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金素知道赵何成招募她,为的是她种菜的能力。现在又送过来极为稀罕的菜苗,其心昭然。

    赵何成挑眉笑了笑,道:“非剑,你去看看,秦翻有没有回家过年?没有的话请到这里,我们一起吃年夜饭。”

    非剑应声,手上动作不停,赶紧往嘴里塞了一个扁食,不等咽下去就急急忙忙出门了。

    秦翻家里的亲人早就死光了,关系稍微远一些的亲戚,秦翻也不愿过年去碍眼,干脆一直留在军营中。

    她想着家里没人,房子过年更得收拾收拾,不然很快就完蛋了。起码也要贴个对联。

    所以她便找了个机会回家待了一会儿。

    就这么一会儿,她便遇上了金素。

    说是遇到,其实是金素一直坐在她家门口,跟一个灰扑扑的雕塑一模一样。

    她大老远一看,吓了一跳,还以为是什么野兽,或者是仇人蹲门口守着。

    走近了才发现是金素。

    金素在北风凌烈的门口不知道坐了多久,眉毛上都挂上了一层薄薄的霜。

    她穿的也不多,手上肉眼看见紫红色的冻疮。

    虽然比活死人状态好多了,可也比在别院修养的时候差多了。

    何必呢?秦翻心中暗自感叹。若是她愿意跟着赵何成,现在什么吃的用的没有?至于冻成这个样子?

    心里这么想,秦翻一点都没有说出来。她翻身下马,小跑了两步,上前把金素搀扶了起来。

    “哎哟,金大娘,你怎么买在门口坐着呀?冷吧?快进屋坐着。”

    金素浑身上下早就冻僵了。她一边抖着僵硬的腿往房子里面走,一边满脸含笑,道:“秦将军,过年好啊。”

    秦翻叹了口气,道:“咱乡里乡亲,叫什么秦将军,岂不是疏远了?”

    金素看着秦翻,想起从前秦翻还没有从军的时候。十里八村都知道秦翻家的人死绝了,而且死状非常凄惨,秦翻又不爱说话,大家也都不乐意跟她说话,觉得她奇怪。

    可是,现在的秦翻膘肥体壮,双目炯炯有神,脸上虽然还是历经风霜的苍老,可任是谁来看,也会觉得她不怒自威,绝不会是寻常农妇。

    金素陪笑道:“秦大娘,过年了,我给你送点东西来,你一定得收着。”

    秦翻正想拒绝,金素已经打开了深深埋在怀里的袋子。

    里面绿油油一片,竟然是新鲜的菜。

    秦翻愣了愣,看着金素笑得眯起来的眼睛。她试探着说:“金大娘,你这是……”

    金素抿了抿嘴唇,说:“秦大娘,何成将军照拂我,我无以为报,只能送些不值钱的东西。这菜,您和何成将军务必留下。何成将军为民做主,希望何成将军能长命百岁,万事如意。”

    秦翻点了点头,道:“你的意思我知道了,我会转达给大人的。倒是你……真的,要留在这里一辈子吗?我知道,咱们这里的女人,世世代代都是这样,嫁人、生子,如果没有什么意外,这一辈子都看得到头。”

    “但是你真的不想试试换一种活法吗?”秦翻认真地说道。

    金素沉默了一会儿,说:“秦大娘,我也想听听你的真心话。当兵,当将军,都一样,脑袋挂在裤腰上,说死就死了。你不害怕吗?你留在村里,别的不说,干活一把好手,怎么也不会饿死,难道不比当兵好吗?”

    秦翻道:“从我妹妹死后,我早就不在乎这条命了。人这一辈子,再怎么过,最后也不过是一抔黃土罢了,没有任何区别。既然如此,与其灰头土脸地过重复的日子,倒不如尝试点儿不一样的,反正死了之后,我什么都不知道,不会痛苦,也不会后悔了。”

    金素的眼睛空茫地眨了一下。

    “但是你和我不一样,”秦翻说,“大人要你,是想让你种地,哪有什么性命之忧?对于你来说,换一个更好的地方种地,过更舒服的日子,哪里比现在差了?”

    差也只差在金素的恐慌上。她害怕,若是有一日,何成死了……呸呸呸,但真有那一日,她该何去何从?会不会落得孤身一人老来凄凉的境地?

    金素低下头,眼睛里满是浑浊的泪水。她强行压抑着喉咙中的哽咽,说道:“秦大娘,你跟将军说,我愿意为她效命。若是我再反悔,就让她砍掉我的脑袋!”

    秦翻明白了她的意思,伸出宽厚的手掌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就在我这儿呆着吧,等我的好消息。”

    秦翻取过布袋子小心装好的菜苗,房子也不打扫了,春联也不贴了,出门上了马,赶回了军营里。

    把菜苗给苏问之后,她一直坐在自己的帐篷里,缝着鞋垫。

    不论是农妇,还是士兵,每天都要走很长、很长的路。

    她把好几层旧衣上剪下来的布黏贴在一起,纳成厚厚的千层底。

    这样的鞋,比她从前穿的草鞋软和、耐穿多了。

    “秦大人?”门口传来非剑的声音。

    秦翻心中一跳,出门道:“非剑大人,是大人有事找我?”

    非剑道:“哪里有什么事。今天除夕,秦大人来和我们一起过吧。”

    她一边说,一边掰着手指头:“大人、苏大夫、文声还有我,我们都没有亲人在这里,人多一些才热闹。”

    “大人叫我一起过年吗?”秦翻眼眶泛酸。

    非剑点了点头:“当然啊,秦大人你也是一个人,不跟我们一起还想跟谁过?快来快来,扁食都下锅了,再晚就被她们吃光了。”

    秦翻跟非剑并肩朝主帐走去。太阳的余晖早就没有了,可是地上洁白的大雪反射着光辉,将天地映照。

    主帐里充满了温暖祥和的气息。

    赵何成朝秦翻笑了笑,招手让她过来。

    “秦大娘,坐到这里来。”

    赵何成指着身边的座位说道。

    秦翻有些犹豫。

    “大人,我坐这边就好了。”

    她正准备坐在下首,瞥见还在灶台边忙活的文声和苏问之,就像火烧屁股一样跳了起来。

    “我去给苏大夫帮忙!”

    赵何成赶紧拉住她的衣角,笑道:“秦大娘,别这么紧张。今天是除夕夜,咱们一起过年,就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谈上下。”

    “我们年纪都轻,算起来,你才是长辈。你安心坐着吧,我去给他们的打下手。”

    苏问之正在把肉条放进拌好的面糊里,让面糊均匀地粘在肉条上。

    锅里的油已经热好,就等着肉条下锅炸熟。

    赵何成自然地从苏问之手中接过盆儿,有长长的竹筷夹着肉条,轻快地放进油里。

    “哗——”肉条下锅的一瞬间,细密的油花在肉条周围炸开。

    赵何成快乐地翻动着肉条,想想一会儿就能吃上,顿时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她在炸肉,苏问之在一旁开始捏丸子,放进锅里。

    不一会儿,长的圆的放满了整个锅。两个人伸着脑袋,等待炸至两面金黄。

    “大人,您尝尝?”

    苏问之捞了一个丸子上来。

    素丸子,熟的很快,炸的久了反而会苦。

    “凉一凉,太烫了。”赵何成说。

    苏问之闻言,替赵何成吹了吹,确保到了适宜入口的温度,才递到赵何成嘴边。

    赵何成张大嘴巴,啊呜一口把整个丸子咬进了嘴里。

    “呼,呼——”丸子里面还是有些烫,赵何成像是松鼠一样,把丸子从左边倒腾到右边,又倒腾到左边。

    苏问之歪着头,肩膀一抖一抖。

    “你是不是在笑话我?”

    赵何成把头伸到苏问之面前。透过兜帽垂下的阴影,赵何成似乎看到了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没有没有。”苏问之赶紧向后仰了仰身。

    “怎么样,大人喜欢妈?还是要炸的更硬一点?”

    赵何成点点头:“可以了,捞出来放盆里吧。”

    苏问之动手将丸子和肉条都捞了出来。

    赵何成端着盆子,走回到饭桌旁。

    “秦大娘,今天应该还没来得及吃正经饭吧,快尝尝。”

    两人各自夹了一个丸子,放进嘴里。

    “嗯,”赵何成一边吃,一边点头,“茴香苗,炸丸子也好吃。”

    “茴香?”

    秦翻没吃过这么金贵的调料。但她知道金素给她的充满异香的毛茸茸的菜,就叫做茴香。

    她立刻激动起来。

    “大人喜欢吃这个?”

    味道怪怪的。

    赵何成道:“是呀,听说……是金素种的?”

    她拍了拍秦翻的肩膀:“你的这个老乡,实话说,还是有些本事的。茴香是从西域传来的植物,往常连我也不能常常吃到如此新鲜的嫩苗。等过了年,你去她家串门的时候,别忘了替我谢谢她。”

    秦翻听赵何成亲口说喜欢,喜不自胜,道:“大人,既然你喜欢,叫她来给您多种一些不就得了?她自己也说了,她现在闲的没事,如果能在大人这里找一份差事,补贴补贴家用也是好的。”

    油炸的东西吃多了,有些腻。赵何成端过茶水,细细品了一口:“哦?她又愿意屈尊降贵,来给我干活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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