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宴席开始之前总是有些不得不遵循的流程,予鹿跟父母坐在一处,尽量保持着自己的低眉顺眼,以防太多注意被桌上的菜色吸引去。

    御座下首并四个座位与别处略有不同,其中除了江太傅,予鹿看到候珈蓝也在列,暗道这小子的身份果然不能同日而语,本来还有些欣慰之感,定睛在候珈蓝明显冲着自己高高扬起的嘴角上,当即翻了个白眼收回目光。

    这个臭小子给他三分颜色就要开染坊!

    予鹿原本有些介意跟靖安侯府挨得太近,入座之后发现座次的安排与她想的有些差别,靖安侯府远在几列之外,便是同样的永宁侯府也离得较远。

    “难道皇上念及跟哥哥的结拜关系,所以才如此安排?”予鹿思来想去,实在找不出其他的理由。

    不过左右是皇上的照拂,他们做臣子的受了便是。予鹿拨拨耳坠,叠着手安静坐好。

    待得皇上入座,众人行礼毕,予鹿觉得怎么也算正式开席了,不及把手往桌上的荔枝伸去,听到上首再度响起的声音,连忙正襟危坐。

    这国宴本就是为犒赏北地将士而举办的,皇上所言也不过都是些嘉奖鼓励的言语。予鹿暗地里觉得皇上果真有些偏袒之心,这么几次三番地提及候珈蓝的功劳,无不彰显他如今的地位,朝中还哪里有人敢小瞧他。

    不得不说皇上这棵大树正好乘凉,可惜她哥哥如今不在,不然川淮侯府应比现在还好一些吧……予鹿想着想着便走了神,觉察周围交头接耳的动静,不大明白发生什么,忙问苍佩兰道:“皇上方才说什么了?”

    “这次大军凯旋还有一位功臣,大家都好奇呢。”苍佩兰说着也往宫殿的尽头望去,想看看除了候珈蓝还有哪位青年才俊。

    这桩事予鹿也从未听候珈蓝说过,按理立功的将士早在大军归朝的那日就封赏完了,这个时候又提起来,总不至于是之前错漏了现在才补上?

    予鹿一边猜测,一边伙同众人的视线张望,随着殿外的身影显现,予鹿的眼眶也逐渐瞠大。

    她有些不可置信地去拉苍佩兰,碰着苍佩兰亦仓皇抓过来的手,母女俩紧握在一起,激动之情难以言表。

    熊所之已经抑制不住站起了身,几次张口竟不知如何说话,一家子的视线都在进来的人身上,生怕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象一眨眼就不见了。

    来人一身黑中带红的干练衣着,身姿笔挺,每一步都迈得极为稳重,经过风霜的脸庞覆着浅淡的麦色,消瘦的轮廓依稀有经年的影子,正是予鹿的兄长熊然诺无疑。

    此前候珈蓝说马上就能见到兄长,予鹿不知缘故,但几年来寻人无果她其实已经有些麻木了,万没想到这会是真的。

    三年前流叶城战乱,臣民无一生还,除了川淮侯府所有的人都认定熊然诺已经死了。他如今的出现,外人自比川淮侯府还要震惊,且听皇上言语,熊然诺还与北地大军有关,其中到底什么缘由,众人都是无比好奇。

    “臣熊然诺,参见皇上!”熊然诺径直上前,朝上首跪拜。

    直到他自己报出姓名的那一刻,予鹿才敢彻底确信这个回来的人就是她的兄长。

    予鹿咬了咬手指,压抑着自己想要冲动上前的心情,听到上官停云说的话:“当年流叶城被北阙突袭,朝廷调不及兵马,难以挽救倾颓之势,朕便与几位元老商议,让然诺所在的幸存队伍伺机卧底到北阙。基于所行凶险胜算未知,此事只有极少数人知晓,索性皇天不负,终于有机会里应外合一举歼灭北阙,这大功除了北地大军,亦有流叶城幸存将士一份。”

    随着上官停云话落,众人才恍然得知整个原委,不免惊讶于北阙这步棋竟下了这么久,继而又相继恭贺起来。

    予鹿和父母尚在冲击之中恍惚,看到上官停云步下台阶,连忙回神行礼。

    上官停云当即免了礼,温言道:“这三年未免军情泄露,也未与卿一家知会过然诺的消息,虽是不得已为之,亦是朕所欠良多,还望侯爷勿怪。”

    “为国为民乃臣子本分,皇上言重了!”熊所之连忙稽首,起身时目光仍不免频频看向阔别三年的爱子,满是欣慰动容。

    家人重逢的喜悦上官停云亦能体会,不欲再耽搁太多,指了下熊然诺道:“今日佳宴特为你与将士们接风洗尘,不必拘太多规矩,随家人入座吧。”

    “多谢皇上!”熊然诺俯首一叩,起身的动作也无比迅速,显然按捺不住亲人相见之情。

    予鹿这时候方才明白这座次的安排,敢情皇上是专为哥哥留的。再一想哥哥的事情候珈蓝和许凡时都知道,这些年带回来的消息也都是事先准备好的,亏她巴巴地以为真那么复杂难得,时常觉得过意不去,还被敲了一顿竹杠,实在感到纳闷。

    不过看到面前活灵活现的人,予鹿心中的欣喜还是要多一些,拉着熊然诺埋怨道:“哥哥既跟北地大军一起回京,怎么现在才出现?让我跟爹娘又白焦心。”

    之前候珈蓝所说的消息,予鹿都没敢告诉父母,一面期盼一面又怕失望,过得着实煎熬。

    熊然诺歉然道:“北地还有一些收尾的事情,皇上怕过早坦白我的身份事情有变,所以我回京后一直不敢露面,到今天才算松一口气。”

    事关军情,予鹿也不大想问,宴席上又有人来来往往寒暄,想说个体己话也没机会。

    整个宴席予鹿一家子都觉得晕晕乎乎的,仍不敢相信这团聚是真的。

    待宴席散后一进自家大门,苍佩兰便捏着儿子的脸细看,非要连他耳朵根下的疤都翻出来才确认是自己生的,罢了就开始泪眼婆娑。

    熊然诺这厢还没哄好母亲,那厢妹妹也开始梨花带雨,手忙脚乱全不知如何应对。

    一旁熊所之见这场面,眼眶里也亮晶晶的,抹了把脸道:“杵在门口成什么样子,叫人看见笑话,快进去吧。”

    “管谁笑话,我高兴我儿子回来了不行么!”宴席上顾及身份礼节,苍佩兰才没把情绪全暴露出来,如今回了家满腔辛酸苦楚哪里还忍得住,直把眼睛都擦红了。

    眼看着熊然诺堂堂男儿也憋不住红了眼眶,一家子将这些年的思念都抒发殆尽,才算平稳了些情绪。

    这些年虽说熊然诺生死未明,但苍佩兰一直叫人将他的居所收拾得整洁干净,也算得上一种寄托安慰。如今人真真实实地回来了,苍佩兰忙叫人掌灯换上新的被褥,一向仅仅有条这会儿倒是乱了手脚,直忙活了大半天熊然诺这院子才安静下来。

    这一天发生的事情足够令宴席上的众人都夜不能寐彻夜议论,遑论予鹿一家。

    予鹿翻来覆去睡不着,出了门丫鬟就知道她要去找熊然诺,连忙去提了灯。

    熊然诺的院子里也亮着,正一个人坐在青竹旁的小石桌前不知道看什么。

    予鹿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托着下巴眼也不眨地看他,“哥哥怎么还不睡?”

    熊然诺看着她闪亮的眼睛,没说自己才送走了爹娘,心知这些年家人对他的担忧,理解之余只有满腹的歉疚,柔声道:“知道你一定会偷跑过来,专程等你的。”

    小时候予鹿睡不着也会常常偷溜到这院子里来,大晚上还缠着哥哥去抓萤火虫。那日子恍如隔世,予鹿不觉感叹:“我终于又有哥哥撑腰了,不怕被人欺负了!”

    “将来你当了将军夫人,身份地位更不比寻常,可以在京畿横着走了。”

    熊然诺忽然玩笑起来,显然也是知道候珈蓝求赐婚的事情。本来熊然诺对觊觎自家妹妹的臭小子都没好感,以前没少暗地里吓唬跑一个两个的倾慕者,不过北阙一役,倒是让他对候珈蓝刮目相看,思来想去觉得妹妹终要嫁,倒不如找个这样知根知底的。

    “哥哥也会胡说八道了,我可没说要嫁。”予鹿一听他提这事就变了脸,又想到他跟候珈蓝的关系,红润的脸上多了几分认真,“哥哥好歹也劝劝他,年纪轻轻不找个门当户对的,专拿我一个和离的妇人寻开心。”

    “咱们川淮侯府怎么就跟他门不当户不对了?”熊然诺一脸骄矜,却在妹妹的话里反应过来某些关键字,脸上布满了迷惑与震惊,“什么和离的妇人?你何时嫁的人?”

    卧底北阙期间,熊然诺一方面不确保自己真的能功成身退,一方面也未免自己思家太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是以京畿的事情他一无所知。大军凯旋之后,他在流叶城善后,也是才回来不久,还没来得及弄清楚这些年的情况,这一听妹妹都嫁过人了,一时间都有些接受不能。

    “你嫁给谁了?”熊然诺皱着眉心,一点没有妹妹嫁人成家的欣慰,反倒是有种“嫁得不好重新嫁”的意思。

    予鹿嘟了下嘴,暗道这结义兄弟也有些共性在身上,这般蛮横霸道的样子哪里像个刚正不阿的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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