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宿向前走了几步,站在相对干净的地方,她抬头,看到黎君梵盯着她的身后出神,转过身去,什么也没看到。这里不会是有她看不见的怨灵吧?她顿时觉得毛骨悚然,快步走到离她最近的月落身边。
“怎么了?”月落见她神色慌张,朝着她刚刚站立的方向望过去,什么都没有。
月璋已经被星陨拿在手里了,他举起,对准云宿的方向。
站在一起的两人一惊,连忙拉着手躲开。
黎君梵拦下他,“回去吧。”
星陨面露疑惑,正要开口问,黎君梵已经转身走了。
云宿被吓懵了,这可能真的有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连忙拉着月落跟上去。
“哥哥,你看到什么了?”月落隐约觉得,不是寻常怨灵,如果有怨灵站在云宿身后,黎君梵早就上去把她拉开了。可刚才君主的反应,像是打猎遇到受伤的狐狸,心有不忍。
月璋被恋恋不舍地抚摸着,逐渐消失在星陨怀中,他叹了口气,闷闷道:“那怨灵道行应该挺高的,我也看不到他,但我能听到大概位置。而且他的鬼气很熟悉,好像在哪见过。”
“也许不是怨灵。”月落道,“或许是冥界偷跑出来的鬼,君主不杀,应该是想给他一个机会。”
朱九澈不在神仙庙中,附近也没有什么比较特别、引人注目的建筑,难不成要挨家挨户地找吗?不如张贴几个通缉告示来得快。
黎君梵道:“怨灵聚集最多的地方,大概就是他的藏身之处。”
换句话说,他藏身的地方一定到处都是怨灵,非常危险。
云宿又问:“那你一开始干嘛不这么找?为什么要去神仙庙呢?”
黎君梵道:“我想着,这里怨灵众多,为何没有百姓上报冥界,以为神仙庙里有怨灵作祟,才要去看看。我也是去了才知道是风神庙的。”
“凡人们应该不知道吧,如果知道了,为什么不拆了重建呢?”云宿思索道。
月落不认同,他道:“也许知道,可能哥哥刚刚感受到的鬼影是风神信徒的鬼魂,他们留在这里守着风神神像,不准摧毁。”
黎君梵并未答话,转身走进客栈。
他一定是看到了什么。云宿这么想着,君主一定是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可是看到什么,会让君主如此表现呢?他皱着眉头,云宿觉着,不像是生气,似乎是在思索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手有些脏,她在腰间摸索一阵,神情一怔,叫住准备进去的星陨,“诶,星陨,我帕子丢在那里了,你陪我去找找吧。”
星陨道:“一个帕子而已,掉了就掉了,风神庙里脏成那样,捡回来也脏了。”
“不行!很重要。”云宿急道,“我看君主神情不对,许是有重要的事要处理,你能陪我去一趟吗?我拿个帕子,马上就回来。”
星陨看向月落,月落一个人他不放心。
云宿道:“要是不方便的话就算了吧,等君主空了我问问他。”
“不方便,让君主陪你吧。”星陨干脆地搂住月落的肩,上楼去,留云宿一人在楼下。
月落回头看向她,见她在原地发愣,叫道:“妹妹,快先上去吧。”
“好。”云宿跟上。
她在临走前,让母亲把帕子和荷包封在一起了,就怕一个不小心掉了,可现在,荷包还在,帕子却不见了,这怎么会?
她在袖口摸了摸,粉色的帕子还在,绣着梅花的那一条不见了,就算是掉出去,粉色帕子更容易掉出去,怎么会单单丢了绣着梅花的那一条。
怨灵怎么会对一条帕子感兴趣呢?
她愣愣地跟在月落和星陨身后,差点撞上已经被星陨关闭的门,门关上的一瞬间,她忽然想通了,急匆匆地下楼,朝着风神庙的方向去了。
熟悉的鬼气,和星陨不相上下的道行。
谁能在黎君梵的注视下,光明正大地拿走帕子?
君主在考虑什么呢?考虑要不要告诉云宿真相吗?
她跑得飞快,路上没什么人,任她横冲直撞也没有关系,很快,她就又回到了风神庙。她站在门口,气喘吁吁,迫不及待地要走进去。
她向前几步,只要再多走一步,就能跨过门槛,进入风神庙。
可她犹豫了。
她见到姐姐,应该说什么?向她道歉吗?说对不起,我不应该大闹刑场,还是说,对不起,我没有勇气和你一起流放。
大门缓缓关闭,不知道是不是风吹的。
“等一下!”她撞开门,闯进去,灰尘粘的满身都是。
什么都没有,她转了一圈,什么都没有找到,她在她第一次进来时站过的地方仔细找了找,没找到帕子。她紧张,又激动。没找到,说明帕子真的是被拿走的,而不是掉下来的。
可是,如果真的找不到了怎么办?她连最后一点念想都没有了。
“可以把帕子还给我吗?”她轻声说道,像是在自言自语。
连她自己都嫌弃自己,竟然因为觉得傻,而不敢大声说。
被流放的鬼魂是无法被人看见的,他们要在凡间孤零零地待很久,没有人能看到她,没有人能听到她,就算是一同被流放的鬼魂,在来到凡间后,也无法看到彼此。
她拉开离风神像最近的那扇门,帕子被叠的方正,放在桌子上。
桌子很干净,被擦拭得一尘不染,窗外,是已经枯萎的木兰。
鬼魂每一次拿放东西,都要消耗鬼气。鬼和鬼魂可不一样,鬼的鬼气可以通过修炼增长,可鬼魂的鬼气无法增长,就像人的血液,损失的多了会损伤魂魄。
她没有力气给花浇水,只能坐在这里,看着窗外的木兰一点一点枯萎,无能为力;她没有勇气去抓她的手,只敢趁着她不注意,偷走她腰间的帕子。
“我还是不知道要跟你说什么。”云宿将帕子拿在手里,“可我还是觉得要说些什么,因为以后,可能就见不到了。”
帕子在桌子上放的久了,被风吹得冰凉,冷得冻手,她双手被冻得直发抖,只能使劲握住,才能勉强把帕子卡在手掌中间。
她想象过很多次,无数个夜晚,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上莫须有的江姐姐,说心里话。如今站到面前了,却无话可说了。
可她一定是要说些什么的。
“我前几天做噩梦了,梦到一个很可怕的怨灵,追着我在走廊跑,我就跑啊跑,他就一直追,然后我就醒了。我还奇怪呢,我以前在冥界的时候,从来不做噩梦的。不过,君主说,就只是个噩梦而已。”
“星陨还是冒冒失失的,刚刚在客栈外面,差点把我推到地上。”
“我还想去考官,但是我一天到晚不好好读书,不是犯懒了就是被别的事吸引了,我估计,今年是考不上了。”
“其实明年考不上也正常吧我觉得,好多人考了十几年都没考上呢,以我的能力,三年之内过是不可能了。”
“好吧,我就是为我不想拼命读书在找借口。”
她顿住了,有一句一直想问的话,都到嘴边了,可又犹豫了。
她还是问出来了,“你恨我吗?”
不会有回应的,无论答案是什么,她都不会知道的。
她抬脚,“我要走了。”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关上了,她想推开,又抬不起手。
哐当
凳子飞起来,猛地砸在身上。
她栽下去,头磕在门上,凳子很重,压得她不能起身。书柜倒下来,砸在凳腿向下的凳子上,用力到像是要把凳腿像钉子一样打进她身体里,她把嘴唇咬破,才没喊出声。
书柜被抬起来,再一次用力砸下来,凳腿断了,锋利的木头刺进皮肉。
再一次砸下来,断裂的凳腿被崩得老远,另一半从她背部插进去,看上去,像是已经将她无比牢固地钉在地上了。
“啊!”她大喊着,一手攥着帕子,另一只手用力敲击门,希望有人能来救她。
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重重抽打在身上。
她想大声喊叫,可每叫嚷一声,背后的尖刺就更深一分,她好像摸到血了。
涎水从微张的嘴巴流出,混着嘴唇上流出的血液。
好疼。
如果这一刻能快些过去,让她做什么都行。
很快就过去了,很快就过去了,总会过去的。她的脑子对正在受苦的身体说道。
她没有力气扭头,去看看抽打自己的是什么东西。指关节敲出血,没有人听到她,更没有人来救她。
“云宿!”是星陨的声音。
“再敲一次吧,再敲一次就结束了。”她对自己说道,颤抖着伸出手,敲了一次门,又敲了一次,最后一次。
声音好轻,他们听不到吧。
“再敲一次吧。”她又说道,伸出手,又敲了一次。
咚咚咚!
不知是谁,敲了三声门,力气很大。
“你在里面吗?”星陨喊道,“君主已经进去了,你看到他了吗?”他边说着边使劲拍门,“你是不是在门口?为什么我打不开?”
云宿没有堵门,但她确实在门旁边,可她没有感觉到门在动啊。
“哥哥!”是月落的声音。
他拦住星陨拍门的动作,“我刚绕到后面的窗户里看了,妹妹的头在门口,门一开,她脖子准得断。”
衣柜被移开,黎君梵砍断了压在她身上的凳子,小心地取出插进皮肉的凳腿,好在刺入不深,只是皮外伤。
她衣服上都是血,黎君梵一时不知道她的伤口在哪里,不敢随便挪动。
“我、我没事。”云宿主动开口,“骨头没有断,也没有伤到内脏,应该没什么事。”她拉住黎君梵的袖子,“你听,我还能说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