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蝶环绕，落在梨醉指尖的蝴蝶扇动翅膀，七彩羽翼在日光中褪去缤纷颜色，化作普通的扑棱蛾子，飞走了。
梨醉眨眨眼，恢复清醒，她欣喜道：“回来了？没事了？”
有惊无险，没出什么事，谢天谢地。
商子诺也从酣睡中醒了，摸了一把迷糊的睡脸，说：“正如庄周梦蝶之名一般，它们仅能让人处于一时梦境，看到亦真亦幻的场景，醒了就回来了。”
容错仰头望天，泼下冷水：“回来了，但有事。”
梨醉：“？”
“嘤嘤——嘤嘤——”
“姑恶——姑恶——”
人面报丧鸟已经来到近处，徘徊在众人头顶。
梨醉立刻反应过来：“你们说人面报丧鸟会围绕地裂徘徊，它们出现在我们头顶，那岂不是……”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她话音刚落，脚下的地面便崩裂出无数错乱的枝节，裂开一道道足有两人宽的口子。
三人同时坠落。
……
自永生乡一战，梨醉对自己没来由的敏捷身手有几分自信，此刻也没有过分惊慌，而是在坠落过程中凝神寻找踏足之地，期间敏捷躲避嶙峋岩石，待到终于落地，地脉的震颤业已停息。
梨醉松了口气，顿觉得脚下的触感有些微妙，高低不平还软乎乎的，说像泥土却又像水波般流动，她忍着不舒感低头一看。
“！”
她脚下竟是密密麻麻的人脸，面容狰狞，神态可怖，像是作祟的邪物。
她倒吸一口凉气，退后两步。
商子诺：“你不用怕，这是罪人席——”
不等他说完，梨醉一脚踩扁一人脸，堵住那张冒着浊气的嘴。她用行动表明她不紧张不害怕，只是忍不住想动手。
商子诺大惊失色，赶忙阻止：“杀不得，杀了封印其中的凶邪浊气就会涌出。这罪人席可是炎天尊者留下的宝贝！”商子诺骄傲地说。
梨醉：“你们这位炎天尊者，爱好果真不同凡响。”
商子诺：“你这就不懂了，你脚下的可是镇压邪祟的法阵！”
吹起尊者来商子诺可就有话要说了，十尊的事迹早就倒背如流。
话说炎天尊者，在十尊中最是嫉恶如仇，也是争议最多的一位。他对付邪祟绝不心慈手软，主张以毒攻毒，以凶邪克凶邪。
这罪人席就是他发明的法阵，以罪人皮制席，以罪人魂压镇。罪人永不超生，任人践踏，席上封了冲天凶戾之气，席子铺盖之处能以毒攻毒，压住喷涌的地裂浊气。
商子诺不无惋惜道：“炎天尊者雷霆手段，虽狠辣了些，却不失为救济万民的奇招。罪人席所封之人生前皆是十恶不赦之辈，罪有应得。罪人席所到之处，地脉稳固，少有裂痕。只可惜炎天尊者许久不曾露面，听说闭关养病不出。我也无缘一睹他风采。听说他当年可是风流倜傥，相貌堂堂，行走间自有一派凛然正气——”
容错似乎对十尊的丰功伟绩毫无兴趣，淡淡地催促：“先找出路吧。”
商子诺知轻重有分寸，便不再唠叨十尊，众人在黑漆漆的地底小心摸索。
罪人席就在他们脚下铺开，因此免不了一路走一路踩。
席上的罪人们也不闲着，叫喊埋怨此起彼伏。
“别踩我！”
“滚开！”
“把你的臭脚拿开！”
“信不信我咬死你！”
“我艹！你再他妈踩我一脚试试！”
罪人们骂骂咧咧，梨醉眉头一簇，改变了路线。
容错见状，问：“你为什么要横着走？”
梨醉：“我要平等地踩扁每一张口出恶言的脸。”
直走就错过了。
容错憋笑，好心提心：“那你看着点儿，别踩错。”
污言秽语不堪入耳，席上偶尔混杂着别的声音。
有人销魂扭动：“哎哟哟哟，是个美人儿！过来，快过来！踩我，踩我这里！”
“快来啊美人儿，使劲地踩我！踩我！踩我！”
梨醉无语绕开。
嗯，她得看着点儿，别踩错。
随着一步一步深入地底，从地面缝隙落下的光亮逐渐微弱，走到最后，梨醉只觉自己已不知不自觉中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听觉、视觉仿佛正随着铺天盖的黑暗而远去，只剩下脚下泥泞怪异的触感。她试探地问了一声：“你们还在吗？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回应她的既不是容错也不是商子诺，而是脚下一张张狰狞的面孔与尖刻的嘲笑。
“在！”
“滚！”
“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们丢下你了，你被抛弃了，哈哈哈！”
“你要死了啊哈哈哈哈！留下来陪我们！陪我们！陪我们！”
“加入我们！加入我们！加入我们！”
梨醉在嘈杂声中静静听了一会儿，没有辨识出熟悉的声音，估摸着他们三人走散了。面前
道路狭窄曲折，没有一星半点的光亮，也不知道怎么找人。
“光？”梨醉灵机一动，“有了，流光玉！”
流光玉在她身上，既然自带流光之名，哪怕平时普普通通，关键时刻或许有办法发发光？
然而她摸索了半日，连流光玉的影子也没找着，唯一的收获是容错送的镜子，镜子能反光，前提得有光。
梨醉冲着镜子徒劳地说：“打个商量，你发发光好不好？”
镜子是死物，显然不会回应她的期望，就在她一筹莫展之际，终于听到了虚弱的人声。
“谁在哪里？是梨醉？”
是商子诺的声音。
“是我！”梨醉寻声而去，见商子诺正佝偻着身躯扶墙而立，一副恹恹病容，而照亮这一切的竟然是她手中的镜子。
这面镜子不知是着了什么魔，微微闪烁出莹莹的幽光。那光亮仿佛有生命的萤火虫一般，从边缘化出一点点碎裂的星光，逐渐散入暗淡的地底，像是在奔赴一场死前的盛宴。
梨醉莫名生出不安，商子诺也注意到了镜子的异常，率先开口：“走，我们去找容师弟。”
两人结伴而行。他们脚下的罪人每开口一句，便喷出一口浊气，虽大多沉入地下，但梨醉与商子诺在此间行走空气闭塞，免不了吸入不少邪毒之气。梨醉面色如常，商子诺脸色越发难看，越走越慢，眼看着就成了拖后退的累赘。他担心自己撑不了多久，有气无力的提议：
“我先歇一歇，你继续去找容师弟。罪人席自带邪毒不能久留，你若遇危机，记得先净化周遭浊气，辟一条安全的出路后再逃，免得被浊气封了去路。”
梨醉眨眨眼：“净化？”
她回忆了一下她上次是如何净化的仙灵，支支吾吾地拒绝。
“对不起，我可能……不能净化。”
太吓人了，我真下不去嘴。
商子诺：“怎么不能了？耽误之急是先逃出地面保命要紧，至于如何根除体内浊气是出去之后要担心的事情。”
梨醉捂脸，她与商子诺担心的不是同一间事：“我……我亲不下去啊！”
商子诺一愣，又羞又急：“亲什么亲，你不会用别的方法？”
他是见过梨醉在仙灵苑的行动的，但净化浊气并非只有这一途。不如说，靠亲的那是浊元珠独有的方法，那才叫不寻常。
梨醉茫然：“还有别的方法？”
商子诺顾不得风度大怒：“废话！”他问：“我师弟他之前不是和你聊过净化吗，他没教会你？”
在仙灵苑那一晚，我说我去教她他说他要去，结果难道什么也没教？
那这两人半夜在仙灵苑花前月下闲扯淡？
梨醉：“教我？？？好像——”
好像是说让她别轻易净化，所以没教？
商子诺脑内想象了一下，大吼一声阻止梨醉把话说完：“慢着！”他不知脑补了什么，脸刷得红透了，结结巴巴地追问：“你刚说亲，亲不下口？他他他那晚都教你什么了？”
梨醉见他结结巴巴一脸窘迫，反而冷静下来，说：“商大哥，我觉得你可能误会了。”
她正色道：“他教我说浊元珠的净化之力可能来自吸纳内化，还是少用为妙。”
商子诺将信将疑，第一次对自己师弟的人品产生了质疑。
“他真这么教的？”
梨醉指天发誓：“对，他就是这么说的。”
她发现商子诺或许不是她一开以为的那般一本正经。至少脑子里装了许多足以让他自己面红耳赤的荒唐想象。
尴尬的空气在蔓延，索性脚下的鬼哭狼嚎打断了二人的对头不对马嘴。
梨醉找准机会虚心求教：“不如你教教我怎么净化？”
商子诺：“凝神静气。在接触浊时意识沉入识海，识海的一个时辰不过是现实一瞬，你只要在期限内于识海中将怨气斩灭即可净化。”
“怎么沉入识海？”
梨醉觉得每个环节都有必要练习一下，比如第一个环节她就不会。
商子诺受邪毒影响，脸都黑了，脾气也变得暴躁起来：“你连这都不会？那你之前是怎么净化的？”
梨醉有些难以启齿，重复了一边：“……亲？”
商子诺一拍脑门：瞧他这脑子，怎么才说就忘，这位浊元珠确实是这么干的。
“我还是跟你一起找容师弟吧。”商子诺硬撑着直起身，扶墙继续走。
他实在不放心。
这都什么跟什么。
“哦，商大哥你别太勉强。我一个人可以的。”
商子诺：“……”
你不可以，一个两个，都这么让人不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