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山中，一对父子挎着板凳还有塑料桶，一起到家附近的小溪边钓鱼。鱼饵垂下，溪里水草舒展，山石隐蔽处游来一条肥美的鱼，随着游动，鱼肚子漾起淡淡珠光，直到它主动吞下鱼饵，才变得与其它同类并无两样。
鱼被其中的父亲提上了岸，然后扔进桶里去。今天运气好，桶里不一会儿就收获满满，父亲兴高采烈地吩咐儿子：“去，把鱼送给山下的民宿，换了钱，我的烟，你的可乐，就都有了！”
“好嘞！”
在莲花炉里的青烟即将燃尽之际，赵弗她们开车到了一处山谷中，她点开地图一看，这里叫阳明谷，离最近的县城都还有大概二十多公里远，但是因为风景优美，所以旺季时游客也不少。天色渐晚了，赵弗在小红书上挑了一个附近的民宿，两人商量定先去好好休息一晚，一切等明天再说。
民宿坐落在山谷下的一面湖泊旁，四野是大片的田地。
车子才停稳，莲花炉里的青烟就彻底飘散了。赵弗正解安全带，落日熔金呀，天边一层层的晚霞如鱼尾般赤红，民宿里走出来一个熟人，姜谪，身边还有同行的两个警察。赵弗立即拉住卜算子，先不忙着下车，直到警察们开车走远了，她们才走向民宿。
民宿前种着好几株垂丝海棠，大概山里的春天总是走得晚的，还挨挨挤挤地开着花，吐蕊含珠的，与头顶天空的琉璃色相映成彰。
“他们不是长沙的吗？怎么还来这儿了？”
“大概来附近查案子吧。”
两人说着话进了民宿，这是个三层小楼，一楼还是当饭店用，二楼三楼才是客房。她们先订了二楼的一间房，然后找了个靠窗临湖的位置坐下。这里虽然偏僻，但是菜色很齐。不一会儿，菜就被麻溜儿送上了桌，卜算子点的是土豆饼和蟹黄豆腐，赵弗点的是蒜蓉油麦菜还有水煮鱼片。
老板娘上菜时，赵弗闲扯般问道：“老板娘，请问外面那湖有名字吗？”
“有，叫灵寿湖，我们世世代代都这么叫，这湖啊跟山上的溪水都是相连的。我们家的鱼都是湖里现捞的，还有村民从溪里钓上送来的，十里八乡都有名，你们听这水的名字就知道，吃了能长寿呢！”
老板娘巴拉巴拉完一通，转身回柜台前看账了。
赵弗先灌下一口大麦茶，然后夹了一大块鱼片，湖南的辣椒果然够劲，辣得她龇牙咧嘴。卜算子吃起来倒面不改色，还抽空给她喊了个冰酸奶。
赵弗吸着酸奶，微风透过窗户徐徐吹进室内，远处的淡淡青山仿佛随意堆叠在天际的书卷，最后一抹秾丽的余晖在瑟瑟湖面上淡去，这时她看见一个独行的女人走进了民宿。
女人高马尾，有些磨损痕迹的背包鼓鼓囊囊，但被她挂在肩膀上好像很轻巧，运动鞋和工装裤腿上都有溅落的泥点，手腕处垂着一串佛珠。她也订了一间房，接着走到另一桌坐下，看了会儿菜单便点了一条鱼和一碗汤。
老板娘上菜时，跟女人把那鱼的有名处又宣扬了一遍。
赵弗凑到卜算子近旁，小声说：“诶，看，那个美女，就是我们在平阴津遇见的，台上跳舞祭祀的女人。”
她喊美女真没喊错，那女人的皮肤晒黑了不少，可是顾盼神飞间，花烂映发，煞是好看。
“不是戴着面具吗？你怎么看出来的？”
“佛珠啊，我看她佛珠认出来的。”看那佛珠的样子，八成是个不同“公司”的“同行”。
两人细声说话间，女人听完老板娘一番夸耀，笑着问：“吃了能长寿的鱼，那我要是每天都吃，是不是能长生？”
老板娘被问得卡壳了。
这一边，最近刚刚接触现实世界另一面的卜算子，问题特别多，而在这方面富有知识的赵弗刚好能满足她的好奇心。
卜算子问赵弗：“你们这一行，是真能修仙长生的吗？”
“古籍里面记载的不少，但是真实生活中谁要是跟你说能成仙，绝对是诈骗！”
卜算子还没再开口，忽然横插进一道清亮的声音：“所以就真的没有什么灵丹妙药、仙人手段，能帮人增加寿命的吗？”
赵弗一愣，循着声音转头，说话的就是那个女人，她正一手搭在椅背上，饶有兴致地等待着回答。和着人家能听见呀，五感真灵！
但人家既然诚心地问了，赵弗不禁端正了神色，认真地答道：“我倒是看到过这么两条记载，第一条你们肯定都听说过，就是两千年前秦始皇派遣徐福出海求仙。而我小时候听的版本是，据说后来徐福真求得一枚仙丹，贡给了秦始皇，可始皇只吃了一半. . . . . .”
老板娘忍不住问：“为什么啊？”
“因为全吃了就要跟嫦娥一样飞升了呀，他想要的，是能有更多的时间去实现万世一系、天下太平，怎么舍得了。所以他就只吃了一半，最后沉睡在了皇陵里. . . . . .”赵弗神秘兮兮地压低嗓音，玩笑道，“等着在未来的某一天，重返人间。”
卜算子无情地说道：“这个方法生效太慢了，下一个。”
“下一个，好。”赵弗点头，“《山海经》有云，有一种珍奇异兽叫白氏乘黄，乘着它飞一圈，能涨两千岁。”
赵弗特意伸出两根手指头。
女人问道：“那还有别的吗？”
赵弗轻飘飘地回答：“别的呀？那就求哪一位神明肯赐你仙丹，肯带你长生吧？”
女人听明白了，洒脱一笑：“感谢你的解答，我叫花惊定，很高兴认识你们。”
一个声音明朗：“我叫赵弗。”
一个声音温俭：“我叫卜算子。”
这番话后，两桌吃完晚饭，就上楼各自进房间了。
关上房门，打开灯，卜算子问道：“你在怀疑那座湖？”
“我们一到这儿烟就散了，附近跟水有关的也就是那里了。不管怎样，明天去探探就知道了。”
“好。”
“累死了，我好困啊。”
夜深了，在县城里查了一圈的警察们再次开回了民宿。老板娘还守在一楼呢，一位老警察一进来就呼呼喊饿，三个大老爷们儿点了好几道菜，当然包括特色鱼片。就是可惜了，鱼太辣，另外两个不是本地的警察受不住，所以大多都进了姜谪的肚子里。吃完抹嘴，这批人也上了楼。
. . . . . .
“比较灵异的事情. . . . . .不知道这个算不算？”
头顶的小吊扇在嗡嗡地响。
赵弗抬起眼，此刻她正侧卧在宿舍床上，一手撑着脑袋，一手合着本书。寝室里灯光大亮，斜对面床上的兰奢在照镜，细致地抚着脸上的面膜。
阳台门摩擦声响，端着盆的余怀柔洗完澡出来，她头上还裹着毛巾，把盆儿放地上，然后走过赵弗床下去倒水。
说话的人是对面床上的卜算子。
“我有一个表姐，可惜生下来脑子就不太好，但我舅舅舅妈很爱她，好好地养到了成年。有一天，她一个人跑出去玩，然后就失踪了，家里人到处找也没找着。我的太爷爷，年纪大了老年痴呆，那一天不知怎么的，嘴里就含含糊糊说了一句. . . . . .在水里。”
赵弗听着她说完最后几个字，一股冷意就从后尾椎，一直冒上了天灵盖。
“后来，人就是在河里找着的。”
. . . . . .
赵弗乍然睁开眼，入目的是一片浓重的黑，只有月亮透过窗帘，隐隐漏下微光。噩梦的余絮还没从身体里褪干净，她恍惚后，才想起自己此刻是在山里的一家民宿内，刚才是梦到大学时候的事儿了。她侧过头，只是下意识地一瞥，下一刻就蓦地坐起身，旁边床上没人！
她的视线再射向卫生间方向，那里也没动静。
卜算子不在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