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候珈蓝如今是京畿的红人,有多少人追捧,便有多少人暗中嫉妒,他但凡有什么行差踏错,必然会被人拿出来放大。

    予鹿担心的正是这一点,连着躲了几日,在得知候珈蓝醉酒与人冲突之后,着急慌忙跑去了少将府。

    后园子还没完工,候珈蓝正巧过来查看,听到予鹿过来便领着她四处游看。

    “我打算在这里叫人加个秋千,到时候把紫藤花架搭过来,又遮阴又好看。后面的花圃修了围栏便不动了,留着给你种花。”

    两人的婚事八字还没一撇,予鹿听到这些畅想,内心很是无奈,根本没有心情逛下去,直接问道:“你作何跟人打架?”

    “没什么,看对方不顺眼而已。”候珈蓝满脸无所谓,撇着予鹿头顶的柳枝挠她发髻上的装饰。

    予鹿心知肚明,不想多说无用的,耐心劝道:“左右都是些说过的话,我都充耳不闻,你何必当真?你才刚有些建树,多少人盯着你,你这么任性妄为,到时候被参上一本轻则你自己受累,重则岂不还要连带上安德公府?你一向明白事理,怎么这会儿反而冲动行事。”

    候珈蓝哪里能听得别人议论她,便是现在也依旧后悔昨日没将对方再揍狠一点。他听完予鹿一番话,道理没听进去几分,看着她的眉眼嘟囔:“没人管自然想做什么做什么不顾后果了,有人管着可不就不惹事了。”

    予鹿顿了顿,面无表情道:“你现在身居高位,只需言语一声,自有家世相当——”

    “自有家世相当的人家来攀亲,到时候前程不可限量。”候珈蓝接过予鹿的话茬,对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说辞倒背如流到有些烦躁,“说我油盐不进,熊予鹿你还不是一样?我是缺胳膊少腿了,还是歪眼斜嘴了,你就这么看不上我?”

    “我并非——”

    “并非这样想,都是为了我好。”候珈蓝再度劫了她的话,愈发的不在意,“你明知我心里想的什么,既是为了我好,也不见你松口。”

    予鹿的话都被他抢完,着实不知道再说什么好,“道理你都懂,怎么还要如此固执?”

    “你不也一样?嫁给我就这么难以接受?”

    予鹿垂首不语。

    并非难以接受,嫁给他跟嫁给任希言不一样,后者是单纯的利益趋势,她尚能做到隔岸观火。如果是他,予鹿觉得自己一定不会同现在一般洒脱。

    况且,他也真的是心中不在意吗?他骨子里一惯有着霸道,在亲眼看着她嫁人以后,还能心无芥蒂地重新接受自己?

    予鹿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有些害怕的。

    她害怕以后候珈蓝的耿耿于怀,害怕自己因此而惶惶不安,这样的结合真的有意义么……

    “熊予鹿!我看你就是嫌弃我比你小!”

    候珈蓝忽然愤愤地抛出这么一句,予鹿不禁愣住了神。

    她何时有过这种嫌弃?不过仔细想想,好像确实有过……但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她爱充当大姐头,凡事都要拔尖儿,后来这人总在许多事上超过她,她自然心中不服,总说他小屁孩一个。

    予鹿看着少年隐约相似于幼时的倔强,不免好笑,顺着他的话道:“嗯,我确实嫌你小。”

    “我哪里小了?!”

    一句话果然点炸了候珈蓝,他一下拔高的身体在予鹿面前遮下来一片阴影,让她不得不仰着脖子看他。

    予鹿才不怕他的威压,站上回廊的椅子,踮着脚才比他高了半个头,一字一句:“乳臭未干的臭小子。”

    予鹿挑衅完便要跑,候珈蓝抢过她腿弯直接将人抱起来向上一抛。

    忽然拔高的距离让予鹿失声惊叫,待身体重新落入稳健的臂弯,胸腔里的跳动尚且凌乱。

    “今天就让你看看我到底小不小。”

    少年的气息幽幽钻入耳孔,予鹿蓦地反应过来两人的对话有些歧义,想收回脸上的滚烫也已下不去,发窘蹬了下脚,“……放我下去!”

    候珈蓝的眉宇间带着予鹿未曾见过的蛊惑,“怎么,这就怕了?”

    “谁怕了!”予鹿嘴硬,堆在他胸口的衣袖间一根手指头抵着他,小心翼翼又不敢声张。

    当予鹿意识到少年对自己已不是那时单纯的逗弄,心里顷刻打起鼓来,后背触到柔软的草甸,反像是被针扎了一样,转瞬就想弹起来。

    少年一膝抵地,微躬的腰身舒展出健美的弧度,将予鹿整个笼罩在下,修长的一只手虚虚一握,便将她的双腕也制于头顶。

    予鹿挣了下,竟是动弹不得,起伏的胸脯有些急促,终于动了情绪,“候珈蓝你别胡来!”

    候珈蓝看她挣扎得发红的脸,目光在她的琼鼻与芳唇之间打转,眼底尚有清澈,并不见旖旎,“胡来了你会打我么?”

    “我打死你!”予鹿咬牙。

    候珈蓝细品这话玩笑居多,还不是杀了他,看来心里还是有他的。

    候珈蓝甚觉欣喜,愈发想逗逗予鹿,看她眼睫毛像蝴蝶一样扑闪扑闪的,就会想起少时她对着自己张牙舞爪的样子,经年过后体力上的绝对压制,让他不觉有种征服欲满足的感觉。

    其实他也不是没想过胡来,三年前她嫁人的时候就想了。只是看着悄悄喜欢了那么久的人,在家族的颓败下一瞬之间褪去俏丽外壳而变得冷静自持,让他意识到这些年只有自己是原地踏步的。他只知喜欢,却不知如何喜欢,甚至没办法解决她的困境。

    所以即便再心痛,他还是在那一刻放手了,也仅仅只是那一刻而已。

    彼时他自身难保,确实帮不了川淮侯府,既是这样让她先选择一棵可以栖息的大树也无可厚非,他会奋力追赶,等到足够强大的一天,届时她的一切便都由他来庇佑。

    而这一天,他也努力到了。

    “阿鹿,你在怕什么?”候珈蓝俯低身体,声音轻轻呼在耳朵尖上,“不用怕的,有我在你的担心不用再担心,所有的障碍我都会扫清,三年前没能做到的,现在我会做到。”

    予鹿一时忘了动作,怔怔看着无云的天空,想起那日在一芳春,他也是如此恳切。

    她咚咚乱跳的心不可自制地便往一头偏去,眨眨眼急忙回过神来,没注意到禁锢已消,很轻易推开面前的人就地坐起。

    候珈蓝屈膝倚在一侧,看了看她耳边摇晃的小鹿角,手指动了动忍住了上去拨弄的心思,揪了根狗尾巴草衔着,上扬的嘴角压都压不住。

    许是夕阳氛围太好,两人就这么坐着,好一阵都没说话。

    直到天边的晚霞逐渐褪去了嫣红的色彩,予鹿轻轻偏头看了眼仰着身望天的人,在他似要转过脸来时匆忙回正,暗自懊恼这人打了三年仗倒把兵法运用得炉火纯青,不带这么攻人心的……

    本以为候珈蓝这事也就是醉酒后的一件鸡毛蒜皮,闹得再大也不过两家理论。未想被打的那个是都察院左都御史的公子,三日头上这事就被捅到了御前。

    左都御史说得那个声泪俱下,候珈蓝都怀疑自己那天是不是真的醉蒙了把人给打残了,他就踢了一脚而已。

    换言之,同僚之间的口角冲突,实在用不得拿到朝堂上来说。候珈蓝还觉得这个左都御史小家子气,大费周章地来皇上面前告状,脊背挺得绷直,面对对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指控,就跟打胜仗回来时一般理直气壮,“是我打的人,打残了还是打死了?御史大人说出个好歹来,赔钱赔命自有公论!”

    御座上的上官停云一听他干巴巴的语气就头大,就算有心偏袒也不能当着众臣的面,为了不失公论只能把那日在场的人都叫来。

    那日是有人庆生,特意在一芳春摆了桌酒,约了任希言以及左都御史公子统共六七位,当中一大半都是跟左都御史公子交好的,况且当时个人都有了醉意,也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只看到人被踩在了候珈蓝脚底下,言语之间多少有些偏颇。

    正当左都御史摇头得意之际,任希言却自个儿站在了另一头,“令公子调笑我曾经发妻在先,即便少将军不发威,我也要追究。御史大人既追公理到御前,也该先论一论令公子的所作所为。”

    候珈蓝自没指望任希言站在自己这边,但听他这番言语,那日埋怨他不回护予鹿的怒意倒是去了几分,撩了下眼皮暂且没声张。

    左都御史一下被激得面色通红,吸了口气冷笑道:“世子与少将军倒是好一个同气连枝。”

    任希言和离跟候珈蓝求赐婚的事在京畿已不是秘密,对象是哪个也没有不知道的。左都御史这话大有深意,让在场之人无不接耳揣测,这也彻底点燃了候珈蓝心里的火药桶,不顾御前失仪便要上前。

    上首的御案当先震响,上官停云亦显怒容,“够了!堂堂三品大元在朝堂上妄议官僚女眷成何体统!”

    龙颜发怒,文武朝臣顷刻跪了一地。

    殿内肃静了片刻,方才又响起上官停云平和的声音:“左都御史公子言语不当在先,着令在家自省抄誊《十三经》,月后转呈。龙虎将军伤人不当,罚俸一月,御史公子所涉医药支出均由少将府承担。”

    本来就是一个巴掌拍不响的事儿,众人觉得这个结果也算合理。

    候珈蓝心中气闷左都御史方才的隐晦讽刺,不吭声径自领罚。

    左都御史待要争辩,上官停云已心怀不耐,“朕的公断可是还有疏漏?那就通通传到诏狱去好好审一审,孰是孰非再理论!”

    此话一出,下面的人更是连头都不敢抬。左都御史当即埋下脸,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往外冒。

    诏狱是何地方,三公九卿进去都不能活着出来,这芝麻大点的事情委实不至于。

    从朝里散了,左都御史的腿都有点发软。他心中到底有些不服,觉得圣上隐约还是存在偏袒,然而这话也只敢自己想想罢了,皇上那心真要偏了,他们也不能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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