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珎不会用枪，但刀使得不错，她还偷偷在腰后别了个锤子。方预衡手上腰上的家伙是自己带出来的，小五怕走火不肯用，他只好都装备上，嘱咐她必须走在自己身后。陆回决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隔壁的院子没有人看守，摄像头和防盗网没有通电，不清楚有没有隐蔽的摄像头，也不清楚建筑内是什么情况，他们只能小心谨慎，慢慢靠近。

    这种规格的豪宅，不会是标准化的建筑，但从外观推测，内里的构造应该大差不差，两人在外留守，陆回和三名武警，加上叶珎和方预衡，要一起进入室内，原本商议撬开一扇窗，但是发现三面的窗户关得都很严实。叶珎用衣服包着锤子，砸开了一扇玻璃：“这样你们出警也不算无缘无故，怎么说也不违规。”

    方预衡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拿的锤子：“哪儿拿的？”

    “你后备箱，顺手。”

    进入室内，大家不再出声交流，陆回用手势示意，两人先上后下，四人直接下地下室，这里的地下室和那边的不一样，那边没有门，这里有，很坚固厚实的金属门，看不到缝隙，听不到内里的任何动静。

    方预衡举着手电，在旁边的墙上找到了疑似密码锁的位置，如果这门锁有电，足以证明这地下室里有人，无论满满是不是被藏在这里，里面大概率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方预衡伸手揭开几乎和墙面没有分界的白色外壳，蓝色的幽光亮起，陆回松了一口气，但又立马警醒，他正要呼叫外面的技术人员，方预衡抬手阻止，试着按了一串密码，金属门内发出闷闷的收锁声。

    推门而入，地下室一片漆黑，大理石地面透着凉气，叶珎打了个寒颤，满满生病了，还被关在这样的地下，方俊良死不足惜！

    他们的脚步声被排风扇的声音掩盖，继续向里走，不远处的卫生间传来冲水声，几人隐蔽，听到两个男人的交谈：

    “警察走了吗？”

    “走了，但好像没走远。”

    “我听说小孩爸妈也来了，找不着不得怄死。”

    “找着咱们就死了，去，守着那边的门去。”

    “夏哥说今天不用守，盯着小孩和柜子，那孩子好像想跑。”

    “呵，别说她病得那样，就是欢蹦乱跳的，她是摸得着门，还是摸得着柜子？你去盯小孩，我去盯柜子。”

    “艹，让我盯小孩，你特么是怕她咽气分不到钱吧。”

    “哪里就要死了，一会儿保姆来送药。”

    陆回闪身隐到对面的墙后，看了一眼那边的情况，某个房间门口有两个人把守，现在多了一个，说去守“柜子”的人，在继续向那边走，听脚步声，右转后大概又走了十几二十米的样子。

    这个“柜子”应该是和方俊良所在的别墅，相连的暗门，两边的地下室肯定是被改造过，他们带的仪器不够精密，单在一边没法探测到两边整体的构造。

    叶珎注意到头顶的排风扇，按照别墅的规模和地下室的面积，这里应该有完整的排风通道，叶珎觉得这不仅是藏身的地方，未必不是一条可以安全带出孩子的路。

    她拉了拉方预衡的胳膊，指了指头顶的排风扇，方预衡明白她的意思，和陆回稍微比划了一下，就蹲下身，让叶珎骑坐在自己肩膀上。这种排风扇口叶珎见过，不是螺丝固定的，找到卡口，很容易拆卸。

    叶珎拆下网罩，看到风机后面的确是可以容下她的风道，于是小心翼翼爬上来，在装网罩之前，叶珎和方预衡对视了一眼，叶珎有些后悔没有吻他，只能用唇语说了一句“我爱你”，然后利落地装好网罩，去找满满。

    方预衡的自责，在这一刻达到顶峰，是他无能，才让妻子和女儿陷入这般境地，他觉得自己活得太窝囊了，如果方俊良现在在自己面前，他大概会一枪崩了他。

    陆回这边的计划，是先确保小叶的动作不被发现，如果她能从排风通道找到小孩，那么他们就尽力掩护小叶的行动，如果她没能找到，那就放倒对面的几个人，抓紧时间把孩子从房间里带出去。

    叶珎在找小孩，他们躲藏在这边对方尚且不知，没有动作，没有消息，暂时是安全的，但压力随着时间在累积，暗沉沉的地下室，除了对方几个人偶尔的交谈，静到能够听到心跳和分针秒针的转动。

    叶珎找到满满的时候，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开始正常流动了，地下室层高不高，她探着身子下来，正好踩在一个柜子上，没有弄出什么声音。

    她跪在床边，满满身上裹着厚厚的被子，几乎压得她无法呼吸，叶珎无声地哭着，抖着手推开女儿身上的被子：“满满，是妈妈，妈妈来了。”

    满满脸烧得通红，不知是有意识还是没意识，闭着眼睛轻声唤着：“妈妈，妈妈我好难受。”

    叶珎压抑着愤怒和痛苦：“你听妈妈跟你说，现在不能睡，你打起精神，睁开眼睛，妈妈一会儿站在柜子上，把你抱到上面有个洞的地方，你手抓着板子，人往里面爬，什么都别管，就往上爬，往里钻，知道吗？”

    满满勉强睁开眼睛：“妈妈，你是真的吗？”

    叶珎已经抱起满满开始尝试：“是真的，妈妈带你出去。”

    她的臂力有限，教满满坐在自己脖子上，然后在柜子上慢慢起身，她让满满抓紧自己的头发，千万不要掉下来，满满虽然不太清醒，但知道要往上爬，往里钻，很快人就上去了。

    叶珎将将爬上去把网罩装好，门外传来一个女人的说话声：“你们几个把小孩带到飞机上去，先生马上要走。”

    “走？钱到账了吗？”

    “少不了你们的，动作麻利点。”

    叶珎的心一直在嗓子眼，这会儿又提了提，她抱着满满浑身发抖，拧锁开门的声音好像就在她耳边，但瞬间被枪声覆盖。

    方预衡他们听到这边的动静，几乎没有犹豫，立刻开始行动，他们并不知道知道叶珎在不在屋里，但无论如何，他们现在行动都是出其不意的，至少可以带出满满，或者掩护小五。

    叶珎借着外面混乱的枪声，把满满绑在自己身上奋力往外爬，她并不清楚自己的速度有多快，甚至没有听到那个女人的怒吼：“孩子呢！孩子不见了！”她愤怒地朝一旁照顾小孩的保姆开了两枪，企图逃脱时，又被警察打中。

    地下室人不多，在对方也亮出武器后，他们开枪没了顾忌，很快解决了这边的绑匪，陆回计划从“柜子”去那边直接逮捕方俊良，让地上的人支援配合，两面包抄。

    方预衡和武警小兔掩护叶珎，叶珎一路爬到上来的地方，她不确定地下室是否安全，不敢贸然出去：“你去二楼露台等我，我从进风口出去。”

    “满满在吗？”

    “在。”

    事实证明叶珎的第六感很准，方预衡和小兔打开来时的那扇门，等待他们的是两声枪响，好在方预衡眼疾手快，抓着小兔侧身躲过，而小兔出于武警的敏锐和胆识，几乎和匪徒同时开枪，并且打中了对方。

    他们赶到二楼露台，合力踹开了进风口的铁网，叶珎匍匐过来，身上满是灰尘，外套和衬衫都脱下来绑着满满，她上身只有一件工字背心，手臂手腕几乎没有一块好地方，大腿膝盖磨破了几处，血肉模糊。

    但是她顾不上自己身上的伤，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伤了哪儿，疼不疼，解开绑着满满的衣服，坐在地上把满满搂在怀里：“满满，满满醒醒，看妈妈，你看看妈妈。”

    满满因为发烧有些惊厥抽搐，方预衡没见过小孩这样，吓得几乎心脏骤停，他从叶珎怀里接过满满，虽然腿软，但疯了一样往外跑：“去医院，去医院！”

    叶珎跌跌晃晃起身跟上，他们从别墅里出来时，天空中飘起了细雨，草坪上的直升机在轰响，旋翼转动的噪声震耳欲聋，满满似乎被这声音惊到，在方预衡怀里很不安地挣扎抽动。

    这样的抽动很危险，叶珎来不及解释，从方预衡手里抢过孩子往花园里跑：“跟我过来。”

    方预衡和小兔跟着叶珎，小兔身为一个武警，竟然觉得她抱着一个孩子跑得飞快，他要真的跑起来才能跟上。

    花园里有一棵香樟树，叶珎把满满放在树下，自己跪着用双手刨坑，方预衡撑开衣服帮满满挡雨：“老婆，老婆你清醒吗？”

    叶珎没空子搭理他，她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也说不出话了，只是带着满身狼狈，喘着气，机械地低头挖土，方预衡冷静下来，小五这么做，肯定有她的道理，他用衣服裹住小五：“我来，你给满满挡雨。”

    叶珎喘着粗气，膝行到满满身边，想给女儿擦一擦脸上的雨水，但手上都是泥巴，转头去脱满满的鞋子袜子，口中念念有词：“妈妈想办法，妈妈有办法，妈妈有办法……”

    叶珎把满满抱过来一些，两只小脚放进她和方预衡合力挖出的土坑里，拢着边上的泥土盖满她的双脚，方预衡跟着她的动作，直到土把女儿的脚埋实。

    小兔在边上看着这一切感觉匪夷所思，甚至有点毛骨悚然，他不知道是这对父母精神有问题还是自己神经错乱，但还没来得及让他们清醒赶紧送小孩去医院，不远处有了新情况。

    方俊良在几个黑衣人的护送下即将登机，小兔检查了枪里的子弹，决定参与到方俊良的抓捕行动中，实在不行，也要破坏直升机的桨翼，阻止起飞。

    方预衡也有一样的想法，他和小兔一样提枪上前，但距离太远，又有旋翼转动的干扰，他们开的几枪，无一例外全都脱了靶。

    方预衡眼睁睁看着方俊良上了飞机，滔天的怒火无处发泄，那种憋闷憎恶，让他恨不得朝自己开一枪，但只有无能的怒吼留在风中，衬托着方俊良那胜利者般的微笑。

    不远处，刚刚清醒的满满也看到了方俊良的微笑，她眯了眯眼睛：“妈妈，你躲到我身后。”

    叶珎不清楚女儿要干什么，只能挪到她身后，抬手护着她的腰，只见满满右手并起食指中指放在眉间，左手两指搭在右手腕脉上，双目紧闭，口中念着像咒语又不像咒语的句子：“天何言哉，问之即应，神之灵矣，感而遂通，疾风速至，急如律令。”

    方预衡看到满满醒了，立马顶着风跑回她们母女身边，听到女儿闭着眼睛不知在念什么，叶珎指了指直升机，方预衡望过去，原本平稳升空的飞机开始摇晃，转动的旋翼竟然被风强行逼停，没多时，随着一声巨响，方俊良乘坐的直升机，轰然坠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