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歆:“容师弟是想去永生乡?西北方恰与灵阙宫顺路,我们中途在永生乡落脚也不无不可。”
商子诺追问:“永生乡?”他转头看向不置可否的容错,“你是不放心单阿材的商队?你觉得永生乡有问题?”
永生乡匪夷所思的传说,单阿材接连死去的二老和姐夫,突然变卦要回故乡的单阿妹。商子诺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懊恼地埋怨起来。
“容师弟,下回你担心别人就直说,何必故意说些故弄玄虚的话?”
这不是存心气人吗?
明明是一片好心,非说得跟藏了一肚子坏水一样。
容错笑笑:“师兄喜欢把人往好处想。”
商子诺已经撸起袖子想打人了。梨醉见势不妙,赶紧往沙地上一指。
“你们快看,那是什么!”
梨醉也不是随便一指,在他们说话时她就注意到,沙地上方才单阿材坐的位置在阳光照射下有一截微微亮光。好像是什么有光泽的东西被埋进了沙土,只露出一截在外头。
从位置上来看,那亮晶晶的东西应当是被单阿材不偏不倚压在了屁股下,这才埋进了黄沙迟迟无人发觉。
谁都不想去捡。
“你们愣什么啊?”
睡得迷迷糊糊的商子信姗姗醒来,他恢复得不错伸了个懒腰,睁眼见众人都望向地面,黄沙下反射出亮晶晶的光。他也不多想,两步走到众人目光交汇的地方,扒拉一下黄土,拿出了亮晶晶的东西。
“这什么?你们谁丢的?”
他手上是一枚圆润的玉佩,余温尚存,还暖烘烘的。
施霏霏笑嘻嘻地说:“这是别人掉的玉佩,交给你保管了。”
商子信“倍受信赖”感激涕零:“小师妹,还是你对我好!”
商子诺:“咳,走吧,去永生乡。”
……
永生乡。
花草如茵,欢声笑语。
白日里就有歌舞乐声从街头飘往巷尾。
大街上有人饮酒作乐,放浪形骸。
踏进永生乡的刹那,容错表情怪异地驻足,丢下句:“我先到处看看。”转瞬就不见了人影。几乎在他开溜的同时,街道沸腾,原本载歌载舞饮酒作乐的乡民仿佛见了稀世珍宝,蜂拥而至。
“是外乡的客人!来来,来俺家喝一杯!”
“各位还没地方住吧?我家宅子大,来我家!”
“好漂亮的女孩子,不如与我们一起去采买些衣裳。”
“对,还有胭脂水粉,可不能白白浪费了美貌。”
秦歆一语道破:“难怪容师弟匆匆忙忙走了。”
是想躲开人群呢。
商子信:“容师弟太不讲义气了!竟然一个人开溜!”
施霏霏:“呜,好多人,好挤,好可怕。”
商子诺觉得表现的机会到了,挺身挡住人群:“你们别慌,我来保护你们——嗯?人呢?”
商子诺开口前,秦歆已经先一步拉着施霏霏与梨醉御剑上了屋顶,笑盈盈地冲他们招手。
梨醉:“!”
秦师姐太靠谱了!
商子信:“师姐你怎么跟容师弟一样冷酷无情!”见秦歆无动于衷,他转而向施霏霏求助:“小师妹,连你也要抛下我吗?”
施霏霏朝他做了个鬼脸,不理睬。
商家兄弟想逃离时已然太迟,此刻出剑又怕伤及百姓,只能夹在人群里被挤得几乎要变形。就这么推推搡搡折腾了一个多时辰,终于摆脱一路难缠的盛情邀约,抵达客栈歇脚。
最先出逃的容错以及后一步的秦歆等人已经在门口候着了。
梨醉看着灰头土脸的商家二兄弟,不由深表同情。
她总算看出来了,灵阙宫这几个弟子虽能开得起无伤大雅的玩笑,亦能在需要时并肩作战,但行动的时候并不团结,常常会不自觉地分成三拨。商家兄弟总在一起斗嘴吵闹,秦歆和施霏霏两姑娘常一处攀谈,只有容错单独行动。
梨醉偷瞄一眼容错。
如此说来,蛇妖的时候他也是孤身前往对付的蛇妖,也因此最先找到了还是一颗蛋的自己。
察觉到她的视线,容错侧头回,以为她也像小师妹一样怪他怎么一个人开溜不讲义气,无奈叹了口气,正要辩解,却被梨醉抢先一步问话。
“你没有走远对不对?”
她没来由的觉得,当时容错说先走一步,其实没有走远,而是留在附近观察。
容错不自然地背过手腕,负手问:“何以见得?你长了千里眼?”
他确实没有走远。在观察到街道两旁村民异常热烈的视线后,他察觉大量脚步声靠近,他第一反应就是先置身事外静观其变。
如果来者不善,有一人在暗处行动也更方便出其不意。只是目前看来村民除了过分热情好客并不能造成威胁,也就没了躲躲藏藏的必要。
梨醉说不上来,索性指着自己一双眼,接话:“没错,千里眼。所以……你是在附近吗?”
我觉得你在,毫无道理全无依据。
难道浊元珠还有捕捉他人行踪的本能?
容错无言,他背着手,一手握紧曾被赤绫圈套住的手腕,目光直视前方,不咸不淡地说:“不在。”
一旁的施霏霏见他二人大眼瞪小眼地闲聊,有种插不上话的怪异感觉。
她凑到秦歆耳边,小声嘀咕:“师姐,我怎么觉得梨醉和容师弟有点怪?”
有些熟络,又有些针锋相对。
秦歆笑着摇摇头,并不多话。此时,施霏霏终于瞧见姗姗来迟的商家二兄弟,嗔怪:“师兄你们怎么这么慢。”
商子信:“你是不知道,别看我哥平时好像凶巴巴的,一有漂亮姑娘靠近他就怂,是推也不敢推,骂也不——”
商子诺:“闭嘴。”
他红着脸狼狈地理了理被扯得皱巴巴的衣袖,快步进了客栈。
“老板,住店!”
看到有客人造访,坐在柜台嗑瓜子的客栈老板惊得一把掀翻了瓜子碟,热情地大步走上前。
“贵客请坐请坐!”
他扭头朝着二楼大喊:“二狗,快下来!”
二楼传来人声:“还没搬完呢!”
老板脸色一黑,提高了音量:“别管了,有新的客人来了,赶紧滚下来招呼客人!”
二楼嘀咕了一声:“新客人?”楼梯口探出个脑袋,瞧见真有客人也是登时喜笑颜开,两眼放光。
“来喽来喽!”
“各位客官包裹都放着就行,让小的来拿!”
这下楼一看,一行人两手空空,谁都没拿包裹。
“?”
店小二纳闷:没包裹,水壶都没有,他们怎么穿越的沙漠?
商子诺:“老板,给我们准备三——”
“六间上房。”
插嘴的是容错。
商子诺回头:“六间?”
他们此行下山,吃穿用度由各自负担。他兄弟二人一向从简,往往两人同住一间,如今商子信重伤刚愈,同住也方便照顾。而小师妹首次离开灵阙宫不敢独住,总粘着秦歆同住一间。这一行下来,除了风餐露宿的日子,投宿时就只有容错单独住。现在多了个梨醉,多一间也不过四间。
可永生乡如果真有问题,放她一个女孩子独住也不妥,不如添个床和秦歆她们同住。
如此算来,一共仅需三间。何来的六间?
况且这么个小客栈,算上比他们早一步来投宿的商队,哪能剩这么多间空房?
容错:“可有空房?”
老板殷勤点头:“有有有,怎么没有,多的是空房,诸位想住多少间就住多少间!”
商子诺诧异:“今天没有商队在此地投宿?”
难道商队没在客栈投宿,一行人全住去单阿材的阿姐家了?那得是多大的宅子,能一口气装下那么多人?
老板一顿,连连摆手:“没有商队没有商队,就只有客人你们。”转而吩咐小二:“磨蹭什么呢,还不快领诸位贵客去房间休息!”
容错没动,礼貌提醒:“老板,你忘了收房钱。”
老板:“哈哈哈,瞧我这记性。”他看也不看就用手掌去揽柜台上的铜板。
容错蓦地伸出食指,将铜钱牢牢压在柜面,问:“六间上房,这就够了?”
他指下只压着一枚孤零零的铜板。
梨醉:“……”
好“大方”。
老板:“……”
容错见气氛尴尬,耸耸肩,“慷慨”地加了一个铜板,改口道:“我们不占便宜,三间就够了。麻烦店家多添个床铺。”
老板扯了扯嘴角,口是心非笑道:“哈哈,好好,没问题。”
梨醉:“……”
两枚铜板三间房,还不是天大的便宜?
这点钱买斤猪肉都不够!
给你抠的!
容错眼角余光瞥见梨醉目瞪口呆的表情,笑着自我吹嘘:“我很会讨价还价。”
梨醉干巴巴地捧场:“佩服……”
……
上了二楼,众人没有各自回房,而是集中在商子诺兄弟房内议事。
商子诺:“这地方有古怪。”
路上也好,客栈也罢,未免也太过热情了。
商子信:“不记得收钱的老板我还是第一次见!”
施霏霏:“容师弟讲价成功我也是头回见!”
秦歆跟着拆台:“确实。”
他们这位容师弟大约是平时鲜少混迹市井,买东西从来一口价,甚少计较,从未讨价还价成功。
容错双手交叠环抱胸前,淡淡道:“咳,总之,掌柜醉翁之意不在酒。”
梨醉心领神会,接话道:“掌柜开的是人肉包子铺?”
不收钱,收命。
施霏霏可怜兮兮走开两步,朝梨醉摆手:“呜,你别说了,听着好恐怖。”
她再也不想吃包子了。
容错:“你哪儿听来的说法?人肉包子铺?”
梨醉想了想,实在不记得她几番重生何时学的词,莫非是重生前的见闻?
她搪塞道:“我听的……话本。”
施霏霏将信将疑:“师尊还给法宝读话本?”
她是知道师尊很想看浊元珠化形,只是没想到能做到这个程度。
梨醉:“大概……会吧?”
她可能是被容错传染了,也开始说起了胡话。
他们那位师尊会不会给她读话本她是不知道,如果有朝一日听得她今日的胡说八道,大约会堵上她的嘴。
商子诺没理会施霏霏的打岔,追问:“你们说这是间黑店?”
哪有杀人越货的黑店开在闹市的?
容错走到窗前,手肘轻轻一推窗,下面探头探脑的人慌忙低下头各自忙碌。
“已经被人盯上了。”
所有人都围拢到窗前探身往下望,容错侧身走到门边,给众人让出空间。
观察了熙熙攘攘的闹市半晌,谁也看不出个端倪,商子诺率先总结:“咳,总之,大家千万小心,尽量不要单独行……动。”说出最后两个字时视线落在空荡荡的窗棂边,他记得容错方才还站在那里。
人呢?怎么又没影儿了?!
梨醉瞧他视线无处着落怪可怜的,主动替容错交代:“他翻去后院马厩了。”
她亲眼瞧着他退出房间,在走廊要翻窗。儿容错注意到她追踪而来的视线,甚至有空闲厚脸皮地笑着比了个口型。
“我去后院马厩看看。”
后院马厩。
容错目光梭巡片刻,在一个虚掩的后发现了商队的痕迹。
骆驼还在,布匹箱子搬去不少,还剩了一些未及时处置。
他重复着刚才小二在二楼回客栈老板的话:“还没搬完……”
说的是单阿材的财物吧。
二楼原先住的是他们?
骆驼还在,人能上哪儿去?
不一会儿,商子诺屋内所有人都从容错口中得知了这个噩耗:单阿材连同他的商队投宿客栈,待了不多时就全员人间蒸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