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

    况鸾只觉后背的汗顺着脊骨流了下来,况函话中对这个在外的女儿似乎也没有多么在意,更重要的是对她的身份也并没多少信任。

    她若是真的况鸾,站在这里自然是无所畏惧,便是不受重视,也是真真切切的亲生血脉,做不得假。

    只是,如今......

    婴柳也吓得紧紧咬着唇瓣,要是在这里被当场揭穿,会不会连她也一起被丢到山下去,摔个血肉模糊、粉身碎骨?

    况函突然凑近,容颜放大在况鸾眼前,她原本垂着眼,可不容忽视的挑衅意味让她不由自主地抬起眼眸,一下子撞进况函审视的视线中。

    她强装镇定,直直地回看过去,若是这一小小的一关她都选择退缩,那今后的荆棘之路她又要怎么去走?

    绝不能后退!

    况函与她对视了十数秒,突然一声轻笑,他赤着足,悠悠地坐回主座,又恢复成那慵懒散漫的态度。

    “模样是差了点,脾性倒是有点意思。”

    况鸾几不可见地微松了口气,这关算是暂且过了。

    商禹华适时地询问起况鸾之后的安排,况函大手一挥,任商禹华自由安排,便让他们退下。

    他重新端起琉璃盏倾倒入口,醇厚的酒液流入喉咙,凸起的喉结随着吞咽上下。

    况鸾有礼地福身,朝着这个看起来明明与自己差不多大的中年男子唤道:“多谢父亲。”

    只是她一抬头,便见葡萄紫酒液洒了一狐裘,连一旁的商禹华也用莫名的眼光望着她。

    况鸾有些不知所措,她轻声朝商禹华问道:“怎么了吗?”

    商禹华却只摇头,况鸾忐忑地跟着他离开了大殿,不明所以。他直接将她领到了若雪峰上,漫山遍野的桃林不合季节地绽放着粉嫩的花瓣,她顺着林间小路弯弯绕绕地走了几道,眼前方才豁然开朗,颇有曲径通幽之意。

    “四少主,此处是若雪峰,是三少主平日居所。你二人既为姐妹,同住一峰之上也能互相照顾。以不败桃林为界,往东是峰主住所,往西则为若雪峰下属管辖范围,多是本族外门弟子及亲眷。”

    “多谢商峰主。”

    从前在云上台与言启之闲聊,他曾跟她讲过况氏新一代族嗣的复杂关系。大少主况钰年岁最长,温文尔雅,有仁者之德;二少主况越性情冷淡,常年独居于凝雪峰上,不喜与人来往;三少主况瑶则是三人中唯一的女子,五岁占梦觉醒后,便与言启之定下了婚约,身份尊贵又天赋异禀,将来还会是云上台的女主人,祈山上下皆对她避让三分,故而养成了她娇蛮跋扈的张扬性子。

    祈山五峰,从顺位上来看,况瑶位列第三峰若雪峰,只低于大少主况钰,连她的兄长况越也得屈居她之下,可见况瑶在祈山的地位。

    况鸾不由得提起精神,如今她须寄人篱下,面对这被捧上云端的千金小姐,还是得暂避锋芒,韬光养晦才是。

    廊下浅樱粉色的帐幔随风飘扬,精致庭院里处处藏着心思,况瑶似乎独爱樱粉,连衣裙也染上了梦幻的粉嫩颜色。

    她手持长剑,身姿迅捷,一套剑招连环流畅,剑锋间气流横动,透露着与持剑人不甚相符的果决。

    婴柳看得呆了,她不禁喃喃道:“好飒!”

    况鸾也不由得重新审视起这女子,仅凭他人的只言片语还真是难以概括一个人的全貌,至少今日所见之景超乎她的意料。

    待她一套剑招练毕,商禹华脸上挂着浅笑,鼓掌称赞:“又进步了!”

    况瑶收起长剑背在身后,脸颊因舞剑微微泛红,她腰封袖口束得极紧,显得英姿飒爽,如花瓣展开的裙摆却像门前的桃花娇嫩非常。

    “商叔,别取笑我。”

    少女的娇嗔听了让人心头酥麻,看来两人关系走得很近。

    “我向来实话实说,何来取笑之意?”商禹华好像才想起身边站了许久的况鸾,“阿瑶,这是四少主,之后你二人便一同居住,我记得霜华殿还空着吧。”

    况瑶眼中冷意更甚,她向前两步,上下扫视了况鸾一番:“你就是况鸾?乡下来的那个土包子?”

    况鸾语塞。

    “十五岁才觉醒,看着也不怎么样嘛。”况瑶大小姐的脾气上来了,说话半点不留情面。

    况鸾维持着面上的笑容:“自然是比不上姐姐。”

    “别上来就攀亲带故的,这里只有族嗣,没有亲眷。”她句句带刺,“既是走了,又何必这样想了万般法子回来祈山,白扰人清净。若雪峰当初可是说好的,我在祈山一日,便由我一人做主,怎地到此时又变了?我非得去找家主说个明白。”

    剑还未归鞘,她握着剑柄便往外走,商禹华上前拦住她,意味不言而喻。

    “三少主是准备要提剑上殿吗?”

    连称呼都换了,况瑶咬着唇,被迫停下来。她心知肚明,商禹华在况函那里的面子可比她要大,此时去不一定能讨到好果子吃。

    冷静片刻,她即刻转变了态度,转头冷眼打量着况鸾:“可确认这是况氏血脉了?别是个阿猫阿狗的都能混进来,再让外面人看了笑话。”

    此话一出,况鸾不由掐住手心。

    刚进祈山不过半日,便人人对她身份疑心,前途难卜,当真是荆棘一片。

    商禹华:“自然已带给家主过目了。”

    况瑶冷哼一声,半分不惧:“家主看过了,我还没看过。既然都说你已经觉醒,便不要只是嘴上说说,把梦神凝珠拿出来给我看看。”

    梦神凝珠?第一次听说的东西让况鸾一时不知如何接话,氛围顿时安静下来。

    况瑶见她不答,心中怀疑更重,冷笑道:“商叔,况氏直系还有拿不出梦神凝珠的族嗣吗?可不要让冒牌货欺骗了家主还不自知啊。”

    商禹华板着脸,没有言语,不知心中是何所想,对况瑶的挑拨又是信了几分。

    况鸾心知自己不该一味沉默,可未知的事物让她不得不反复斟酌,即便会让两人放大怀疑,但未必此后没有转圜余地。

    一步错,满盘皆输,而她根本输不起。

    满脸惊惶的婴柳却突然踉跄着从她身后走出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颤抖着道:“都是婴柳的错,不怪小姐。小姐信任我,将梦神凝珠交给我保管,可在山间混乱中我不小心弄丢了包袱,连着那珠子也找不见了。”

    况鸾皱眉:“婴柳……”

    婴柳又连连磕了两个头:“小姐为护我,不愿说出真相,还请两位主子别牵连她,婴柳……婴柳愿一力承担!”

    况瑶哪里肯信:“你个信口雌黄的丫头,梦神凝珠可是况氏占梦所得,珍贵非凡,怎么可能交给你一个半点灵骨没有的凡人保管!”

    说着她凌厉的剑尖便对准了婴柳低垂的颅顶,势要逼她改口。

    况鸾瞳孔一缩,站到婴柳前面,那明晃晃的剑尖抵在她腹部,剑气冲抵致她衣裳内陷,压迫感令她腹部不适。

    她微微拧眉:“婴柳虽是犯了错,但她护主心切,要说怪也得怪我这个主子管教不力,我长在燕城,懵懂觉醒,尚对况氏占梦一事所知甚少,又怎么能对婢女苛求?”

    她话语一滴不露,处处暗指自己经验匮乏,处境艰难,况瑶倒是没得理由再刁难于她,否则更显得咄咄逼人。

    商禹华此时出来打了圆场:“是我想得不周了。四少主若是有空可以来融雪峰训练堂读书练习,阿瑶,你既是若雪峰之主,也该尽尽地主之谊,四少主初来乍到,还需你多指点。”

    况鸾挑眉,利落收回剑势:“商叔既然这么发话了,阿瑶也没有不听的道理。你可暂居在我若雪峰,不过事事得须先禀报于我,否则可别怪我不客气。”

    人在屋檐下,况鸾微笑:“那是自然。”

    “喏,那边就是霜华殿,不用人带吧。”况瑶见她乖顺,随意扬头示意,又朝着商禹华一福,“商叔,我刚练完剑,身上黏腻得很,先回去更衣,就不送了。”

    看商禹华点头,她昂着脖子径直路过况鸾,没给她半点好眼色。

    商禹华掏出云纹镯交给况鸾:“四少主,这是日常所需用品,还请合理使用。”

    况鸾接过,云纹石产于西南荒原,出产量极少,常供于氏族炼制储物器具,能随意存取死物,行走在外极其方便。

    送走了商禹华,况鸾赶紧回身将跪得膝盖麻木的婴柳拉起来,搀着她往霜华殿走。

    “今日多亏你。”

    “哼,那还不是你不争气,不是我顶了包,那颐指气使的霸王花还不得将你活吞了,到时候我也没命活。”婴柳腿肚子还发颤,嘴上却不饶人。

    况鸾勾唇:“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还算你拎得清楚。关于那梦神凝珠的事情,你知道些什么,回头好好跟我说清楚,绝不能再打无准备的仗。”

    “幸好你还有点脑子,等着,回去跟你说个明白,可别再拖我后腿了,我可没命陪你玩。”婴柳撇撇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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