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什么?你要去海里?!”

    宰相祁永叉着腰,站在自家前厅里,面色铁青,怒目圆睁,他已经在尽力压制内心的怒火。

    跪在地板上的祁书思紧咬着唇,印出了鲜红的血痕,她狠狠埋着头,不敢与爹爹对视。

    她从未见过爹爹发如此大的火,平日里不论自己做什么,爹爹都是纵着自己去胡闹,现下不过是提了一个小小的请求,难道爹爹都不肯满足吗?

    但是,她祁书思什么世面没见过?从未心生畏惧,这次,当然也一样。

    “没错!”

    她倏的抬起头,掺着些稚气的脸蛋上透着倔强与娇纵,眼眶微红,双眸中似乎还含着些雾气。

    这这掷地有声的两个字瞬间激怒了祁永,他眼中充着血丝,如恶狼一般四处搜寻着什么,下一瞬,瓷碟破碎的碰撞声融着祁永的怒吼声传遍整个府邸。

    方才还在院里走动的下人骤然顿住了,他们被惊得立在了原地,几个机灵的顷刻寻个角落躲了起来。

    主君向来亲和,是京城里出了名的脾性好,若是被几个同行的官员嘲讽,也就是一笑而过,从未放在心上,就算是被刁难、被圣上训斥,到了家,囫囵吞下一盏茶,顶多不过再咽下几口饭,便又展颜。

    他们入府以来,就未见主君黑过脸,更莫说动怒了,就今天这架势,若说他们主君是被妖魔附了身,也是信的。

    瓷碟碎了一地,祁永手上也被割开了口子,鲜血涌出,顺着那双粗糙的手,一滴一滴,滴落在地上。

    祁书思心中并未惧怕,但一股热流却夺眶而出,划过她娇嫩的脸颊。

    那是泪吗?

    我怎么会哭呢?祁书思心中懊恼,若是在这个时候掉眼泪,岂不输了气势?

    于是她扬起手臂,使劲将脸上的泪抹去。

    许是太过用力,那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了一抹浅红,似个小樱桃,娇嫩欲滴,再配上那湿漉漉的眼眶,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谁见了能不心疼?

    祁永见了,心也是立刻软了下来,开始自责起来,刚刚说话声当真是过大了,书思自小一句重话也没听过,刚才自己又摔了碟子,不将书思吓坏了才怪,还要麻烦下人清扫。

    我堂堂一朝宰相,怎能如此冲动?

    一番分析下来,祁永将所有的过错都揽到自己头上。

    书思还小,有些不懂事也是正常,怎能因为她的一句话就责骂她?若往后一直如此,我还配当爹吗?

    祁永慌忙上前将祁书思扶了起来,拍去她裙上的尘土,拨开地上的碎碟,小心将她安置在靠椅上。

    “书思啊,方才是爹不对,往后不会再如此了,你......心里不会记恨爹吧。”

    祁永不再提禁地,也不以一切都是为了她好作为借口来掩饰自己的过错,他只担心自己的怒火是否伤到了祁书思。

    “爹。”

    祁书思拍下了祁永扶着的手,显然,她没有接收祁永的道歉。

    “爹,我这一生太过顺畅,简直索然无味!”

    祁书思说着便有一股焦躁在周身翻涌,往日里“痛苦”的回忆再次涌上心头。

    她出生的前一年,因旱灾闹了饥荒,举国嚎丧,然在她降世那天,下了一场奇雨。

    那是一场没有任何预兆的雨。

    那天,没有乌云满天,没有电闪雷鸣,只是在一个晴空万里的日子,下起了雨。

    圣上认定是神仙显灵,带来了这场雨,而祁书思,就是那位转世投胎的神仙。

    于是,祁书思就被捧成了一个小公主。

    然而,事情的严重性还远不止于此。

    她活了这么多年,却连油皮都未曾破过,也从未淋过一场雨,她从来没有体验过什么叫做成就感。

    因为,她的生活没有任何挑战。

    自她会说话开始,事情便开始逐渐恶化。

    “娘亲,我想吃烧饼。”

    正在回府路上,祁书思突然起意要吃烧饼。

    可祁夫人望着空空如也的钱袋不知所措。

    那时,她们已花光了零钱准备回府。

    “书思,乖,我们下次再出来吃......”

    祁夫人话音未落,便听得街角一烧饼铺子的吆喝声:

    “今日收摊,余下烧饼无偿馈赠,先到先得,先到先得嘞。”

    ......

    祁书思的一生,便是在这种悲哀之中度过的。

    她时常靠在窗棂边叹息,这样的人生,实在寡淡无味。

    我尝不到千辛万苦得来心仪之物的喜悦,尝不到费尽心力完成某一事件的成就感。

    这世间的酸甜苦乐人生百态,我却只能尝其甜,真是莫大的悲哀啊。

    然而,忆起前日,她却尝到了不同的味道。

    那日,她独自一人外出游玩,回府之时,路过一片海,

    这海岸怎么这么长啊?

    祁书思估算着,自己在这约莫走了有半个时辰了,怎得还不见街市的影子,若是往日,怕是要走到祁府门口了。

    许是走的时辰过长了,她感到自己的双腿越来越沉重,浑身似乎都在向海里倾斜。

    她走的愈来愈慢,步子也是摇摇晃晃的迈不开,忽地,一阵恶臭钻进了祁书思的鼻子里,蔓延至嗓子。

    呕,她几近要吐了出来,甚至有些庆幸今日没用早膳,否则,她都不敢想象自己现在会有多么狼狈不堪。

    这恶臭是从海底传来的?

    正疑惑之时,那沉重的双腿竟牵着她往海边走,还未反应过来,脚底却已然踏空了。

    啊!

    祁书思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拽了下去。

    冰凉的海水一点点浸没她的身体,她疯狂地挣扎着。

    自小没吃过苦的她自然也不知道在此时该如何保护自己。

    她刚想张开嘴求救,却被恶臭的海水灌满了。

    她用力扑腾着,却什么也抓不住,只能任由那股力量将她沉入海底。

    越陷越深,她浑身瘫软无力,几近放弃求生的欲望,罢了,或许这也算是一种探险吧。

    濒死之际,她似乎见到一缕蓝光,但却无心于此,只是缓缓闭上双眼,等待着死神的降临。

    叮铃叮铃。

    耳边传来了清脆的鸣响,一丝丝蓝色的雾气缠绕着她,最终附着在祁书思那纤细的手腕上。

    都说人死时最后消失的是听觉,果真不假,可是,这明明是海底,不应该是静谧无声才对吗?

    那这声响是从何处传来......

    祁书思迷迷糊糊地昏睡了过去,再次醒来之时,周身却不再是恶臭的海水。

    祁书思睡眼惺忪的坐了起来,刺痛瞬间冲击着她的大脑,接着是全身,她感受到每一寸皮肤都在剧烈地颤抖着,这是她从未体会过的,疼痛之余,她甚至有点兴奋。

    她强撑着沉重的眼皮四处打量着,身上盖着轻薄的被褥,身子底下垫着的是毛茸茸的厚毯子,与平日里一般无二。

    再抬眼时,却见自己躺在一个巨大的蚌壳里。

    这,这是哪儿?

    她掀开被褥,妄想走下床去,却被剧痛的身体劝阻了。

    她狠狠握着拳头,指甲几乎要陷进掌心,鲜红的血渍在惨败皮肤间蔓延,就像盛开在雪地里的玫瑰。

    不过片刻,全身的力气却似被使完了,

    指尖软绵绵地散开,只那残存的掐痕遗留的痛感在跳动。

    “你醒了。”

    一个沉稳的女声传入耳中。

    祁书思抬着眼皮朝声源望去,奈何眼前一片模糊,只能从那残影中辨出走来的似乎是一位少女。

    “别动,虽说你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气息损伤过重,还是静养为妙。”

    那少女匆匆走向床边,将祁书思扶了回去,修长的的手指轻轻覆在祁书思冰凉的掌心,一股暖意传遍全身。

    祁书思感受到那少女柔软的肌肤如温和的春风,驱散了她体内的凉气,也让她渐渐卸下了防备。

    少女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似乎是海风的味道,却又透着梅花的甘甜,令人久久难以释怀。

    祁书思抬头望她,她虽是少女面容,但眉宇间却透着英气与稳重,泼墨般的长发也只是用一根白玉簪挽起,颇有几分竹林隐士的味道。

    她着一身素衣,肩上却镶着金边,如皑皑白雪中的一缕日光,耀眼却不张扬。

    祁书思凭着常年混迹宫廷的经验,一眼便看出她并非普通女娘,谈吐间甚至透着几分帝王的意思。

    “我是海族女君,你叫我栩月便好。”

    “海族?”

    “是,天下水域尽归我们海族掌管。”

    莫非这就是爹爹口中的神仙?

    “你就是神仙姐姐吗?”

    栩月望着祁书思一脸天真的模样,不忍笑出了声。

    “或许,在你们人族眼中,可以这么说。”

    人族?

    祁书思顿时明白了,自己这是到话本里来了呀,老天开眼,终于要让我体验一下人生百态了吗?

    “所以,这是海底?”

    嗯,栩月总是笑着温柔的回应。

    她,好像一个人,是谁呢?

    对了,是娘亲。

    可是,平日里大家似乎都是这样对她的,为什么此时会独独想到娘亲呢?

    【叮咚~

    您的异能到账,请注意查收。】

    谁,是谁在说话?

    祁书思兀然感受到腕上传来一股温热,迅速低头查看,却发现不知何时多出条手链缠在腕上。

    那手链十分精致,发着蓝光的细镯交错缠绕,点缀着些花卉,似有仙气缭绕。

    “这是幽兰花。”

    栩月见祁书思终是注意到了那手链,便开始步入正题。

    祁书思走在岸边时,幽兰花便被她身上特有的气息吸引,不惜冒着神魂俱灭的危险去岸上将她拽入海里。

    待她沉入深海,引至幽兰花结界,方才附着在她身上,令她得以喘息。

    “海族本不该插手人间的事,但如今海族生存环境恶劣,幽兰花乃海族圣物,将面临灭顶之灾。”

    “所以这同我有何关系?”

    “你虽为人族,但气息却并非人族所有,你是否自出生以来便未受过苦难?”

    是,祁书思认可了她的话,却仍旧没有捋清其中利害关系。

    “你周身的气息为你带来福泽,护佑你一生平安。”

    “可是我并不想要这样的人生。”

    祁书思切身体会过,她并不认可这所谓的气息带来的是福泽。

    “你身上的气息能够滋养幽兰花,而如今海洋被污染,幽兰花的性命岌岌可危,所以它们才会不顾一切将你拽下来。”

    “那我的命就不重要了吗?”

    虽说祁书思不在乎能否平安一生,但她的命只能由她自己抉择,任何人的命运都应该被尊重,轻易改变他人命运的人,终将得到惩罚。

    “我为幽兰花的自作主张感到抱歉,它们也是一时心急,如今海水被污染,海族子民无处可去,它们才会出此下策,若你不愿留在这里,我即刻便送你回人族。”

    道德绑架!纯纯的道德绑架!

    祁书思终于知道为何爹爹会在明明可以选择的情况下却仍去做自己不愿做的事,原来这就是所谓的道德绑架。

    不过,这仿佛也算是体验另一种人生……

    【我们这可不叫道德绑架哦。】

    祁书思脑海中又传来了那个声音。

    【你到底是谁啊!】

    【方才女君不是说了嘛,我们是幽兰花啊。】

    【幽兰花?】

    【我们幽兰花呢作为海族圣物,不只有实体,还有可以离身的魂魄,所以,我们就暂住在你的身体里啦!】

    【你,你们,就这样光明正大的侵犯别人,你们,你们......】

    【安啦,我们会给你好处的,你不是想要体验刺激的人生嘛,怎么样,够不够刺激!】

    【你们,你们,真是过分!】

    哼!祁书思脸蛋被气得通红,活像一个粉粉嫩嫩的蜜桃。

    【好啦,我们赠与你一项异能,你帮我们解决海水污染问题,如何?】

    【异能?什么异能?】

    祁书思有些好奇,她自知每一个愿望都能得到满足,这异能又能给她带来些什么?

    【看心情啦,这天底下异能多的是,只给一项当然不足以彰显我们的诚意了,可若是一次性给多了,你的人生又会如从前一样,寡淡无味,尝不到任何痛苦。】

    【所以呢,我们决定一次只给一项,但每隔段时间我们就会换成另外一项,如此,每日都将充满着期盼。】

    【不知,小书思是否心动了呢?】

    嗯哼,祁书思挑了挑眉,思索一番,却也未直接回答它的问题,反而辗转侧问道:

    【可是,我要怎么解决海水污染呢?】

    【这个嘛,就不用你担心啦,听女君吩咐就好,再者,若不解决海洋污染,改善海族生态环境,海族千万子民将如何安置?】

    【海族的人于我又有什么关系?你们就是道德绑架!】

    【我们刚刚不是说了嘛,我们这不叫道德绑架,我们这是……人身绑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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