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皇室禁卫军专门遣了马车来护送他们。

    宁妤妤正捧着一本宛颜姐姐给她的本子读，帘帐突然被掀了起来，宁风致和一位淡金色头发的少年先后进了马车。

    “妤妤，这位是雪清河殿下，同时也是爸爸的弟子，快向殿下问安。”

    宁妤妤抬起眼。少年衣戎华美，眉目阴柔，唇红齿白。她无端感到一丝冷意，攥住身边古榕的衣袖，小声道：“殿下贵安。”

    雪清河含笑颔首。

    宁风致温和地道：“见笑了，幼女自小怕生。”

    “听闻老师的另一个女儿也在晋级赛的参赛队伍里？”

    “正是。”

    他们一言一语地聊着天，宁妤妤低头看书，却感觉雪清河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那视线轻冷，淡漠，似乎让人浸透入了一月的寒气里。

    没过一会儿，雪清河移开了视线，这让宁妤妤暗地松了口气。

    在肉眼所不及之处，她体内的晶核一闪一烁，武魂本体暗哑阴冷的声音传来：“这小子……呵，不对，这姑娘的魂魄颇为有趣。”

    宁妤妤微微一惊，在心中默念：“阿鬼，他是太子，你怎么说他是个姑娘？”

    阿鬼轻轻地嗤了一声：“怎么怀疑我呢？她的魂魄纯净极了，散发着淡淡的金光，是顶尖武魂，这气息……。一定是个姑娘。”

    宁妤妤疑惑极了，可是又不知从何发问，只好沉默不语。

    阿鬼沉吟片刻，突兀道：“小心，离这人远些。”

    15.

    终于到达营地了。

    宁风致携一行人先去了史莱克学院的营帐。帐篷前的草地上，奥斯卡和胖子马红俊嘻嘻哈哈地拿假兵器打闹。见他们来了，两人赶紧丢下道具站好。

    宁妤妤站在父亲身后，向马红俊露出一个阴惨惨的微笑。她肩膀上坐着的鬼灵也吐着舌头，黑雾缭绕的躯体若隐若现。

    马红俊打了个哆嗦，不禁想到上回出丑的事。心底直骂她邪门的同时，怒意逐渐涌上来。

    宁妤妤笼在宽袖下的手指飞快地掐了一个诀，一道几不可察的黑光钻入马红俊的太阳穴。

    “我给他埋下了精神控制的种子，”她在心底笑嘻嘻地对阿鬼说，“这东西我只用过一次呢……到底具体有什么好用处？”

    体内的晶核闪烁着传出阿鬼的声音：“你可随心意控制他的精神力让他做任何事，或者，一念之间便能将他绞杀。”顿了一会儿，阿鬼嫌恶地说，“这个人魂魄装满了污浊不堪的泥泞，偏偏有一道天生被天道眷顾的痕迹，真是恶心极了。”

    宁妤妤唇角微微勾起。

    “真好玩啊，让我找个好时机控制他把自己的左眼挖下来送我吧。”

    帐篷内鱼贯走出几人，宁荣荣眼睛一亮，跑过来扑到了宁风致怀里：“爸爸，你怎么来了！”

    史莱克学院的几名老师走上来向宁风致道好后，众人的视线落向雪清河：“这位是……”

    “这是我的弟子，雪清河。”宁风致只道。

    几人边谈笑边向帐篷走去。入座后，宁风致对史莱克院长弗兰德说：“其实我这次来，是为了与您商量赞助一事……”

    他们谈着话，几个史莱克学员都跟宁妤妤站在一起。她趁此机会近距离观察着他们。

    “阿鬼，看看那个金发男的魂魄。”

    阿鬼默然片刻，嘶哑的嗓音里透出几分怒气：“又是一个魂魄肮脏龌龊的家伙，可他也有一道天道眷顾的印记！……天道眼瞎了？”

    “他散发的臭气真让人受不了，一定时常进出那些个什么窑子……”

    阿鬼突然顿住了，好像是顾忌到宁妤妤不该听这些东西。

    “窑子是什么？”宁妤妤好奇地问。

    “你不该知道这些。”阿鬼敷衍过去，“给他也埋下精神控制的种子吧。”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语气逐渐兴奋起来，“我忘记说了，精神控制还有一个作用，如果对方灵魂污浊，他的神智将随时间流逝而被慢慢腐蚀，最终活成……他的灵魂最丑恶的一面。”

    宁妤妤笑了。

    “好有趣。”

    正在她对戴沐白埋下精神控制种子后，她突然碰上了唐三的视线。他上前一步，警惕地皱眉注视她。

    “咦？”阿鬼突然出声，“这竟是气运之子么？……你姐姐的学院，包括你姐姐，居然集齐了这么多天道眷顾的小辈。”

    宁妤妤意兴阑珊地瞪了唐三一眼，移开目光。“什么气运之子，都是些灵魂难堪的家伙罢了。”

    “不，这个学院的姑娘们的魂魄都纯净美丽极了，男孩么，那个灰发小子和这个气运之子倒还能看。”

    宁妤妤若有所思。

    这时，唐三身旁一个兔子耳朵的娇俏美人负手朝宁妤妤打招呼：“妤妤，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宁妤妤回过神来，冲她点头，甜甜一笑。

    小美人瞧起来很高兴：“既然你是荣荣的妹妹，你叫我小舞姐就行了！”

    宁妤妤乖乖说：“小舞姐。”

    “真乖。”兴许宁妤妤看上去身骨孱弱，更像一个小妹妹，小舞忍不住俯身去摸她的头。“你为什么戴着半张面具呀？”

    宁妤妤笑意不减：“姐姐想看我的脸吗？”

    小舞眨眨眼，好奇地点头。

    小舞旁边的唐三忍不住把她往身边拉了拉：“小舞。”

    宁妤妤收笑，冷冷地看他，面对小舞时又很快变脸，笑盈盈地摘下银边面具。

    “嘶……”史莱克众人一惊。女孩半边脸爬满了蔷薇印迹，冶丽靡靡绽开，暗红色的胎记与灰沉沉的义眼形成鲜明的视觉冲击，纯洁稚嫩中透露诡谲病态之气。

    宁荣荣冲妹妹摇头：“妤妤。”

    宁妤妤撇嘴，把面具戴了回去。

    弗兰德正好跟宁风致商谈结束，一拍即合，哈哈大笑。商谈完赞助的事，宁风致悠然起身，朝这边看来。

    “孩子们，你们在干什么呢？”

    宁妤妤转身，和宁荣荣一起跑到他身边。宁荣荣挽着他的手晃荡，宁妤妤却只是立在旁边，笑意清浅地看着姐姐。

    长女亲近撒娇，幼女却对父亲态度拘谨……

    唐三不动声色，心中疑惑更深。

    奥斯卡突然用手肘碰了碰他，问：“小三，荣荣的妹妹对你有敌意啊。你得罪她了？”

    唐三看了他一眼，脑中浮现的却是宁妤妤身后那团巨大鬼灵的影子。

    他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16.

    宁荣荣挽着宁风致向帐篷外走，高兴地说：“爸爸，前几场比赛我都没上场，要等到了决赛才行。我真想给你看看我现在的实力！”

    宁风致说：“不用了，有弗兰德院长教导，我很放心。等回了宗门，我就正式任命你为下一任宗门继承人。”

    宁荣荣脸上的笑渐渐淡下来。她回头看了一眼奥斯卡，低头沉默。

    又是那个灰头发，姐姐对那人这么特殊。

    宁妤妤轻轻拧眉，回头注视奥斯卡，却正巧碰上唐三警示的眼神。

    二人视线凝着片刻，宁妤妤突然觉得无趣，遂朝他弯眼一笑，转头面无表情。

    唐三措不及防对上她的假笑，觉得莫名其妙。

    17.

    晋级赛场是露天场地。

    史莱克学院第一二轮轮空，第三轮对战巴拉克学院。初上场的壮汉看上去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被身躯娇小的小舞轻易两句便松懈下来。

    随后一阵令人眼花缭乱的柔技，壮汉被小舞暴揍一顿，狠狠踹出了局。

    “小舞姐好厉害啊！”宁荣荣崇拜地说。她坐在高台上，拉了拉宁风致的衣袖：“我想下去和姐姐一起观赛。”

    宁风致摸了摸她的头：“去吧。”

    她走到高台下面的拐口处，瞬间消失在原地，移到了下台位置，冲着史莱克学院的方向走去。

    “姐姐！”宁妤妤一蹦一跳地跑来，挽住了宁荣荣的手。

    “咦，妤妤来了？”宁荣荣抿着唇笑，“快看，小舞一穿五打败了五个巴拉克的人！”

    暗红色长发披于肩头，发尾以绳束起的的青年手撑台杆，往这边遥遥看了一眼，转头问玉小刚：“那就是宁宗主的小女儿？”

    玉小刚负手，视线不曾离开赛场，微微点头。

    ……

    比赛结束，史莱克学院大胜。

    先前炽火学院那个短发姐姐气势汹汹地跑了过来说要找唐三单独谈谈。看着他们两人向走廊尽头走去，宁妤妤起了兴趣，和姐姐说了一声后，身影从原地消失。

    秦明恰好看到这一幕，挑眉：“……瞬移？”

    ……

    宁妤妤悄悄躲在柱子后面看着火舞和唐三说话。

    不知何时，头上多出一个阴影。

    她转头看了一眼，似乎是神风学院的人，戴着黑面罩眼神凌厉。

    他用口型问她是谁，宁妤妤不想回答。

    两个人还在面面相觑，火舞突然眼神一凛，转头望过来：“谁？”

    两人顿时躲回了柱子后面。

    走廊里的争执声渐渐变大，宁妤妤探出了头，听见身后那人恶狠狠地嘶了一声——火舞一手撑在唐三旁边的墙上，逼得极近，美艳女郎一字一句咬牙说着什么，唐三却一手搭在腰后呈戒备姿势，眉头微皱。

    火舞放开了他，两人又说了什么后不欢而散。

    宁妤妤听见身后的动静，转头一看，那人已经离开了。火舞气冲冲地走后，她静静等了片刻，唐三也缓步走来。

    宁妤妤跳出来，笑盈盈地看着他。“抓到现行了。”

    唐三一怔，“宁妤妤，你怎么在这儿？”

    “我来看你和那个姐姐偷亲啊。”宁妤妤理直气壮。

    唐三眼皮一跳，刚想制止她胡说，看见她脸上深深的笑意，突然一顿。

    “……你想跟我说什么？”唐三沉默片刻后问。

    宁妤妤笑了一声，转头对肩膀上的阿鬼说：“不愧是什么气运之子，他好聪明啊。”

    阿鬼点点头，漫不经心地踢了踢腿，示意她快点说话。

    宁妤妤转过来，冲唐三微笑：“你用你的精神力给金头发男检查过了？”

    唐三暗道昨天自己看到宁妤妤的可疑举动后，的确开了紫极魔瞳检查戴沐白的身体，但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他拧眉回答：“你对沐白做什么了？”

    宁妤妤做了个鬼脸，悠悠转身离去：“放心，我只是觉得好玩而已，没怎么样。”

    她又传来一句话。

    “我劝你，别多管闲事。”

    走得远了，阿鬼懒懒地在她肩膀上换了个位置，问道：“你讨厌那个金头发？”

    “对。”宁妤妤阴郁地说。“直觉告诉我，他欺负过姐姐。”

    18.

    宁妤妤对接下来的晋级赛没过多关注。

    史莱克学院晋级决赛，将由太子与皇家禁卫军亲自护送前往武魂城圣魂殿。宁妤妤和宁风致、尘心一道，坐在太子雪清河的马车里越过死亡峡谷。

    又要和那位古怪的女扮男装太子一起。

    宁妤妤低头摆弄裙面上的丝链，尽量撇弃那种不舒服的怪异感。

    尘心和宁风致隔着一张精美的茶几坐在马车对面，雪清河坐在她身边。那股如同春溪碎冰潺潺淌出的寒意料峭飘渺，仿佛要渗透进她的身体里。

    身旁传来太子轻笑的声音：“老师，妤妤似乎很怕我。”

    宁风致隐约察觉到一丝不对劲，表面上还是和熙地微笑道：“妤妤从小就没和同龄男孩有很多交流，清河别见怪。”

    即便是孩童心性作用，也不该让这个小魔王抗拒一个见过了两次的人才是。

    他和尘心暗暗对视一眼。

    雪清河俯首，微微一笑：“妤妤，我能这样称呼你吗？”

    宁妤妤低声说：“嗯。”

    “如果你不介意，就唤我雪大哥吧。”雪清河垂眼看着她放在膝上蜷起的手指，笼在秾密睫羽下的眼瞳晦暗不明。“别害怕，我不吃人的。”

    宁妤妤礼貌地笑了一下，唇角逐渐绷直。

    她在心底默默说：“喂，我不喜欢这个人啊。”

    “他城府很深，我猜没几个人知道他是个女儿身，或许连你父亲都被蒙在鼓里。”阿鬼淡淡地说。

    “我不管他伪造身份出于什么原因，只是他的气息让我很不舒服。”宁妤妤不悦道。“好像……有些说不出的熟悉。”

    体内的晶核一闪一闪，遂没了声音。

    阿鬼冷冷地想，天使之神未来传承者的气息啊，您怎么会不熟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