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定的日子如期而至，当天早晨，就有马车在府外等候了。

    云宿收拾利索，出门一看，是宫里的马车。

    她一愣，转头看向倪晚棠，“我们不是去凡间吗？”

    倪晚棠道：“君主也要去，但是同行的都是和星陨差不多大小的孩子，有些无趣，所以他干脆以他的名义，办一场大的狩猎活动，在白桑山脚。”

    白桑山，那可是冥界有名的神仙山，听说那里到处都是精怪猛兽，山脚下还算安全，都是些兔子狐狸什么的，往上就是危险了。

    听说山顶还有九尾狐，不知道是真的假的。

    “为什么要去白桑山？”云宿沉声问道。

    倪晚棠道：“你还不乐意去吗？星陨刚听说就乐得连衣裳都多做了三套，我想着你也会高兴的。”

    她看云宿还有些不高兴，拍拍她的背，“好了，君主每次打猎都去白桑山的，你要是想去草原的话，以后还有机会的。”

    云宿不是非去草原不可，但说好了不见君主，就这么去了，那她的面子往哪搁？早知道就不说这些话了。

    她踩上轿凳，上车。

    无法改变的事，就先接受吧。

    云宿想象的白桑山：阴云密布，蛮烟瘴雨，一片白雾茫茫，莫说射箭，能互相看见都很不错了。走两步就会遇到心存歹念的怨灵，还有吃人的妖怪。

    难怪星陨会高兴了，这简直就是他建功立业的绝佳时机，等回来，估计就因为护驾有功被封为大将军了。

    “云宿，你怎么了？”

    云宿抬眼，是星陨，刚刚想入神了，他这么大一个人骑着这么大一匹马跟在旁边，她竟然没发觉。

    正巧，她有事想问他，“你去过白桑山吗？”

    “没有啊。”他说道。

    “那你那么高兴？”

    “君主好几年不去白桑山了，以前去的时候，轮不到我去，好不容易能跟着去，干嘛不高兴？”他突然笑起来，问道，“你不会是害怕那的妖怪吧？那都是别人胡说的，你还真信有九尾狐啊？白桑山离妖界近，有几个小妖怪很正常。诶，你不会是害怕那些妖怪剖你的心吃吧？哈哈哈哈哈……”

    他笑声很大，引得多人侧目。

    “哎呀，你小点声。”云宿真想直接把帘子放下来，让他自己在那当傻子。

    “你放心吧，在狩猎期间，吃了九方唯一的精灵，那是重罪。”

    星陨的声音很大，云宿使劲挥手让他小声些，他都看不懂，越说越起劲，现在同行的人都知道她害怕了。

    “我不害怕！”云宿气道，拉了帘子。

    话不投机半句多。

    倪晚棠骑马走在前面，她勒紧缰绳，转过身来，“星陨公子很健谈啊，不如与我说两句？”

    星陨一点不想和丞相说话，她整日跟个尸体一样，冷冰冰的，就连笑都像是刻意营造出来的虚假表象。听说师父之前也是她的徒弟，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被逐出师门。

    “好。”他驾马上前，在心中幽幽叹息，还是不太懂拒绝。

    白桑山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吓人，相反，景色宜人，风景秀丽，天地广阔。

    一望无际的草原，想来不比凡间的差。

    倪晚棠道：“这距离白桑山不算远，如果不用法术的话，骑马一天就到了，你可不要和星陨两个人偷偷爬上去玩，每年都有这样的人。”

    “上面有什么？”云宿问道。

    倪晚棠道：“妖怪啊，还有些草药什么的，这里的妖怪大多是从妖界跑出来的，不受妖界管辖，很危险，你千万当心些。”

    她看向远处，离得很近了，高大黑漆的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明明还有好一段距离，却好像近在眼前了，她伸手，能摸到山的轮廓。

    母亲已经进帐子里了，她转身，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虞将军。

    他看着这边，被她发现后慌乱地低下头，踢着地上的石子。

    “师父！师父！”星陨来拉他。

    “呃……怎么了？”他晕头转向，转了一圈才找到声音的来源。

    星陨推搡着他，“师父可是神射手，射箭之类的，从来没失手过，来嘛来嘛，给我们展示一下。”

    “是呀将军，来跟我们一起玩吧。”几个士兵起哄道。

    “天色不早了，明日再玩吧。”他恢复严肃的面容，转身离开。

    星陨看着他离开，有些摸不着头脑，师父怎么有点不在状态。

    他注意到远处的云宿，问道：“你看到师父怎么了吗？”

    云宿摊摊手，也转身回了帐篷。

    半夜，她睡不着，出来透透气，看到火堆旁边，一匹白色的小马站在那里，它的毛发卷曲，像是一位超尘绝俗的仙女。

    她走上前去，抚摸它的脖子，“没人带你去睡觉吗？”

    君主把这匹马也带来了，可是带来了，为什么不好好照顾呢？

    小马踏了踏蹄子，像是在提醒她。

    她看它一副惊恐的模样，疑惑地转过头。

    是虞将军。

    她行礼，“虞将军。”

    虞风痕轻咳一声，像是在掩饰什么，“我……我巡逻。”

    “哦。”云宿被他的目光看的发毛，看上去，她身上有他想要获得的讯息。

    “虞将军是有什么事要问我吗？”云宿询问道。

    “呃没有，没有。”虞风痕连连摇头，“没有，不是，对不起，我先回去了。”

    他像是渴望得到什么，像一只等待已久的野兽，垂涎欲滴。

    可他的眼睛里，没有喜欢，与他对视，让人不寒而栗。

    云宿可不觉得他喜欢她，他们很少见面，但应该是见过的，不然云宿怎么能一眼就认出这是虞将军呢？但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若是一见钟情，应该是害羞的，胆怯的，如果这时候，他怯生生地递上一朵刚采来的花，云宿会认为他喜欢她。可他没有，他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她，傍晚的时候也是这样。

    除非他是恶人，不想成亲，只想要女人的身子。

    云宿觉得，他不是这样的人，所以，应该是有不能开口的问题。

    她看向小白马，“如果你能和我一起睡就好了。”她轻轻蹭着小马的脖子，“但你不是我的，我带你走了，算偷。”她抿唇，“我把你送到君主帐篷外吧，省得你迷路。”

    她拉住缰绳，“走吧。”她还记得黎君梵的帐篷，离她不远，但是门外有很多侍卫，她不一定能进去。

    果不其然，一靠近君主的帐篷，就能看到巡逻的鬼兵。

    不过这样也好，省得碰见黎君梵了。

    她把缰绳递给一个鬼兵，说道：“我帐篷外有匹马在转悠，我寻思着马应该都是拴在一起的，它单独一个在那，可能是被忘在那了。”

    云宿平时不太出门，鬼兵一时没认出面前的是谁，但衣着华贵，应该是哪位大人家里的姑娘。

    他道：“是我们的疏忽，漏了这畜生，扰了姑娘的清净。这么晚了，我找人把姑娘送回帐篷。”

    云宿连连摆手，“不用了，我帐篷离得很近。而且，不是它打扰我，是我夜里不睡觉，才看到它的。”

    “姑娘回去时注意安全。”

    “好，谢谢。”

    云宿又在黎君梵帐篷外停留了一会儿，数了数脚边的草有几根，数到第一百根时，依然没有人出来。

    她叹了口气，准备扬长而去。却在转身时，碰到了黎君梵。

    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站在这里的。

    云宿等了一会儿，见他没开口，准备换个方向回帐篷了。

    “丞相说……”他开口，打断她往回走的脚步，“丞相说你一年内都不想见我了，可我想听你亲口说。”

    云宿也不知道。

    不可否认，她是想念他的。

    她转过身来，看着他，“我想问问你，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我搞不明白，十四岁进宫听学的时候，你就对我很好，我猜测，你喜欢我，可我走后，你两年多都不来看我，一封信也没有，除了经常让人捎带一些钗环首饰。我总是在想，会不会你根本就不喜欢我，只是我正好满足了你的要求。可后来去凡间，你又对我很好，我觉得，可能是我想错了。但是一回到冥界，你又很久很久都不来看我，仅仅只是来提亲而已，提亲之后，也再没有找过我。这让我觉得，或许我只是一个看上去合适的妻子，你喜欢的，是我的精灵身份，而不是我。这让我觉得，有一天，我哪句话说错了，惹您生气了，您可以挥挥手就把我打发走。”

    她不想辜负黎君梵，更不想黎君梵辜负她。

    她脑子不好使，可对她好不好还是可以分辨出来的。

    “我觉得不是的。”她又说道，“我觉得不是我想的那样，您应该是有理由的，有一个能让我接受的理由。我很蠢，除了尊贵的身份以外，似乎也没有什么值得您看上的品质了，就连这值得别人尊敬的身份，都是您恩赏给我的。如果不是看在我是一个精灵的份儿上，您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能告诉我吗？”

    黎君梵每上前一步，她就退后一步，她很喜欢黎君梵，喜欢的不得了，她做着穿上红嫁衣，登上君后之位的美梦。可是她也害怕，她害怕如果自己不问清楚，有一天，美梦变成了噩梦，一朝梦醒，她又回到丞相府，做一个只有母亲要的小姑娘。

    可若是到了那个地步，她还能像现在这样，每天没心没肺、快快乐乐地活着吗？

    诚惶诚恐的甜蜜，不如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