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预衡怕她生气，问得有点小心：“我们满满，是不是可以看懂大人都看不懂的书？”

    “什么书，无字天书吗？”

    “你明白我的意思。”

    “嗯，满满生下来是个肉球，剖开才是娃娃，一出生就会说话。”

    “嘶，认真问你话呢。”

    “我已经和你说过了，有些事不在我跟你讲什么，在你自己究竟信什么。关于满满的事，你问我，我说的都是真话。”

    叶珎下巴抵着方预衡的肩膀，方预衡动了动肩，她的脑袋就跟着晃动：“肉球也是真的？”

    “哼。”

    “别不高兴，昨天我和满满讲话你也听到一些，她的很多想法都挺…挺新鲜的，反正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压根说不出那样有见地的话，她是不是，还有前世的记忆？我是不是应该调整一下和她说话相处的方式？她的想法和行为，我们作为父母要不要干涉引导？”

    叶珎心想您终于琢磨出点有用的东西了：“她没有前世的记忆，但她好像，曾经生活在一个非凡的世界，拥有超凡的能力，所以时不时语出惊人，可无论如何，她现在就是一个普通的小孩，顶多就是想法奇特一点，脑子聪明一点，她是特别的，但不特殊，是我的女儿，我的宝贝，是一个还不到四岁的小朋友，是叶满满，我们是她的父母，要尊重她，保护她，好好教育她，好好爱她，明白吗？”

    方预衡松了口气：“明白，该训还是得训，该打还是要打。”

    这时满满拿着一片树叶跑过来：“妈妈妈妈，绿色的叶子也会掉下来耶！”

    *******

    天气渐热，邱姝来灵秀后，第一次参与策划的饰品展终于定下了主题，因为这次选择的四种工艺是珐琅、细金、螺钿、玉雕，都对色彩和光泽有极高的要求和追求，所以主题简约且贴切——流光溢彩。

    中心主题下又分出两个单元：“丽”单元展示传统女性首饰，除华艺堂及灵秀的藏品外，也有从会员和合作的博物馆借展的首饰，展示了簪钗笄钿、耳珰、玉佩、璎珞、臂钏、禁步等十几种，共四十九件古董饰品。

    “力”单元邀请四位年轻的女性设计师，根据各自传承工艺的特点，设计兼具审美价值和实用价值的饰品，让传统首饰元素融入现代生活，力求打破女性饰品“除了美丽，毫无用处”的印象。

    叶珎原本没有想以玉雕师的身份参与其中，如果能给年轻的女性玉雕师更多的成长机会，她很乐意帮助支持。

    但是另外三位人选确定后，邱姝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玉雕师，原本有意向参与的两位，一位在学徒阶段，尚不能独立设计并完成作品，一位不是很认同灵秀给出的主题，觉得女性首饰，漂亮是唯一的追求，实用和好看的共存，起码在奢侈品界是毫无意义的。

    为了不耽误进度，邱姝询问叶珎能不能参加，共事了一段时间，她对叶珎的态度已经三百六十度大转变了，成天把“小叶老师”挂在嘴边，叶珎同意补上玉雕师的位置后，她待小叶老师就更加亲切了，因为她很清楚老板有多忙，手上几个件活都是推不掉，要亲自沟通的，再分心展览的事，脑子几乎没什么时间休息。

    五一假期的尾子，邱姝参加完南钢瞿总的寿宴，回灵秀拿东西，因为她放假几天几乎没休息，就调到了节后放假，晚上过来拿点资料，准备在家的时候有空再看看。

    她办公室的窗户，能看到后面小叶老师的工作间，她瞧见那边灯亮着，就想着过来打个招呼，没想到她拿完资料下来，这边的灯已经关了，中间这空挡，也有可能是人忙完了就走了，但邱姝莫名一阵恶寒，心里涌起股股奇怪的感觉。

    她自己一个人过来的，心里也发毛，去保安室问了一下，得知小叶老师今天的确来了，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她才稍微冷静了一点，给小叶老师打电话：“我过来拿点东西，刚还看到你那儿灯亮着，转眼又关了，你没看见我车啊。”

    叶珎在电话那头愣了一下：“你现在在哪儿呢，回去了吗？”

    “我在保安室呢，准备回去了。”

    “你要休假了吧，这一岔开得半个月见不上面了。”

    邱姝一笑：“你还会想我啊，咱们没到那程度吧。”

    熟悉了之后，叶珎发现邱姝外表强势，人其实还挺逗的：“行了，赶紧回去吧，这都几点了。”

    “行，你要是想我的话，就给我打电话吧。”

    叶珎挂了电话，心里沉甸甸的，她打开笔记本登进灵秀的系统，看她离开之后的监控视频，方预衡洗完澡出来，就看到她坐在桌边，一脸凝重地看着电脑。

    “怎么又把电脑打开了，不是说今天不看了嘛。”

    “我下午天没黑就回来了，但是刚才邱姝去办公室拿东西，看到我那边灯亮了一下。”

    方预衡走过来，看到她在翻监控，他从背后拥着她，带着她的手一起操作鼠标，调出了系统的后台，查看流量数据，和存储卡的读写数据：“八点半到九点，这段时间的流量不太正常，存储卡和云端的数据，很有可能被纂改了。”

    叶珎看了眼手机：“邱姝的电话是九点十三分打来的，她看到我那边灯亮，应该差不多就在九点之前，要报警吗？”

    方预衡在键盘上敲了几下，盯着电脑屏幕，试图找出更多的线索：“当然报警，韩家做观音的料子还没拿过来吧。”

    “没有，那块料有点贵重，韩家还在走保险程序，我这里的线稿也还要改，左边有一块颜色重一点，手要往里收。”

    “流光的事忙到什么阶段了？”

    “邱姝节前熬了几宿，把最终方案和软装方案过了，我有几张首饰的草稿图在那边，没什么贵重的东西。”

    “如果是想偷贵重物品，不应该去你那边，真正值钱的东西都在主楼，这个人的目的，恐怕还就是你这些画稿。”

    叶珎细思，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对一个玉雕师，一个设计师来说，手稿不仅仅是创意的具象化，还是想法的时间线，如果出现雷同争议，手稿，邮件，文字叙述，都有可能是原创性的证据。

    她心中戚戚，方预衡却已经得出一个更惊心的结论：“今天这一次，肯定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以他的技术经验和隐蔽手段，应该不会蠢到第一次入室就开灯，肯定是这么干了一阵子，完全没有人发现，所以今天掉以轻心，也想趁着放假没人，好好搜一下上下角落。只要不被人发现，他就能一直这样干下去，毕竟我们看监控无事的话，不会特意去看后台数据。如此大费周章，煞费苦心……”

    叶珎心头发堵：“是方董事长？还真是大手笔，他要干什么？你们陵安又要有大动作？”

    “他有了合适的人选，想把我换下去，但不是那么容易，当他要攻击的对象没有污点的时候…”

    “唯有制造污点。这样长期的窥探，除了掌握我的风格，最主要的目的，应该是蹲我天工奖的想法和草稿，平时这些作品大大小小，都不会拿到公开权威的场合，难以引起广泛的关注，天工奖是国家级的比赛，多少媒体和单位参与啊，哪怕我只是有抄袭的传闻，也能被颠倒黑白，变成证据确凿，这很可怕。”

    “别怕，今天之后，他看到的东西，只会是我们想让他看到的，一动不如一静，先报警，让警方技术介入。”

    “那我明天再去看有没有丢东西吧，不能打草惊蛇。”

    “如果你想去，我们过去一趟也没关系。”

    叶珎目光坚定：“沉得住气，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是我们以前没有勇气一起面对的，这回可以打败他吗？”

    方预衡握住她的手亲了亲：“有你在我身边，我们肯定稳操胜券，他着急，是因为害怕，从前他这个董事长随心所欲，股东会基本不会想着和董事会对着干，当股东发现每年的分红原来可以一直涨，项目的亏损可以这么低的时候，他们就不会任由董事长为所欲为了。

    而且他现在如果想撤我的职，董事会的投票未必能通过，这件事本质上还是陵安内部的权力之争，你是被无辜波及的，我首先应该道歉，你不要担心，我能处理好。”

    叶珎抓着他的手指：“你也不用太紧张，其实我也一直在等待这一刻，我不想草率地踏入婚姻，就是因为我不知道，我有没有足够强大的勇气和能力，跟你一起面对问题，解决问题。

    我当然明白你和他之间的矛盾，症结不在我，但真正的夫妻是一体的，以前面对十几个亿的问题，我只想逃跑，如果这一次，下一次，我们还是没有办法一起面对，我还是感到压力巨大，厌恶烦躁，那样其实分开才是解脱，就像我妈妈说的，无法携手并进的夫妻，只是在消磨感情，消磨一方或是彼此的人格，我抵触结婚的根源在这里，你明白吗？”

    方预衡想到她做事的风格，需得心中有全盘的把握，才会下笔下钻：“三思而后行，爷爷说我的名字就是这样取的，真不愧是叶小五。”

    叶珎挑眉：“明天我的投影仪会坏掉，你来帮我修的时候，多加一双眼睛，我倒要看看这人鬼鬼祟祟的来干嘛。”

    “保证完成任务！”

    他们的猜测，在陆成之到访后得到证实，对方就是想让这次的天工奖成为叶珎的深渊噩梦，制造污点攻击她，方预衡无论做什么，都会被安上“为了维护妻子而滥用钱权”的罪名。

    除此以外，怀疑方俊良还有另外一层原因。陆回在一起涉黑案件中，发现了能够证明当年方俊良秘书的车祸并非意外的证据，是否重新立案侦查，内部还在博弈中。如果没有能够绊住方预衡视线和精力的事，他很有可能利用当年的案件，把方俊良这个董事长拉下马。

    方俊良和陆成之，不知他们午夜梦回时会不会后悔，当初怎么没有选择做一个好爸爸。