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宁荣荣趴在床边，揉了揉眼睛，被刺眼的阳光惊醒。
这已经是宁妤妤昏迷的第八个早晨了。
她叹了口气，站起来注视着病床上妹妹苍白易碎的睡颜，替她掖了掖被角后走出房间。
宁妤妤的贴身侍卫沈秋亭站在外面，倚着门柱似是在发呆。他手边放着一盆蔷薇，花瓣边缘枯萎泛黄，蔫蔫地趴下头去。
“少主。”发觉宁荣荣出来了，沈秋亭赶紧向她行礼。她颔首，轻声说：“妤妤还没醒，你先守着吧，辛苦了。”
沈秋亭恭谨地垂头，直至宁荣荣离开。
他看了一眼蔷薇花，微微叹气。
……
宁风致看着宁荣荣结合内门弟子一起呈上来的战后统计报告，觉得不可思议。
七宝琉璃宗外门弟子伤一百八十人，亡二十六人，内门弟子伤二十人，亡三人。
至于宗内，建筑大体都没有损坏，财务减损除了暗器被掳走一部分以外更是微乎其微。
而武魂殿的人，四名封号斗罗陨落，所有魂帝级别以上的强者人间蒸发，尸骨无存。
他闭上眼睛揉了揉眉心。
宁妤妤，已经在武魂殿面前暴露了。
不过好在这次猎魂行动声势浩大，连同为上三宗之一的蓝电霸王龙家族都被剿灭一空，惹得人心惶惶，加上武魂殿损失惨重，短时间内他们是不会再采取行动的。
宁风致已经下令让宗门弟子全员戒备，重新加强了外墙防御，现在昼夜有人换班强度巡逻，毫无漏洞可循。
“吱呀——”门被打开了，宁荣荣走了进来。
宁风致收起疲惫担忧，眉宇间噙起淡淡的微笑。“荣荣？”
“妤妤还没醒，”宁荣荣流露忧色，走到他跟前，“爸爸，武魂殿肯定已经得到派出的强者几乎全灭的消息了。我担心……”
宁风致注视着她，微微一笑：“荣荣已经很有少主的风范了。好，这样我就放心了。”
他站起来，负手而立，眺望着窗外巍峨依旧的宗门楼邸。
“放心，有剑叔和骨叔在，武魂殿又元气大伤，他们一时半刻不会第二次遣人袭击。”
“只是，妤妤……”宁荣荣垂下眉眼，“那天，三千弟子都朝妤妤跪拜，高呼神明。我竟对妤妤恐怖的力量，一无所知。”
“代价也极为惨烈。”宁风致凛眉，“这就是为什么我把她拘在宗门内数年的原因。荣荣，妤妤特殊的武魂，生出独立意识的本体，不稳定的魂力，以及她那天所表现的异常……”
他扬起手中攥着的信封：“大师告诉我，她很有可能，是神的转世。”
“什么……神？”宁荣荣惊诧地抬起头，“爸爸，大师怎么会这么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吗？”
“除此之外，没人找得到更合适的解释。”宁风致捻着信纸，神色不明。“那天妤妤背上的鬼影八翼，是远古传说中唯一一位自然孕育的神灵，鬼神的标志。”
宁荣荣心绪纷乱，父女两人陷入长久的沉默。
“如果妤妤是神的转世，她是不是……能活得久一点。”宁荣荣声线颤抖，突兀开口问。
宁风致蓦然转身，半边脸隐没在阴影里：“荣荣……”
“我……我早就知道了，有一次您和骨头爷爷谈话，你们说妤妤的身体状况没办法活过二十九岁。”宁荣荣声音里带上了哭腔，“我不想她这么早死……”
回应她的，是宁风致长久的沉默。
39.
宁妤妤好像做了一个很疲惫的梦，最后终于醒了。
她记忆断片，只记得和姐姐一起躲在一处角落，晶核里汹涌喷薄的魂力逐渐淹没了她的意识。她的背上伸出翅翼飞上了天空……再然后，她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自己的卧室。
宛琼姐姐坐在她身边，拿着一碗浓稠的苦药。见她睁眼，宛琼惊喜道：“小姐，你终于醒了！”
宁妤妤迷惘地看了一圈，最后问：“宗门怎么样？姐姐呢？”
“听说当时神明显灵，把敌人剿灭了，宗门内没有特别多伤亡，倒是敌人消失了一片。”宛琼拿着一柄勺匙，边搅拌药汁边说。“少主没事，您放心吧。”
沈秋亭突然冲了进来，怀里抱着那盆蔷薇。
“沈秋亭。”宁妤妤朝他弯眉。
少年静默一会儿，松了口气。“蔷薇在你昏迷期间枯萎了，刚刚突然好了起来，我就猜是你醒了。”
宛琼知道宁妤妤素来亲近放任沈秋亭，两人相当于青梅竹马，也就没有管他失态的举动。她摇了摇头，把药碗端过去，轻声说：“小姐，减轻咳血的药，您快喝吧。”
“我不要。”宁妤妤皱眉把头撇到一边。
沈秋亭遂掏了一颗糖，在她面前晃荡：“喝完吃糖。”
宁妤妤哦了一声，不情不愿地捧过碗，一饮而尽。她赶紧咬过糖果，甜味冲散了舌根黏稠的苦涩。
“你们都离开吧。”她把碗递给宛琼，小声说。
等他们都离开卧室，宁妤妤才召出沉睡的阿鬼。
“阿鬼，之前到底发生什么了？”
阿鬼懒散地伸了伸腰，一言不发地摊开手，把一段记忆碎片渡入她的脑海里。
“……他们说的神灵，不会是我吧？”宁妤妤接收完记忆，不确定地问。
“你本就是下凡的神，主上。”阿鬼轻声说。
“是么？”
阿鬼点点头，俯首温顺地说：“其他的，吾还无法告知您，恕我缄口。”
宁妤妤若有所思。见他不愿说，她也不想在这上面浪费时间，兴致缺缺地爬下床：“我饿了。”
昏迷的八天全靠阿鬼汲取天地精萃，她滴水未进。
宁妤妤没叫侍女，自己走进浴室沐浴，裹着一身睡袍出来。阿鬼跪坐在床上，替她擦干长发。镂雕的木门突然被叩了两声，她以为是侍女，扬声说：“请进。”
进来的居然是尘心。
宁妤妤一愣：“剑爷爷？您这么快就得到消息了。”
尘心轻飘飘地扫了一眼跪在她身后的阿鬼，把手里的食盒放在桌上。“妤妤可算醒了。”
“料到你饿了，我拿了吃的过来。”
“让宛颜姐姐拿来不就行了，您还多跑一趟。”宁妤妤嘟囔，手上却高高兴兴地去打开食盒。“骨爷爷呢？”
“他去处理宗门的防御事务了，一时半会回不来。”尘心拉开椅子，坐在她对面。宁妤妤估计是饿得狠了，动作规矩无声，但埋头吃得很快。
“慢点吃，小心噎着。”
宁妤妤拿着茶杯喝了口水，“八天没吃饭，饿死我了。”
她拿起筷子，见尘心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不禁问：“剑爷爷也有事处理吧？会不会耽误了时间。”
尘心十指交叉，浅色的瞳仁注视着她：“妤妤倒懂事了些。放心吧，我就来看你一眼，很快过去。”
宁妤妤唔了一声，低头解决掉剩下的吃食。她拿起纸巾按了按嘴角，把食盒整整齐齐叠好。
“我想去外面看看。”
……
尘心御剑带着她飞到宗门上空。地上的血垢早已被擦拭干净，石砖焕然一新。只有木质建筑余留着烧焦的痕迹，那些凌乱的狼藉均已收拾好了。
石墙上列着数目可观的机关暗器，弟子们鱼贯而过，忙碌着防御事宜。
“看不出什么损失。”宁妤妤环着尘心的腰身喃喃道。
“妤妤，”尘心突然开口，“你现在还能施展出那天的鬼翼吗？”
“不行了，”宁妤妤摇头，“它不受我控制。”
尘心于是沉默着，带她来到石墙上方。“剑斗罗大人，小姐。”领头的弟子向他们拱手行礼，尘心颔首示意他继续工作。
古榕在外墙另一面督促他们，宁妤妤朝他遥遥招手。
尘心带着她来到了内墙地面上，摸了摸她的头：“去宗门里逛逛吧，剑爷爷要去运送一批物资过来。”
“好。”
注视着尘心御剑离开的背影，宁妤妤拢了拢睡衣外面的袍子，在宗门里随意地走走停停。
亲眼确定了宗门损失并不大，她才放下心来，慢慢地走着，忽然叹了口气。
这次是因为有她，才护得宗门几乎毫不受损。
宁妤妤想起之前那个梦境里没有她的世界。
如果有一天……她不在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