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是应了君主那句话，花花草草承受不住那么多情绪，会死的。
她在梦里也平静不下来，她是个十四岁的孩子，可是她也有秘密。他看到她就想笑，原来是因为每天都在窥探她的秘密。
她的秘密里一定藏了很多很好笑的东西吧。没想到，这辈子第一个不能再见的人，是她一见钟情的未来夫君。
还以为他是个翩翩君子，温润如玉，知分寸，守礼节，没想到是个连女儿家的私事都要费尽心思挖空挖尽的人。
一朵木兰花，哪里能承受那么多弯弯绕绕，她还是更喜欢直率的人。
她醒了，是在房间里，江疏雨不在。
“对不起。”黎君梵道。
她看着黎君梵，睡醒后反倒气不起来，大概是梦里气完了。
“你没多大的事，就是气着了。要不，你听我解释解释？”黎君梵坐得很远，每次想靠近，都忍住了，退得更远。
“你说。”云宿喊道，怕声小了，他听不见。
黎君梵松了口气，道：“精灵可以看到花草记忆，这个仙法是花神送给精灵的，但是她的神力不止于此，她能听到花草的哭声，笑声，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史书，花神就是因为整日听着花草的哭声，忧思过度而亡。”
他看云宿的神情有所缓和，继续说道：“我成为九方的君主后，继承了花神的神力，精灵的心声，也是花朵的心声，你每次在心里想东想西的时候，就像在我耳边说话一样，我的听见也是被迫的。”
他再次道歉：“对不起，我不是在给自己找理由，花草的声音听习惯了，我忘记你已经长大了，已经变成精灵了，不再是枝头需要遮风挡雨的小花朵了。这段时间，我忽略了你在意的尊严、隐私，不小心，听到了你的秘密。对不起。”
“可你还是会听到。”云宿说道，怒火被浇灭了。被迫听到的心声，他是无辜的，她不怪他，可她也是无辜的，想要对他坦诚，不是以被读心的方式。
难道阻止这件事继续发展下去的办法，只有不再相见这一条路吗？
她不能做官，她会成为朝堂上唯一一个被迫清廉的好官，她所有的功绩都会被简单地归功于“她不敢，君主听着呢”。
她不能和君主成亲，否则每日琐事，小到清早少喝了一口药，也会在无意间被他知道，每天都活得提心吊胆，夫妻间，连一个惊喜都不会有。
她甚至不能再在这里听学，她还是会偷偷地对君主动心，可每一次心动，都会被他清晰地感受到，她像是被扒光了扔在爱人面前，这样毫无尊严的爱情，她不想要。
“以后不会再听到了。”他承诺道，“从现在起，我不会再听到花草的声音，未经你允许，我再也不会使用这个能力了。花草的记忆，从今往后，也只有宿宿可以看到了。”
心口被重重敲打，细密的疼痛蔓延全身，可脑子里，又止不住的开心。被光明正大放在心口的感觉真好，可她明明确确地知道，这样会耽误许多正事。
她昧着良心，说道：“如果这很耽误你做正事的话，也不是……很有必要，我可以……忍忍。”最后两个字说得咬牙切齿。
知道自己没错，但看他态度这么好，又觉得是自己过分了。
黎君梵要是答应了她真的会怄死。
他强忍着笑意，自然是看出了她的虚伪，郑重道：“不耽误，没事。以后不会再用了，但是……”
“但是什么？”
“凡间你是一定要去的，没了这个法术，很多事情做起来都会很困难。你可一定要好好学习仙法呀。”
“嗯！我一定好好学。”
如果能考进前三，靠自己去凡间，那是最好不过了。
他看向床上的人，试探性地问道：“我能靠你近些吗？”
“当然可以。”
黎君梵刚走，云宿就迫不及待地翻身下床，腿还有些软，但不妨事。江疏雨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一个没有穿鞋的人在角落里翻翻找找。
“你还病着呢。”江疏雨上前阻拦，“不能喝酒。”
“没事没事，我没事了。”云宿已经将酒坛抱进怀里了，她好不容易带进来的，鬼知道她为了偷这坛酒费了多大功夫，今天不喝，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喝上，“君主神通广大，给我吃了一颗药丸，我现在什么事都没有了。”
“什么药？真这么灵？”
“真的，君主说了，吃了这个药，什么酒都随便喝。”她硬着头皮，胡说八道。
江疏雨能信吗？
不能。
她直接上手抢酒坛，“你脸都白成什么样了，君主说你怒火攻心，你给我说说你怎么了，我就让你喝。”
“哎呀好姐姐，真的没什么事。”云宿抓住她的手，恨不得当场跪下，“姐姐，姐姐，好姐姐，你就给我喝吧，我就喝一口，我还没尝过什么味呢。我为什么晕倒？还不是太忧愁了？那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啊！姐姐，姐姐，你给我喝嘛！”
瞧瞧，是要死缠烂打了。
“好好好，我去叫星陨。”
“谢谢姐姐。”
只要她和星陨多喝点，云宿不就没得喝了。
不劳烦她跑一趟，刚把门打开，兄弟俩就迫不及待地冲上来，刚刚让他俩回去，竟是没一个听进去的。
江疏雨抱着酒坛，讪讪一笑，侧身，“进来吧。”
她去找了酒壶，“只能喝一壶，多了没有。”说完，给三人各倒一杯。
云宿迫不及待地端起来，往嘴里送，“咳咳，不是甜的呀。”
“不是甜的还喝吗？”星陨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嗯嗯。”云宿也把酒杯递上去，“我想喝醉。”
“一壶酒能把人喝醉？”星陨不屑，“来来来，江姑娘再来一杯。”
江疏雨递上酒杯，转头看向云宿，“哎哎哎，不能这么喝。”
“呵呵呵呵……”星陨笑起来，看着月落迷茫的眼神，解释道，“我刚一看，云宿一口一杯，一口一杯，咕咚咕咚几大口灌进去了。”
“看看看，脸红了。”江疏雨捏了下她通红的脸，“哈哈哈还喝吗？”
“脸红了吗？”云宿抬手去摸，是热热的，“但是我没觉得晕乎乎的或者热啊之类的，我觉得我很清醒呀！”
“你喝太快了，慢慢来。”江疏雨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你脸也红了。”星陨指着江疏雨。
江疏雨下意识抬手摸脸，“是吗？平时喝得少。若不是宴会，平时不会自己去找酒喝。”
月落起身，去关了窗户，“喝酒吹风容易着凉，等下别出门了。兄长你也少喝点。”
“诶，对了，我想起来一件事。”云宿放下酒杯。
只要是能让云宿放下酒杯的事都是好事。
“你说。”江疏雨一边说一边给自己满上。
“那天我去墨宝阁，和君主聊天，我说君主去凡间，是为了救千千万万的百姓，他说我阿谀奉承。可是我没有，你们说，是不是我说话的语调不对啊？”云宿看着江疏雨一杯接着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你真这么说。”星陨毫无顾忌，大笑出声。
“怎么了嘛？”云宿被这阵莫名其妙地笑弄得有些生气，君主那天也是这么笑的，这种所有人都懂就她不懂的感觉，很不好。很不好！
星陨道：“他应该说你阴阳怪气。”
大家都笑起来，除了云宿。
眼瞅着她脸越来越红，月落才道：“妹妹平时看凡间的话本吗？”
云宿应声：“看。”
月落又问：“有没有看到一些关于拯救苍生，大爱无私的神仙形象。”
云宿点头。
星陨凑过来：“那你平时看史书吗？”
云宿应声：“看啊。”
江疏雨道：“那你觉得史书上的神仙和话本上的神仙对得上吗？”
“哦~”云宿恍然大悟，“我们的神仙是自私、残酷、杀戮、冷血的代表，凡人的神仙却背负了拯救苍生的使命。”她又迷茫了，“可是如果君主自私，冷血，他去凡间干嘛呢？他就应该扔着那些凡人不管，反正拯救苍生又不是他的使命。还有，凡人的神仙又是哪来的？难道九方还有别的神仙吗？”
“是这样啊。”星陨伸出手，手势都摆好了，嘴却张不开，故事太长了，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江疏雨开头：“那些拯救苍生，大爱无私的神仙，是凡人为了讽刺这些冷漠的神仙而创造出来的。他们的神仙，背负使命，毫无怨言，好像生下来就应该为了凡人奔波一样，哪怕魂飞魄散，也在所不辞。”
“但事实上的神仙，他们和凡人的关系，更像是交易。”星陨接话道。
江疏雨点头，道：“是啊，神仙掌管万物，百姓赋予神仙至高无上的权利，神仙保凡人风调雨顺，不受鬼怪侵扰。九神之战，为什么选择咱们现在的君主呀？”
“九神之中，就算慈悲如月神，也会在战争来临时丢下万千百姓，找个角落苟且偷生去。风神倒是爱民如子，但她能力不行呀，一个水神就让她国破家亡，她是拼了命，也没护得百姓平安。雷神了得，但他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三天之内，杀光了精灵国所有的精灵。”星陨长叹一声，“太惨了！”
星陨继续说道：“选君主，期盼他有慈悲之心，那别想了，神仙就这九个，月神已经跑了，剩下八个同归于尽的概率太小。要选择一个既有野心，有能力，还要讲道理的神仙，只有冥神了。凡人们再三思虑之下，加入了冥神的队伍，并做了一个交易。去凡间，收回八神魂魄，解除诅咒，保佑百姓风调雨顺，也是交易的一环。”
云宿明白了，“所以，君主只是完成交易。”
星陨开口，为故事收尾，“没错，他只是为了他的权利，要什么慈悲为怀，以拯救苍生为己任的神仙，不好意思，九方，没有！”
也是，神仙要真是为了百姓，九神之战根本就不会有。
不以天下太平为己任的神仙，就不要假惺惺地说自己是为了天下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