼气鼎。

    鲜血浇灌下的炼气鼎如同不断吞噬的怪物,向况鸾不停歇地索取血液,而她任由它索取,极致纵容。

    直到好似将占据足足一半的血液都引入炼气鼎,这鼎才开始真正被启动,高速旋转下炼气鼎如同盛开的大红罂粟,从花蕊中渐渐显露出符珠的形态来。

    况鸾这才停了这近乎自虐的行为,她拿了外敷伤药死死按住心口,又连吞了半瓶内服,缓了好一会儿濒临破碎的精神力方才复位,她颤抖的手脚也渐渐暖了回来。

    炼气鼎还在旋转,每当它显得气力不足放缓之时,况鸾便丢进一颗提气珠,维持着炼气鼎的运转。

    过了一刻钟,终于一颗红得透亮的符珠升于鼎口,凝聚了况鸾半身心头血的符珠妖冶得夺目,她伸手收回这血红珠子,往日不堪的记忆随之涌入脑海。

    每月一次,她傻愣愣地跟着进入丹房甘心被取心头血,不仅阻滞了修气进度,还白白给人送上谶言符珠。四年时间,一共四十八颗用她气血交换炼制的谶言符珠,见证了她愚蠢的人生!

    她紧紧握住谶言珠,既然他人可利用自己这天定异星的血肉,她自己又为何不可?

    好歹现在,她为自己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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