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希望爸爸能够一直在家，一直一直陪着我！”

    时间一眨眼就到了初二下学期，眼瞅着快期末了，余幼圆跟叶景平也同桌了快有一年。

    在这一年里，这俩小孩可谓是一对欢喜冤家，叶景平这个嘴贱爱生闷气的性格余幼圆才不惯着呢，两个人没少吵架。吵完之后都是叶景平也挺大度，看着别别扭扭的，没想到也会主动递台阶哄人，余幼圆瞅着他那别别扭扭的样，也会借坡下驴地原谅。这样的事情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发生个几次，因此周围的同学从一开始的大吃一惊也逐渐演变成后来的见怪不怪。

    而叶景平的成绩也在余幼圆的指导下取得了不小的进步，把叶伯伯高兴得，隔三差五地给余长河发微信说他这个人虽然恋爱脑不讲朋友义气，但女儿养的不错，还算是他有点出息。每每搞得余长河是二丈摸不着头脑，叶狄跟他闹掰之后都多少年没联系了，最近时不时发信息过来很难不让人怀疑是不是这哥终于受不了当年的气，打算过来暗杀他，给他搁这下死亡通知书呢。

    还两周就期末考试了，今年这个考试安排委实不太得劲，半期考考完就安排家长会，家长会一结束马上紧接着就要考期末考。这把初中部的孩子们愁的啊，越临近考试就越是死气沉沉，连复习的精力都没有了。

    “哎，圆圆，你晚上的家长会谁来开啊？还是你外婆吗？”叶景平瞧见耷拉着眉眼一脸疲惫的余幼圆，戳了戳她的脑袋，余幼圆生气起来，瞪了一眼回去。叶景平这小子马上就怂了。余幼圆这两天没睡好觉，气她爸呢。余长河本来说好会回来开家长会的，结果又食言了，每年都说会赶回来开，结果每年都不回来。天天搁那个小破出版社里呆着也不知道忙个什么劲，连闺女的家长会都不参加了。

    叶景平见她没什么精神，有心逗她，“我妈今晚刚好值班，走不开，只好让我爸来开了。你是没看见老叶同志那张脸，一副老大不情愿的样子。我还不想让他给我开呢。”

    余幼圆不想搭理这倒霉孩子，她趴在桌上。今晚就开家长会了，这是升入初三前的最后一个家长会，目的就是为了让家长多关心孩子，多把精力放在孩子的读书上。

    余长河两年就过年回来，其他家长在这个紧要关头都恨不得一天放八百个心眼子在自己孩子身上，怎么到自己家，余主编一门心思都放在工作上呢！

    余幼圆这副不高兴的样子一直蔓延到吃晚饭的时候，文梅秀早早煮好饭在家等着了。“怎么啦？今天怎么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又跟景平吵架了？”文梅秀笑眯眯地舀了碗冬瓜排骨汤放在她面前。

    “没有。”余幼圆生气归生气，饭量依旧不减。

    “那阿婆猜猜啊，是不是爸爸本来答应好赶回来给你开家长会，结果因为工作回不来你生气了？”阿婆不愧是阿婆，余幼圆瞪大了眼睛，文老同志莫不是有读心术，怎么猜的这么准的。

    “你这只皮猴子，外婆能不知道你的心思啊。天天心心念念张口闭口都是爸爸爸爸的。每年一开家长会你就耷拉着脸，怎么阿婆去你不高兴啊？”文梅秀话还没说完呢，楼下就传来走动的声音。

    余幼圆快速地跑下楼，她就知道爸爸肯定不会食言的。风尘仆仆的余长河提着一袋行李正在楼梯口处换鞋，余幼圆一下就打算飞扑到余长河身上。余长河赶忙放下行李，摆摆手，表示自己累得很抱不动已经人高马大的闺女了。

    “行了，你爹晚上还得去给你开家长会呢！这么大小姑娘跳到我身上，我腰不得折了。”余长河长得高，办起事来很利索。

    只见许久未见的闺女也不回怼，一脸开心的样子，殷勤地搁那搬行李，他一把接过来：“碍手碍脚的，光吃饭不长力气！有什么用你小子！”

    余长河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就出门去参加家长会去了。

    余幼圆开开心心地跑楼上房间去读书咯，爸爸回来去开家长会了！老余果然够意思！

    “余！幼！圆！”楼下传来叶景平的喊声。文梅秀正待在楼下乘凉呢，也被这热情洋溢的小伙子吓了一跳。叶景平跟文奶奶打好招呼，就兴冲冲地跑上楼来找她了。

    做同桌的这一年，叶景平没少上她家来。找的理由真的是千奇百怪，五花八门的。不是爸爸妈妈一起出差了，家里没人他一个人害怕就是妈妈出差了爸爸煮的饭太难吃。文梅秀知道叶景平是自家孙女的新同桌，又觉得叶景平这小子为人机灵，很活泼。喜欢他喜欢的不得了，常常让余幼圆带他来自己家玩。

    “你都不知道我爸今晚的那个脸色，笑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就像涂了一层墨水一样。”叶景平一进来就把书包丢在一边，“我得先上你家躲躲，不然等下我爸开完家长会回来我肯定要挨揍。”

    这家伙是真不客气啊，一进来就是给自己既端茶又吃果盘的。余幼圆坐在位子上，刚想拿书丢他。“等等，你说你爸爸去给你开家长会？”

    “对啊，我今天在学校的时候就跟你说过了。怎么啦？”叶景平躲过余幼圆丢过来的书，自己也找了一把椅子坐下。

    “我爸爸今天也给我去开家长会。他刚好前面回来了。”余幼圆一想到老余和叶伯伯见面的场景，就打了个寒颤，看叶景平，两个人估计是一样的想法。

    “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儿吧？”叶景平心里有些没底。要是余叔叔坚决不让圆圆跟他继续做同桌的话，可怎么办？按照余幼圆三心二意的性格来说，自己要是不跟她做同桌的话，她兴许很快就要有新朋友了。

    “不会有事的。”余幼圆心里也没底。

    而此时的余长河太久没去闺女学校，连班级都找错了。问了好几个人才走到初二十班。

    黄松松正站在班门口迎接家长呢！班上已经坐了好多家长了，余长河走上前去打招呼，“松松老师是吧？我是余幼圆的爸爸！您好您好，平日里要麻烦您多照顾照顾圆圆。”

    “幼圆爸爸，哎，会的会的。幼圆这孩子成绩很好，就是理科弱了点。但是性格呀什么的都很好，跟班上同学也处得来。”黄松松看着后面一波又一波的家长，忙叫班长过来把余长河带进去。

    余长河坐到余幼圆的位子上，余幼圆的同桌家长还没来。听说余幼圆的同桌是个小女生呢，圆圆刚上初一的时候说她这个同桌是个八卦小达人，说的眉飞色舞的。

    余长河翻出余幼圆放在书桌桌肚里的书，离家长会开始还有一会儿呢，他无聊地开始看起了初中课本。

    “哎，叶医生，您好您好。今个怎么不是孩子的妈妈来开家长会啊？”班主任的声音在外面热情地响起，余长河回想起刚才班主任对自己陌生的样子，想道：这肯定是哪个调皮捣蛋孩子的家长，跟班主任这么熟悉。

    “孩子的妈妈出差去了，今天只好我来。黄老师，我们家那臭小子没给你添麻烦吧？”这个声音听得很熟悉，余长河跟这个声音的主人从小玩到大，一下就认出来了。

    “怎么是你来开家长会？”余长河不敢抬头看，他只翻着余幼圆的书，揉的皱皱巴巴的。不曾想，叶狄直接在他旁边坐下了，还问他怎么来开家长会。

    “你什么时候有个跟圆圆一样大的小女儿了？难道是嫂子又给你生了个小娃娃，那岁数也对不上啊？”余长河感受到好友坐在一旁投过来凌厉的眼神，故作淡定地调侃道。

    “没有啊，我只有个比圆圆大半年的小子。你终于舍得从省城回来了？不是我说你，圆圆才多大啊，你就抛下孩子去省城打拼了！你当年要是有这个雄心和魄力，顾兰舟哪里舍得把你抛下啊？”叶狄见他一副没正型的样子，有心再刺上几句，但见他眉宇间俱是疲色，几年没见这个皱纹更是长了不少，一时这个心疼劲上来，只气愤地不说话了。

    “狄哥，那你的意思就是现在是景平在跟圆圆做同桌。好事儿啊，景平看起来就是能担事儿的主，圆圆有这小子照顾，我也能放心点。”余长河偷偷瞄叶狄的神情，见他丝毫没有因为当年的事还在生他的气，他也活泼起来，放开了点。

    家长会很快就结束了，叶狄又听了一通对于叶景平的批评，只觉得一肚子火，这小子跟在圆圆身边，成绩倒是上去了，可还是调皮捣蛋得很。刚才黄松松话里话外透露出的意思叶狄听了恨不得把这小子抓出来狠狠揍一顿。

    余长河倒是全程没听着什么有关余幼圆的坏话，虽然他做好心理准备了，但是出乎意料的余幼圆表现得很好，很争气。

    “别生气啊狄哥，我们当年不也是这样过来的吗？小孩子嘛，多少就是有调皮捣蛋的时候。我们做家长的就是要好好引导，有什么话好好说，你动不动就揍，他觉得被下了面子，心里也不不好受。”

    叶狄看着面前目光殷切的中年人，只觉得一瞬间好像他仿佛还是十几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成天跟在后面叫“狄哥狄哥”的。恋爱脑的臭书生！

    “教孩子的事我心里清楚。阿英身体不好，我自然是要多照顾这个孩子点，可不能都像你似的，被个女人抛弃了就要死要活，全然不顾圆圆和我们这些记挂你的人了。”当年余长河受了情伤要跳楼，叶狄刚好去参加学术交流会了那段时间。一得知消息就紧赶慢赶地往回跑，见他一副黯然神伤的模样，当即扬言要与他这等不爱惜生命不珍惜家人的胆小鬼断交。

    余长河脸色白了白，“当年的事是我做错了狄哥你这么生气我也不求你的原谅，这么多年你一直把我当成弟弟照顾，我打心里感激你。”两人此时正坐在学校旁边的烧烤店里。

    叶狄看来是很久没喝酒了，才两杯下肚就醉了。挺高大伟岸一人哭的稀里哗啦。余长河自知是自己对不起他，一言不发，安慰地拍一拍他的肩膀。叶狄哭得情难自已，余长河心里愧疚，坐在一边，突然咳起来。

    叶狄边哭边上手摸脉。“不要紧的哥，感冒了感冒了。”余长河有些慌张。

    摸着摸着神色大惊，也不顾自己满脸的泪，直接破口大骂起来。

    “余长河！你这是不要命了是不是？”怎么脉象显示的这么古怪？叶狄不敢置信地又把了一次脉。余长河不过才四十岁，脉象竟如七八十岁的老人一般虚弱。

    叶狄站起来，他这些年虽自称与余长河断交，可少年相识，那份照顾弟弟的心情无论过多少年都不会变。见他一脸颓唐心虚之色，一时间连酒都醒了七八分。

    “你这个死孩子，天天在外面拿命挣钱，整出事儿来了吧！我虽然跟你闹别扭，但是你哄哄我就好了，我当大哥的，又不会跟你计较。当年我们多要好啊，我想着只是错过七八年的时间，之后总会补回来的。你怎么？”叶狄不死心地追问，余长河点点头。

    “我刚去省城的时候有天晕倒在工位上，周围的同事都吓坏了。等我醒来，医生告诉我我没几年好活了。我这辈子就这样了，可圆圆还小。我再不拼命点赚钱，圆圆怎么办？”余长河释怀地笑了笑。

    “没事儿的狄哥。来，时候不早了，我扶着你回家。”余长河眼睛也红了，其实面对生死谁不怕呢？只是天有不测风云，面对病情，他有闹过，也哭过，想着家里孩子还那么小，早早地没有了爸爸该多难过。

    想着见不到余幼圆长大成人，结婚生子的那天，没有爸爸在场该有多伤心。但是想着想着，也就释怀了。这样的人生，早过一天晚过一天，有过有意义的经历，有过刻骨铭心的爱情，有可爱的孩子，好像也就释然了。他唯一放不下的也就眼前这个一心一意为别人着想的老哥哥和家里那只皮猴了。

    余长河搀扶起叶狄，叶狄生气着不想理他，但是看着他可怜兮兮在一旁的样子。悲从中来，靠在这个文弱的小弟身上，好像呼吸都要放轻了。两个人就这样一步一步地慢慢回了家。

    “狄哥，还记得孩子们小时候我们给他们定的娃娃亲吗？”余长河搀扶着叶狄，温声问。

    中年男人酒已经醒了大半，面上全是红晕，这时候倒觉得自己醉酒大哭丢起人来了。正生着气把头转向一边不理他。

    “我怕是活不到圆圆结婚那天了，狄哥。当年的事是我糊涂，你能不能看在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上，你以后多照顾圆圆。”余长河觉得好笑，叶狄比他高半个头，他本以为经历了这几年的风霜，叶狄应该变得喜怒不形于色了。谁知道，今日一见，还是那个爱生气，很幼稚的大哥哥。

    “不用你说我也会知道，圆圆这孩子我看着长大的，自然得多照顾着点。”叶狄嘴上说不生气，但是说出的话感觉还带着股别扭劲。

    “好啦，别生气了，狄哥。以后有什么事我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你好不好。”余长河拖着男人到荷花巷子，就到家门口了，叶狄还不想回家，自从知道余长河患病，他恨不得黏在这小子身上。

    谁知道行动还没实施，早早回家的叶景平听见动静出来了。“爸，你咋去喝酒了？我搁家等你好久了。余叔。”

    “谁用得着你等了，你这个兔崽子。家长会的事我还没跟你算呢！”叶狄瞧见自家儿子殷勤地出来扶着自己，心里很是受用，但嘴上依旧不饶人。

    余长河还没来得及感叹叶景平长这么大一小伙子，就被叶狄推了推，催着他赶快回家休息，明个一早去自己诊所报到。

    叶景平两只耳朵竖起来在一旁偷听，叶狄注意到，忙摆了摆手。随即揪起儿子的耳朵朝家里走去，“听说你昨天踢球把老师办公室窗户砸了？”

    叶景平被揍的嗷嗷叫，而此时余幼圆正搁家苦等呢！主编大人怎么还不到家啊，家长会还从来没有开过这么久呢！连叶景平都熬不住先回家了。

    “睡觉了，圆圆。”文梅秀出来起夜上厕所，发现余幼圆还在客厅等着。

    “晓得了阿婆，我就去睡。”余幼圆也等不住了。正打算上楼，余长河回来了。

    “这么晚了，你还不睡啊？”余幼圆像只小狗似的看过来，余长河正准备唠叨两句，被这眼神看的说不出话来。

    “是呀！我这不等你呢嘛，要是老师说了我坏话怎么办？”余幼圆坏心眼地笑了笑。

    “你这倒霉孩子，班主任没说你坏话，夸你了还。”余长河瞧这家伙眼珠滴溜溜的转，就知道她心里打的什么如意算盘。

    “行了，去洗漱。一会爸给你拿个礼物。”没好气地揉了揉余幼圆的头，余长河去厨房倒水去了。刚刚喝了两杯酒，胃又开始不舒服了。

    “我什么也没有干？干嘛要送我礼物啊？”余幼圆边走边说。

    “行了你，年级二十八名。考得好奖励你的行不行？”余长河掏出放在口袋里的药吃了两片才觉得胃里的烧灼感减轻了些许。

    很快余幼圆就得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礼物。

    “老余，你被谁下药了？这么抠搜的余老板居然也大手笔给我买了新手机。别是你小子用旧了给我的吧。”余幼圆拿着手机左看右看，开心得不得了。

    “不喜欢啊，那还给我。”余长河坐在沙发上，作势要拿。

    “给了我的！”余幼圆跳起来，牢牢抓着手机。

    “行了，快点睡吧。明天周六也不能这样皮，玩到这么晚还不睡觉。”

    余幼圆郑重地把新手机放回盒子里，美滋滋地睡了一晚。要是老余一直在家就好了，一直一直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